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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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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管道从头顶穿过,依附在这个街区的屋顶之上,浩浩荡荡汇向远方。
破败的房屋高低错落,杂乱无章排布着。随处可见齿轮、轴承与传动杆。
极目远眺,数不清的飞行器从高空掠过,疾驰向城郊。
那里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塔形建筑,由巨大的机械传动、精美的镂空齿轮、粗重的轴承与数量庞大的铁架、管道缠绕构成,是飞艇在弗耶加里亚停泊、发车的总站点。
伊诺尔有些失神,即便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这是一个蒸汽与机械主宰的世界,但真正置身于此,接收到的视觉冲击依旧让他怔忡许久。
良久,他收回视线。
这座城市弗耶加里亚,作为圣亚顿公国的首都,风格更偏向于蓝星上西方城市,分为上城区和下城区。
上城区居住的多为贵族、政要、富商等上层社会人士,皇宫和贵族区也在这里。
下城区主要居住着普通市民,分布着小作坊、部分污染不大的工厂以及一些公益性的机构和组织。
两个城区交界处的五角街区,住户多是中产阶级,一些重要的政府机构、教堂、学校等都设立在这里,方便辐射整个城市。
从五角街到下城区边缘,越靠近上城区住的人就相对越体面一些。
伊诺尔四处打量了一下,除开头顶的管道,周围房屋歪七扭八、杂乱无序。
街道虽然还算整洁但透着破败与腐朽,这里的人们大多衣衫破旧表情麻木,空气中仍然可以闻得到污浊的臭味。
伊诺尔认出现在他所处的位置是下城区的铁壳街,有名的贫民窟。
这个地方藏污纳垢,人口流动频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消失根本不会激起一点水花,最适合邪/教徒。
正打量间,有闪着红光的圆筒形机械造物从他身边滑过,那是下城区随处可见的清扫者。
一天清扫两次,早晨8点、傍晚5点各一次。
时候不早了。
蒸汽巴士是城市中最常见最廉价的公共交通工具,每日最晚运营时间为傍晚5点半。
铁壳街与五角街隔着四五个街区,如果他不想用脚步行穿过半个城区,必须乘坐蒸汽巴士。
而且这里也不是久待之地。
伊诺尔已经发现,穿着相对贫民窟来说干净体面的他,在一出现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的眼神流连在他的衣物上,有些眼尖的人盯着一闪而过的金光不怀好意地揣测着什么。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那些人盯着他的眼神已经越来越肆无忌惮,有些人神情蠢蠢欲动,看样子很快就要对他下手了。
得赶紧离开!
伊诺尔飞快地辨认了一下方向,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贫民窟,很快就找到了最近的巴士站,不久车辆就进了站。
脚踏上巴士前门,伊诺尔回头看了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贫民窟最外围的建筑还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座献祭了原身的民居隐藏在其中,非常不起眼。
他摆脱了它。
……
“还上不上车?不上来就下去,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巴士售票员不耐烦地打断了伊诺尔的思绪。
“来了来了。”
伊诺尔回神,快步朝里走。
售票员打量了他一眼,是个年轻小伙子,长得不赖,穿着还算得体,语气缓和了一些:“去哪里?”
“五角街。”
“四便士。”
伊诺尔摸出身上仅剩的几枚硬币买了票,在后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巴士没有坐满,还有一小半的位置空着。
蒸汽锅炉发出的嘶鸣声,相识之人的交谈声,乘客的抱怨声,与售票员高声催促买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伊诺尔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扭头看向窗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城市。
橘色的夕阳西斜着挂在空中,金色的光芒洒在屋顶上、街道上、街头的树木上,入目一片金黄。
随着巴士慢悠悠往前开,街道上,自行车叮铃作响,线条流畅极其复古的小汽车突突开过。
行人或慢悠悠走在马路上、或疾步穿行过街道、或驻足交谈,构成了一副和谐的画面。
直到伊诺尔看到了使用蒸汽和马力作为双动力、齿轮构建车厢的奇特马车超过巴士朝远处驶去。
又目送着一人高的钢铁蜘蛛飞快爬过,上面还载着两个穿着制服、佩戴枪支的执法者。
奇妙而诡异的画风,却又奇特地没有违和感,让他大开眼界,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蒸汽巴士嘎吱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停靠在了五角街的巴士站。
伊诺尔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都亮了起来。
好在巴士站距离原身的家并不远,只有十来分钟路程。
“晚上好,吃过饭了吗?”
