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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   流苏偏头看了看窗外绽放的愈发明丽的各色花枝,用猪苓洗了手,将残水泼了,边擦干手,边随口问身边的荷包:“少爷呢?上朝去了?”

      荷包一早的脸色便不是很好看,几次看着流苏欲言又止,听流苏这么一说,脸色更是铁青了,吞吞吐吐的答道:“少爷今日没上朝……”

      “哦?”流苏心里已大约明白了,口中仍佯装不知:“那少爷去哪了?”

      荷包一脸义愤填膺,待流苏这么一问,倒豆子般的清脆:“少爷昨夜待夫人睡了后,就上缨络园了!”

      果然如此,流苏心内暗忖。面色不改,在镜子前坐下,边施施然梳着发,边问:“你怎么知道的?满园子都传开了?”

      “哪能呢。这宣家的下人个个都是锯了嘴的葫芦,是我立逼着宣安才问出来的!”说着将昨夜怎么被惊醒,怎么看宣墨带了宣安出去,又是怎么问出的啰里啰唆的讲了一大通。

      流苏继续问:“那你有打听出那个缨络园里姑娘的底细吗?”

      荷包一下子焉了,声音也低了许多:“没有,只知道那个姑娘叫唐络,她的丫鬟叫小蛮。”

      “好了,”流苏端详着自己的妆容,淡然地打断了荷包,“走吧,去向娘请安。”

      荷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甘的叫到:“小姐~~!难道你就这么算了?你都不生气吗?”

      “气~当然气!”流苏边偏头理着自己的发髻,边不经心的说,“可是我昨晚想明白了,原来那种气愤,是因为他伤了我作为一个女性的自尊,是因为他没有尊重我,没有将我放在和他同等的位置上,是因为我的价值被忽略了。可是后来又转念一想,这种坚持和自尊,在这里,其实是多余的,没有必要的。”

      荷包听得一愣一愣,云里雾里的呆样子把流苏逗笑了,拖长了声音软软的唤道:“走吧~~!”

      两人渐行渐远,语声也消失于远处。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慢慢的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宣墨若有所思的想着流苏才刚说的话,她的思想总是这么独特,他从未想过女性也有自尊、价值,在他看来,所有的女人都是需要保护的娇弱的动物,就如同唐络那样。只有流苏不同,从来都只是淡淡的与他相处,不趋迎,不邀功,不为他特意装扮,不刻意讨他欢心。又或者是她本就不需要耍心机求他的宠爱吧,因她一直是独立的女子,聪慧而高雅。

      他们什么都是对的,却错了最重要的身份,这样的两个人,即使相爱,那爱里又参杂着几分阴谋,几分算计,几分利用,那真爱,反倒是少得太不堪。罢了罢了,宣墨想,有些人,注定是要错过的。

      流苏今日一进瑞康园,敏感的觉出了不寻常的气氛。宣老夫人不是一人,身旁还站着管家。宣家的奴仆多为家仆,这管家名为宣瑞,也是服侍了几代宣家当家的,此时已是白发苍苍,颇有些老态龙钟,一双眼睛却毫不含糊,犀利而精明。

      宣家规矩,服侍过几代主子的老仆,地位是比小辈要高的。因此流苏先向宣老夫人请了安,又向宣瑞福了一福。

      “好了,流苏,过来坐。”宣老夫人拉流苏坐下,凝重的神色不同往常,“流苏,今日娘有重要的事托付给你,”说着对宣瑞点了点头,只见宣瑞将一厚叠帐簿纸张推到流苏面前。

      宣老夫人轻拍着那堆帐簿,目光慈祥的看着它们,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般。流苏已经知道宣老夫人的用意了,正要开口,被宣老夫人一个摇头止住,只听她缓缓地说:“流苏,这是宣家所有的账目明细,娘今日把它交给你了。不要怀疑娘的用心。娘知道,墨儿娶你,这其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可是娘不同,抛去宣家和凌家在朝中的对立不说,娘是真心疼爱你。娘虽老了,却不糊涂,知道你这孩子心地纯净,你是不求什么的,也不想从宣家,从宣墨身上谋取什么。我就喜爱你这点。可是流苏啊,你虽然不求什么,可是也要为自己做打算。以这形势下去,真到了那一日,娘在的话,还可以保你;娘不在了,你是自己家也回不去了,到时该怎么自处?拿着吧,你现下管这些,也许还能为自己谋份保障。”

