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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陆拾 ...

  •   暮色朦胧中走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宣安揉了揉眼睛,看清是谁后,叹了口气,公事公办的伸手一拦:“唐姨娘,少爷吩咐了,谁都不能进。”

      唐络在暮色里的笑显得尤为飘渺,轻轻柔柔的说:“我没想进。我只是想看看,他这日日呆在晚蔷园里伤情,那个人就会回来么?他这样缅怀一个死了的人,到底要多久,是做给他自己看,还是做给旁人看!”

      她的语气因为怨恨和不甘而有些尖刻,凌流苏活着时,她就败得一塌糊涂,如今死了,她却更没胜算,她要怎样去和一个死人抢。啊,不对,也许还活着的罢,她神思恍惚的想,可是就算活着,也是罪臣之女,一辈子只能躲躲藏藏着见不得天日,这样和死了有何分别。这样的两个人,曾经是门当户对,如今却错了最重要的身份,她倒要看看,他们要如何爱下去。

      她定定的站了一会儿,朝宣安笑了笑,又摇摇摆摆的往回走。宣安一颗心直往下沉,夫人走了以后,这宣府上下的气氛古怪而扭曲。少爷本就不多话,如今更沉默,他本来以为夫人是出去散心的,后来听到皇上下了满门抄斩凌家的圣旨,就以为夫人是早有准备,提前逃了。那段时间,少爷从晚蔷园搬了出来,复又睡到了雅轩,表面上平静如昔,可是他知道,少爷夜夜不能成寐,总要去晚蔷园里走一走,呆上一阵子,回来才能安睡。前阵子听苍澜先生说,找到夫人了,少爷就领了那圣旨,去接夫人回来。他以为大约是苦尽甘来了,就算夫人是罪臣之女,是本该死之人,可是凭少爷的手段,总能护她周全。不想少爷回来后,却愈发的沉寂下来,安静的连一丝气息都无。他整夜整夜不能睡,常独自一人在晚蔷园内,对着烛火枯坐到天亮。

      自发生了把夫人推下水这件事后,从不出门的唐姨娘也就在这时开始频繁往少爷处走动。她的心思宣府上下都清楚,只是少爷每每见到她,都只是没有活气的朝她笑一笑,像安慰小猫小狗一般敷衍,也只有在唐姨娘讲起夫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去缨络园与她聊天时,少爷的眼神才会亮起来,在只言片语间捕捉夫人的笑靥姿态。

      宣安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直叹的旁边枯树上挂着的几片仅存的残叶打着旋飘下来。宣墨微微抬手,拂去飘在他肩上的一片叶子,眉目苍白如雪,看着宣安微微笑道:“走罢。”

      宣安连忙紧跟上几步,汇报道:“苍澜先生等了许久了。”

      宣墨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脚步依然不急不缓。苍澜等在雅轩门口,见宣墨来了,急急走上几步,轻声说道:“那件事,办成了。”

      宣墨挑了挑眉:“条件?”边走进了雅轩。

      苍澜跟在后头,说道:“保他们母子一生平安富贵。”

      宣墨笑起来:“这条件倒确实无可挑剔,不过她倒忘了,她儿子可是三皇子,日后羽翼丰满,未必不会另存心思。罢了,先应下来罢。等那时,再斩草除根罢。”

      又问:“康凤那边如何?”

      “一切进展顺利,已将木堤曲逼退到泽遥。”苍澜说道,犹豫了半晌,又说道:“还有,探子回报,离宫宫主下个月要娶亲了。”他挣扎了许久,终是没有勇气说出新娘的名字。

      宣墨的面色波澜无惊,自顾自给自己沏了茶,只是手却颤抖着,一杯茶水有大半倾在杯外,苍澜看的心惊,想过去帮忙,宣墨却已端着茶转过身来,朝他挤出一个笑容,眼里那线幽黑却看不到底,因为翻涌着太多情绪,反而愈发深沉的如同一口古井。苍澜还想说些什么,宣墨却已疲倦的挥手让他出去。他是从头到尾都知晓宣墨和流苏之间纠葛的,当下亦觉得嗟叹不已,只得返身出去。

      宣墨独自坐了许久,慢慢从贴身处拿出一把短刀,挽起左手宽大的袖子,一段手腕上,布满深深浅浅一道道的骇人刀疤。有的是刚刚痊愈了的,有的却还翻卷着皮肉,有的却是痊愈了又被刀割,反复溃烂。宣墨面无表情,刀锋贴近皮肤,一点点划破皮肉,割进手腕,他已感受不到痛,只是看着血液流出,才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也随着血液一起流出,他才能呼吸到一口空气,继续这么活下去。流苏,流苏,他低喃,当思念之苦如附骨之蛆,煎熬的人辗转反侧,他想到了这个法子,血液的流泻伴随着情绪的宣泄,他才能在令人窒息的折磨中解脱出来。起初他也痛,那痛伴随着恶意宣泄的快感,像是在报复流苏,也是在报复自己。后来便再无痛感,心境苍凉而麻木。

      宣墨吁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找到干净的布条,随便的包扎起来。放下宽大的袖子,遮掩住那些不堪的痛苦,他仍然是大越最年轻的内阁首辅,他仍然是睥睨众生重权在握的那个宣墨。