“小伊诺尔,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看得出来原身与邻里关系还不错,伊诺尔努力扬起笑脸,比对着记忆一一与街坊寒暄。
“啊对了,我早些时候远远瞧见兰斯了。”说这话的是约翰太太,她对这对兄弟印象很好,“替我向你哥哥问好。”
“谢谢,我会的。也替他问您安。”
伊诺尔微微颔首,快走几步到家门口,他对这种过分热络的人际关系还是不太适应。好在原身与邻里之间的关系止步于寒暄。
原身——现在姑且算得上他自己——的家,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建筑,半新不旧,外立面简单装饰着一些浮雕、衬线及花纹,与周围其他房子没有多大区别。
伊诺尔从身上摸出钥匙,插入锁孔,一边转动一边在脑中复习着原身的行为习惯和处事风格。
“他”生性淡漠,不太爱显露真实情绪,常常拒他人于千里之外,——倒是与他自身的性格相差不大。
特别是与“他”哥哥兰斯,基本没有多少交流。那就意味着他不需要与对方过多打交道。
伊诺尔微微松了口气。
他拔出钥匙,正准备推门进屋,下一瞬,一个念头如一道闪电,忽然劈开了他的脑海。
……等等。
他明明记得原身是独生子来着,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
伊诺尔拧着眉努力回想了很久,确信最开始接收的记忆的确是“独生子”,同时也确信脑子里的确有与哥哥兰斯生活在一起的片段。
他晃了晃有些混沌的大脑:但前18年的记忆全都只有父母与他一个,与所谓“哥哥”的记忆突兀地出现在一个月前。
伊诺尔的额头渐渐渗出一层冷汗。
怎么办?
掉头离开还是继续进屋?
掉头离开先不说身无分文,晚上只能饿着肚子露宿街头,更何况这是个陌生的城市,他刚穿越过来又经历了献祭,实在没有精力探索这个城市。
但要是继续进屋,万一房子里那位有什么阴谋呢?
思索片刻,伊诺尔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推开了门。
没有别的理由,他已经用钥匙开了门,如果不进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到时候只怕对方不想暴露都不行了。
门开了,一楼点着灯,但没有人。
伊诺尔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一个男人出现在楼梯口。
男人二十多岁的模样,一头亚麻色的短发微微有些长,上半身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衬衫前两粒扣子没有扣上,露出白玉般的锁骨与一小块胸膛。
袖子挽到小臂中间,手上拿着一条红色的领结,手臂看上去结实有力。下半身则套着一条紧身黑色西裤,蹬着一双黑色皮靴,没有穿马甲。
他身形颀长挺拔,湖绿色的眸子狭长,眉峰凌厉,鼻梁挺拔,嘴唇微微上扬,唇色红润。
模特身大长腿,抬头看去显得格外英俊迷人。
正是伊诺尔记忆中的哥哥兰斯。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兰斯一边往下走一边随口问。
“有点事。”
伊诺尔含糊道,一再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兰斯“嗯”了一声,绕过伊诺尔朝衣帽架的方向走去。
路过伊诺尔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一顿,伊诺尔能听到自己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你身上……”
伊诺尔看见对方以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把话说完。
然后,伊诺尔就眼睁睁看着兰斯迈着大长腿走到衣帽架旁边,慢条斯理地扣上衬衫扣子,系上领结,放下衬衫袖子,又从衣帽架上拿下黑色风衣与高礼帽,一副即将出门的样子。
伊诺尔默了两秒,努力压下心中的惴惴。
“这么晚还要出门?”他试探着问。
兰斯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静静地凝视着他。
“那个……”
伊诺尔感觉到后背慢慢渗出冷汗,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什么时候试探不好刚一见面就脑抽试探。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随便问问,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问。”
兰斯湖绿色的眸子眨了一下,仿佛微风拂过湖面。
他的目光微不可及地扫过伊诺尔的大衣口袋,他能清楚感应到他赠予他的怀表的存在,而且运行良好。——这就够了。
“有点事。”
唇角上扬,溢出同样含糊的字眼。
兰斯微低头用手扣上礼帽,冲伊诺尔微一颔首,关上了大门。
“厨房里有给你留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