      流苏的眼泪已经盈在眼眶,其实宣老夫人是知道的,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如她口中所说的心地纯净,知道她也有些谋划,仍然把家业交给了她,甚至已经替她想的那么长远。她是真心的喜欢她,真心的把她当作一个自己宠爱的孩子对待。而凉薄的那个始终是自己,那泪在睫毛上盈盈欲坠,流苏狠吸了几口气,硬是将泪逼了回去,抬头向宣老夫人绽开明亮的笑容,自信道:“娘,您放心。流苏定不负您的期望。”

      宣老夫人看向流苏的眼神中带着赞赏,回头对宣瑞说:“宣瑞,从今往后有账目上的事情,就直接向流苏汇报吧,不必告知我了。”

      “哎。”宣瑞躬身应了。

      流苏慌忙又向宣瑞行礼,口中说道:“宣先生,流苏年轻不懂事,还望先生以后多多指教。”

      又寒暄了几句,便辞了老夫人回园去。路经那条枫树小道,流苏不自觉的朝那小道深处瞥了一眼,荷包顺着流苏的眼光望去,问道:“小姐,咱们要去会会那个唐络吗?”

      流苏一笑,像是荷塘荡起了涟漪,眼里的笑意潋滟:“不用,谁先拜会谁,谁就屈居下风。她不急,我更不急。”看了看手中的帐簿,心里又加了一句:何况,现在可没空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雅轩里,宣墨盯着桌上的一封请柬沉思,苍澜沉声道:“二皇子此时设宴,且请柬上注明请少夫人也赏脸一同去,而他同请的又有凌风雷和太子,故弄玄虚,不知合意。我看,还是要慎重考虑的好。”

      宣墨不自觉的皱了眉,既然凌风雷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那么太子也定是知道了。三皇子不足为惧,二皇子平日放荡不羁,与太子关系不好不坏,此刻突然有所动作,请了这些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想与他联手先除了太子,两人再内斗。二是靠向太子那边,把自己这个劲敌除了,接着兄弟二人手足相残。只是他还不知投向哪边更有保障,仍作壁上观,今日这宴,实是一种试探。只是为何特别注明携流苏同去呢?

      正想着,门外丫鬟叩门道:“少爷,午膳送来了。”

      宣墨一愣,今日怎么不是流苏亲自来?果然她昨日是心血来潮才来送的,心里竟隐隐的失望。揭了漆盒,先迫不及待舀了勺蛋羹,入口却不是昨日的美味,再一看,色泽材料均不同。顿时有些气闷,扔了匙,沉声传下去叫厨房管事的来。

      周大娘听来报的丫鬟说少爷正生气呢,一路上提心吊胆,到了雅轩门口战战兢兢的将头垂了,抖着声行了礼:“少爷。”

      宣墨也觉出自己无端的有些烦躁,不知是因为那请柬,还是因为流苏,或者是因为蛋羹。声音愈发的低沉,隐隐带着山雨欲来的气势:“昨日做蛋羹的厨子呢?怎么今日端了这种东西上来,以往我不讲究,是不是就代表你们可以继续给主子上这种难以入口的东西!”

      周大娘更慌了,心像打鼓一样的跳,少爷以往一直不讲究吃食的,厨子放松之余,难免有些偷懒。只是昨日的蛋羹……突地想到,连害怕也忘了,抬起头惊愕道:“回少爷,昨日那蛋羹,是少夫人做的啊!”