      凌风雷死后,禁卫军的兵符无人能掌。北蜀军队没日没夜赶回焉独,发现果然只是几个探子在虚张声势后,木堤曲大发雷霆,誓要拿下大越京都。北蜀军队休整了半月后,便挥兵压境,大举进攻。边境的蕃军节节败退,没了凌家军,北蜀势如破竹,北方城池沦陷,眼看便要越过天险打进京城了。越肃头痛了半日,只得命康凤为大将军,将兵符给了他,于当日整军北上,阻杀北蜀。半月后康凤接连收复几个城池,将木堤曲打退到泽遥边境,两军驻扎在泽遥,两相对峙。与此同时,宣墨在宫里的缜密部署也终于完善,一切准备都已完成,只待致命一击——这些流苏自是不知道的,她自到了离宫,便万事皆不理,天下苍生谁主沉浮又与她何干,她宁愿放下算计,不理世事,做一个小白女人。

      小白女人流苏乐呵呵的“哐当”一下吃掉苏柒然的一个马,洋洋自得的看着苏柒然。苏柒然眸色温柔,修长的手指捻起棋子,再落下时流苏的车已经被象吞了。流苏目瞪口呆,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苏柒然魅惑一笑:“要不要悔棋?”

      流苏勾起苏柒然的手指,一边把玩着一边看棋局,抬起头朝苏柒然温婉道:“不悔棋,这盘棋我未必会输,是不是?”

      手指间传来的细腻温暖的触感惹得苏柒然心神荡漾,他不由握紧了流苏的手指,与她的纤纤细指纠缠着,就在这当儿,流苏利落的吃掉了他的炮,一马当先,炮随其后,抽回手指拍手笑道:“马后炮!你输了!”

      苏柒然懒洋洋的支起额头,斜睨着那棋局,手指勾过流苏的发丝,缠绕把玩,说道:“你这美人计,用的不错。”

      流苏意味不明的嘿嘿傻笑几声,看了看漏刻,催促道:“迟了,你回去罢。又是年关又是婚礼的,你倒也不忙。你还是着紧休息几日,日后忙乱起来有的你受。”

      苏柒然轻轻将流苏拥进怀里,在她上方闷声说:“我日后再也不患得患失了,我们俩就这么一直幸福下去,好不好?”

      流苏在苏柒然怀里昏昏欲睡,随口应着,神智糊涂间突然想到一件事,像只尾巴着火的兔子一般,惊的跳了起来,满房间乱窜找东西。

      苏柒然被流苏那一跳撞到了下颌,摸着下巴一把拖住她:“做什么?着急忙慌的,小心撞到那些边边角角。”

      流苏终于在床上找到了那东西,拖出一个鎏金漆雕木盒,拉着苏柒然到灯下:“差点忘了,这是送你的。你是要回去自己看呢,还是我打开了解释给你听?”说话间,脸上染上了不自觉的红晕,连头也微微低垂了下去。

      苏柒然觉得灯下的流苏娇羞柔美,拥紧了她,说道:“你打开了,解释与我听,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你都害羞起来了,莫非是春宫图?嗯,还是孤本的?”

      流苏觉得浪漫气氛全无,十分无奈的开了箱子,箱子里齐齐整整摆了九样东西,在烛光下璀璨华美,她拿出第一样,是一对灼灼光华的缠臂金,她看着苏柒然,说道:“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苏柒然在看到箱子里的物件时便明白了流苏的心意,只是默不作声,拥着她认真的听她讲。第二样是一对金丝镂空的戒指,流苏低头替苏柒然戴上,又给自己戴上,慢慢吟道:“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再拿起翡翠瑞草珍珠耳坠,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戴上去,只笑道:“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香囊是这几样物件里最丑的一个了,流苏拿起那香囊时,眼角抽了抽,苏柒然环住她腰的手也抖了抖。这是流苏继开山之作以来的第二件女红针织品,其形态可谓鬼斧神工,十分奇妙。流苏绣完以后曾有一段时间很想把它当沙包玩,但她还是厚着脸皮系到了苏柒然华贵的腰带上,尴尬无比的说:“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拿出第五样东西的时候两人都松了口气,是一对华彩流离的玉镯,流苏刚想念,却听苏柒然已经低低念道:“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流苏以为这是她的独角戏,却不想苏柒然抢了她的戏份,不等她拿出箱里的玉佩,解下了自己贴身的玉佩挂到流苏脖子上,抵着她的额头,轻声低吟:“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流苏也不再羞涩,拿出同心结,对着两人比了比,欢快的笑道:“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

      看到箱中剩下的东西时,她有一瞬间的犹豫,却还是拔下了头上一直以来从不离身的那支玉钗,一头如水秀发滑落下来,她松松的挽了一个髻,拿起箱里的发簪斜斜插入,娇俏的斜眼看苏柒然:“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拿起最后的发钗,也摸索着插入发髻,媚眼笑道:“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她一身素衣,却从头到脚戴满了刚才的琳琅饰物,整个人华光璀璨,苏柒然看着那支被流苏随手搁下的玉钗,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忐忑,深深抱住流苏不愿放手。流苏在心里暗叹:“苏柒然,苏柒然,人说信物定情,我把九大信物都给了你,女子该主动的不该主动的我都做了。你,万不可再怀疑我的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陆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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