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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伍拾捌 ...

  •   年关将近,离宫上下忙的热火朝天。采买年货,购置桃符,新翻被褥,洒扫庭院,事情虽然不大,但却琐碎,做起来倒也花费时间精力。

      流苏自然是最清闲的那个,第二清闲的,却是苏柒然。他将事务全委派了下去,自己乐得轻松,成天在苏园黏着流苏。

      流苏端了茶出来,看苏柒然在庭院里一张几前铺开笔墨,右手握笔,意态潇洒的挥毫泼墨,冬日阳光下,身形分外清俊。她将茶盏放在桌上,探头去看苏柒然写些什么,原来是一幅对联,红纸上掺了金泥的几个字熠熠生辉,流苏笑道:“你倒练得一手好颜体,我以为,你那手就是握剑的,不想握起笔来也是潇洒。”

      苏柒然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白玉雕花的紫毫扔进笔洗,自豪的说:“不错吧,到时候给你贴到苏园门口去!”

      流苏失笑的叹气,低头去嗅那茶的香气。苏柒然又黏了上去,抱着流苏,在她耳边说道:“流苏,同你说件事。”

      “嗯?”她轻轻一扬头,光线透过她的碎发稀稀疏疏落在白皙的肌肤上,苏柒然离她那么近,看到她长长睫毛掩盖下安静的眸子,她闪着绯色光泽的双唇,她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下细小的粉色血管。心里爱意汹涌澎湃,只觉得自己情愿在这样的笑容里一直沉沦下去,在流苏脸上轻轻一吻,才道:“小葛今托我,向你家荷包提亲来了,我想,得问问你这主人的意见。”

      流苏吃了一惊,声音都轻快了许多:“真的么?”

      不等苏柒然回答,又说:“我当然答应,荷包跟了我这么久,吃的苦头也不少了。我早看出她对小葛有心,只不知小葛的意思,女孩儿家面皮又薄,也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她的意思。现在小葛这一主动,免去了好事多磨,实是件大喜事!”说着,急急挣脱了苏柒然,去屋内找荷包。

      荷包没遇见小葛之前,还颇有些稚气憨傻,遇到小葛以后,流苏成天没见她做别的,总是低着头在绣东西,绣完手绢绣肚兜,绣完肚兜编络子,编完络子又开始绣荷包,简直是贤妻良母的典范。流苏曾经打趣过:“你绣什么荷包呀,自己就叫荷包,把自己送出不就得了!”这回流苏进去,却见她有些茫然失意,从不知愁为何物的荷包竟然也开始伤春悲秋,流苏一阵恶寒,她可不想看到荷包做对着窗外一枝枯死的海棠落泪这种极度文艺的事情,也不逗她了,开门见山问道:“荷包,小葛托了宫主来向你提亲,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荷包圆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腾的闹了一张大红脸,低下头去扭捏了半晌,蚊子哼哼似的挤出了一句:“全凭小姐做主。”

      流苏松了口气,她还颇有些担心荷包给她来欲拒还迎这一套,见她虽是扭捏,但总算是答应下来了,又逗了她几句,看她面皮红的像是要烧起来般,才走出去回复苏柒然。

      苏柒然高深莫测的眯起眼睛,沉思半晌,突然笑逐颜开:“这个月十六我看就不错,不如让他们那日成亲罢。小葛自己有住处,东西摆设一应俱全,你做主子的,替荷包打点打点出嫁要用的物什,届时花轿从苏园抬到小葛处,事情就成了。”

      流苏惊叹于苏柒然说风就是雨的行事作风,前后思量了一回,觉得没什么不妥,纵有,苏柒然也总能处理妥当,便答应了。

      日后几天,荷包终于不绣荷包手绢了,流苏才松了口气,蓦然发现她开始绣自己的嫁衣,被套和枕套。她万分不可置信:“荷包,怎么这些东西也要自己绣?”

      荷包咬断线头,打了个漂亮的结,说的认真无比:“自己绣的嫁衣,一针一线都包含着情,我总想,穿着这包含了许多心愿的嫁衣,一定能够幸福的。”

      流苏突然怨念丛生,她哪里会做什么女红,连粒纽扣都不会缝,离贤妻良母那个标准,相差不是一点点。流苏看看那些五色光华的并蒂莲,鸳鸯戏水等图案,觉得若要自己绣出这些东西,其困难程度不亚于母鸡肚子里生出个鸭蛋,还是个咸鸭蛋。

      荷包说完就后悔了,她知晓流苏出生武门,定不会女红,可是话既已说出,只能试图弥补:“小姐,你也别担心,要不我教你吧,小姐这么聪明,一定学的很快的。”

      流苏想说这东西与智商没什么关系,倒与动手操作能力成正比,最终还是没说。她被荷包殷切盼望的眼神盯的莫名其妙的觉得仿若不会女红就是罄竹难书罪大恶极罪孽深重,于是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这一点头,就是噩梦般生涯的开始。流苏永远没有办法与针线和平共处,五色丝线缠的她手指打结,往往缝一针,却要理顺一下午的线。其惨不忍睹的程度可叫天地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含悲,荷包的嘴角抽了又抽,苦思冥想了半日,终于挑拣出流苏的一个优点,十分诚恳的鼓励:“小姐,我觉得你理线时真有耐心。”