      宣墨和苍澜均是一愣,两人面面相觑。宣墨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心里就轻了许多,莫名的便高兴起来,挥了挥手让周大娘下去,合上请柬,对苍澜说:“他既然敢请,我自然敢去。今日就议到这吧。”

      苍澜看着宣墨颀长的背影步态轻松的走出雅轩,哑口无言。这还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大越朝重权在握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吗?这么多年来的官场生活,他已经学会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极好,像是戏台上的戏子,随着生活脚本一直演下去。那个真实的宣墨,只有午夜梦回时,才会偶尔出现吧。

      即使是唐络,也不曾这么轻易的撩拨起宣墨的情绪,流苏不过送了次饭,做了碗蛋羹,便让宣墨有了起伏波动。偏生她又是凌家的女儿,这样的两个人,如果纠缠下去……苍澜不敢再放任思绪想下去,眼光飘到那张请柬上,又是一个哀叹,憨厚朴实的一张脸,生生皱成了苦瓜。

      这边流苏抱回了一堆账本,命荷包将桌子理清了,取了纸笔,做好了开始理账的准备。荷包服侍流苏多年,只道流苏心性多变,做什么都不能持之以恒。今日见流苏接了那么重的任务,正替她忧心,却见流苏回房便准备纸笔,倒是埋头理账的样势,心内自是十分高兴,安静的在一旁替流苏磨墨。

      流苏其实心内惶恐,自己是一点也不清楚宣家有多少产业的,才刚嫁过来不到半月,自己也没料到宣老夫人这么快就将权力下放。事先没有打听,一点准备也无,此时千头万绪,竟不知该往哪理起。只得先挑了一本较薄的,看这上写着田庄二字,料到是宣家在乡下的庄子了,翻了开来从第一页细细读去。

      这才知道宣家在京城郊外有一处庄子,共有良田200亩,流苏一换算,相当于13公顷,可是她却没这个概念,也不知道有多少大。那庄子大约几十户人家,平日宣府吃的菜蔬荤腥均出自这个庄子,每逢过年便由租头收了各户的租子交至宣府。流苏不由想到红楼梦里乌进孝交租那段,想着等有了头绪便试着减轻农户的负担。

      因嫌这大写的十个数字写起来实在麻烦,流苏为了图方便,也顾不上荷包在旁,在纸上用阿拉伯数字涂涂画画。正奋力和账目作着斗争,突然听到荷包的声音:“给少爷请安。”

      流苏循声望去,见宣墨穿着白色长衫,身姿挺拔俊逸,一头墨发用银色丝带束起,脸上带着清朗的笑容,似乎心情极好。

      流苏站起身正想行礼,见宣墨几个跨步上前把她按回了椅子,一面看着桌上凌乱的纸张。

      “娘把账目交予你了。”语气是肯定的,似乎早已知道,并不惊讶。

      “对……”流苏答得颇有些心虚,毕竟自己的动机本不纯,加上也怕自己没有这能力管理好。

      宣墨浅浅的笑开了:“刚开始都是难的,有什么不懂就问我,或者宣瑞。像这处庄子,每日供到家里的粮食菜蔬和野味都是有分例的。家里主子吃的米是上白米,奴仆是下白米,再根据时令的菜蔬野味的价格,折合成银子每日大约是3吊钱。到了年底交租子,大约是一户人家一两银子……”

      流苏听着,有些犹豫的打断宣墨:“那……那你一年俸禄是多少啊……”

      宣墨一愣,宣家有多处产业,自己又是高官厚禄,因此从不曾在账目上花大心思,此刻被流苏一问,突然有种感觉像是平常人家的妻子问丈夫要俸禄,计算着一年的吃穿用度,节俭着持家。那种真实的过日子的感觉才是生活的气息,生活的滋味。心里就一暖,答道:“我一年俸银180两,粟米180斛……”

      还未讲完,流苏又是怯怯的一句:“那你收受贿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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