《娇娥》仲夏田

93、第九十三章

　　金陵的夜晚，本来繁华热闹，长街小巷，市集千灯，如今却是冷清萧条，路上三三两两路过几个行人，沿街的店铺酒楼茶馆，十家有九家都关着门，偶尔碰上一家开了门的，也只在门口亮着一盏灯，连招揽顾客的长牌幌子都不敢挂，低调得很。

　　听雨楼也没了生意，不开门不待客，收集情报的人都四散出去，暗中打探。

　　花照明是最喜热闹的人，让他安静下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闲不住，一天总有半日在外头晃悠，如今，听雨楼和望月阁都不开门，他得给自己找个新乐子。

　　好巧不巧地，他收到消息说，沈乾的长子沈明，过两天要以诗词书画来会友，抓住盛夏时节的尾巴，做些风雅之事。

　　国丧期间，不许饮酒作乐，可没有人不说弹词书画。

　　沈乾是狠人，他儿子沈乾却是个雅人。

　　明明二十有六，却无心做官。

　　有人说他是自持清高，有人说他是寄情诗词歌赋，还有人说他老子是丞相，做官做到了一个人之下，万人之上，儿子再怎么样也超不过老子，何必吃苦受累呢。逍遥自在地做个富贵闲人，岂不美哉。

　　甭管怎么传，都是在他的脸上贴金罢了。

　　其实，沈明不是不想做官，也不是自命清高，他是根本没考上。

　　他曾参加过好几次科举，可惜，没考到什么功名。

　　按说，这也无妨。

　　沈乾身居高位，随随便便托人提拔儿子一下，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沈乾是只老狐狸，行事有自己的原则。

　　自己的儿子，既是个平平无奇的泛泛之辈，那就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了。

　　与其让他在外头闯祸，还不如做个闲人，也闯不出多大的祸。

　　沈乾太狡猾了，不想让人抓他的把柄，自己儿子也不行。

　　不过，沈明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什么都不做，也是不行的。

　　两年前，沈明自己兴了一个文社，取名了然，也不知道从哪里招揽了一些小有名气的文人墨客。

　　整日的作诗吟诗，弄得很是文雅。

　　花照明早有耳闻，也曾派人潜入其中探个究竟，结果发现那就是沈明的“快活窝”，招揽些人来吹捧他，如何有文采，如何有修养，酸来酸去做大梦。

　　沈明想要名，却偏偏没本事，只能花钱买“体面”了。

　　若是以前，这种文绉绉的小把戏，花照明从不感兴趣，可是这次，他要去凑凑热闹。

　　与其等沈乾来试探他，不如他先出手。

　　花照明不会作诗，和沈明也没什么交情，想要凑个热闹，并不容易。幸好，他会想办法，以朋友的朋友的名义，光明正大去了文社。

　　沈明是今儿的主角，特意准备了两首新诗，想要在众人面前博个好彩。谁知，花照明一出现，他的脸色就变了。

　　花照明这个人出现在哪里，大家的目光就聚集在哪里，就算不说话坐在那里，也惹人注意。

　　带他来的人，只是巴结沈明的其中一个，根本不知深浅，还以为自己能给他们增些交情，以后能多些好处。

　　明明是来附庸风雅的地方，花照明却是穿得华丽招摇，花花绿绿。

　　人长得俊朗好看，怎么穿都是潇洒。

　　花照明坦坦荡荡地来，高高兴兴地说话，明明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偏他一点不认生，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是小侯爷啊。

　　一个个都只能一边陪着笑脸，一边觑着沈明的脸色。

　　沈明沉着脸，把他当客人也不是，撵出去也不是。

　　花照明故意耽搁了些功夫，才绕到他的面前：“沈公子，咱们许久不见了。上次家父的寿宴，人太多，我都没来得及和公子好好说上几句话。今儿，我算是不请自来，听闻公子文采斐然，怎能不来领教领教。”

　　花照明这人有个特点，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呵呵地，甭管对谁，都是如此。

　　他这一笑，更显得板着脸的沈明小气了。

　　不过，沈明不爱笑，因为父亲说过，多笑者轻浮，不许他笑嘻嘻的，待人接物。

　　“小侯爷好雅兴啊。好，既然来了，那就是我们的客人。不过，这诗词字画，讲究内修外练，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有所建树的。我听说，小侯爷爱好众多，对这些写写画画的事，不怎么上心啊。我今儿请来的都是俊杰，等会儿要是让小侯爷献丑露怯了，岂不扫兴？”

　　听听这夹枪带棒的阴阳怪气。

　　文绉绉的废话。

　　花照明才不在乎呢。

　　他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不用担心，我花照明最不怕两件事，一不怕出丑，二不怕得罪人。甭管是什么武的文的，热热闹闹地就行。”

　　“好，那我今儿一定要让小侯爷尽兴了。”

　　花照明面不改色，笑吟吟地落座。

　　哼，小子！

　　收拾不了你老子，我还收拾不了你！

　　第一轮是赛诗。

　　现场临时抽题，一人一作一首五言绝句。

　　谁要是做不出来，就算输了。

　　大家诗兴大发，说的热闹。

　　花照明故作认真地听着，时而还拍手捧场，夸赞几句。

　　沈明瞥他一眼，心中暗道：让你得意，一会儿你要是做不出来，就等着丢人吧。

　　果然，很快就轮到了花照明。

　　大家都齐刷刷地看过来，等着看热闹。

　　花照明也不怯场，随即起身，拢拢衣袖，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题目是一把伞，不算难。

　　“小侯爷请吧。”

　　“别着急，有了有了。”

　　花照明眼珠子一转，清清嗓子道：“清晨乌云盖，晌午落大雨。带伞是福气，没伞看运气。”

　　他字正腔圆地说出来。

　　一首打油诗，算是压题了。

　　众人皆怔。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沈明是第一个鼓掌的人，他没笑，只是一脸嘲讽地看着花照明，称赞道：“好，小侯爷的诗，质朴天真，还真有趣呢。”

　　花照明与他对视：“我是个粗人，做不来那种拿腔拿调的东西，返璞归真是自然，公子居然赏识我，说明咱们是知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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