      今日十五,明日就是十六了。荷包的嫁妆都打点齐备,就等明天风光出嫁了。毕竟是小女儿性情,这一晚,流苏听到外间荷包翻来覆去的声音,想是紧张又欣喜,期待又恐惧,定然是睡不着了。

      荷包很愁,流苏却更愁,她对着灯下那团白乎乎的看不出形状的莫名布料愁到柔肠百结。她本是想给苏柒然做件里衣的,也不敢贸贸然跑去度量他的骨架大小,只能粗略的估计了大小裁了布,她构思了自己的作品,嗯,袖口是要有缠丝花纹的;接口处最好没有一个线头,柔软而贴身;如果可以,绣一朵暗红色的彼岸花也是不错的……希望是美好的,蓝图是宏伟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她手里如今这一件东西,这一件看不出袖子领口衣襟的东西,如果以超后现代主义颓废主义野兽派抽象派的艺术眼光去看,它确实是一件衣服。

      她本想在明天荷包出嫁时把这件衣服送给苏柒然的,如今看来,实在是忒送不出手了。她自我安慰了一番,把衣服往桌上一扔,往床上四仰八叉一躺,渐渐也就睡了过去。

      还不到四更,流苏就被叫醒了,她迷迷糊糊一想,想到今日荷包要出嫁,瞌睡虫立刻被惊飞,爬起来先收拾好自己,再出去叫荷包时,她却早已在梳妆镜前坐着,任由身后的丫鬟梳妆打扮。流苏打着呵欠,给自己沏了一杯极浓的茶,看那些丫鬟怎么个打扮法。

      只见那些丫鬟绞了热毛巾,在荷包脸上绞了几绞,就算开脸了。然后开始细细的上水粉,描眉,又在唇上抿了胭脂。等上完了妆,半个时辰已过去了,天边开始露出一丝微光,丫鬟们开始替荷包梳发髻,梳完发髻,一切基本完备了,荷包穿上了自己绣的嫁衣,转过身时,完成了蜕变,脱去了那稚气天真,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流苏颇有些感慨,她参观了两次婚礼,却连自己嫁人时的一丝印象也无。她想起唐络那场寒酸凄清的婚礼,便想到了那个狠绝却儒雅的男子。真好,流苏想,她已经不再刻意回避去想起那些往事,她已经能够淡然面对。而给予她这些勇气的人……她想起苏柒然,微微笑起来。

      荷包盖上盖头,捧了流苏送的如意,泪水涟涟的由丫鬟们扶着,慢慢走了出去。园外鼓声震天,园里处处结了红绸红花,喜庆无比。小葛穿着喜服,喜的手足无措,搓着手来回走着,看到荷包出来时,嗖的冲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扶着荷包进了花轿,喜笑颜开的上了马,一队鼓吹手敲敲打打,一路热闹无比的进了小葛的住处。

      苏柒然在座上坐着,见流苏来了,拍拍手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流苏别扭了一会,还是坐了上去。苏柒然此时作为宫主的风范毕露无疑,一本正经的主持完了婚礼。离宫向来低调,不怎么与其他门派打交道,因此观礼的人也都是离宫自己人,一场婚礼热热闹闹很是温馨。流苏很有女大不中留的感觉,坐在座位上做出一副既欣慰又伤感的样子来,入了戏,很有感觉,还想拿手绢拭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苏柒然十分不能理解:“她虽嫁了出去,却是嫁到离宫来,好歹也还是住在离宫,你两个日日定能相见,你伤感什么?”

      流苏瞪他一眼:“我多愁善感,敏感矫情,行不行?”

      苏柒然咳了一声,转过头去看那新人被簇拥着进入了洞房。流苏做戏做够了,满足了自己的YY心态,看看也没自己的事了,便打算回苏园。

      苏柒然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流苏奇怪:“你不回自己的地方,跟着我做什么?”

      苏柒然的借口十分之光明:“平日里都是荷包陪着你,如今她出嫁了,我怕你晚上一个人不习惯,夜里要喝个水的也没人服侍。本来应该给你找个丫鬟的,只不过离宫上下,也只有几个浣洗丫鬟,她们又手脚粗笨,恐不合你心,要不明日里我买几个进来,你自己去挑一个……”

      流苏感动于苏柒然的细心,想了半晌怎样能够不拂了他的好意,慢慢说道:“我一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没人伺候就活不了了么,你看我可是那娇惯的人?平日我在家,有些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所以这丫鬟,有没有都没差。我知道你的心,不过我们俩若现在就住在一处,恐有些不合适罢。”她虽然到了古代渐渐习惯了别人服侍,可是她的前世可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就算一时不能习惯适应,但肯定不会有太大困扰。最主要的是,她不敢让苏柒然一宫之主做这些掉身价的事。

      夜色里苏柒然的凤目闪了闪,像是自嘲:“你怕我碰你么?你到现在还认为我们不适合?你若这么注重名分,却又为何不肯答应嫁给我?”突然凑近流苏,冷冷盯着她,“还是,你根本还没有忘了他。”

      流苏浑身发冷,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来,眼睁睁看苏柒然一拂衣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伍拾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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