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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福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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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殊第一回化作人形,自然也是第一次来人间。
她诞生很久,从没想过踏出那方寸天地。
如今荒废太久,连神格都懒掉了,阿殊惆怅地望着她身侧的男人,小语气幽幽一叹:“捡神格好麻烦啊。”
容华觉得阿殊一定不知道,她顶着一张六岁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有多可爱。
这时,旁边路过了一对父女。
女儿对父亲说了句:“爹爹,我今晚可以吃徐婶家的肉饼吗?”
父亲回道:“当然可以,我们囡囡想吃什么都可以。”
阿殊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对父女的背影看了良久,久到容华都要以为她其实是不是站着睡着了时,阿殊收回视线。
于是容华将自己险些脱口而出的询问咽回去。
阿殊在自己与容华的个头之间进行了一个对比,然后回想刚才那对凡人的对话,语出惊人道:“我也要叫你爹爹吗?”
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神祇,每一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规则,她跟随容华来了这里,入乡随俗好像就是这个理?
容华被她的称呼惊到差点神力外泄,可随后他就悟了方才阿殊在他和自己间看了好几圈的那个思量眼神是什么了。
先天神祇不分大小,只论其诞生时所伴生的本命法器。
他们永生,与天同齐。
但是……此刻容华不得不认一件事,那就是神格掉了的阿殊,形态极其不稳定,估计短时间内都会维持在一副六岁小女孩的模样了。
这样看着,两人还真像父女。
容华无奈:“叫吧。”
世间除去草木枯树,还有人世繁华。
阿殊没料到她睡过去的这百年,竟错过了这好些风景。
神格的事渐渐被她放下,她专心跟容华在人间闲逛了起来。
这天,阿殊手里也捏了个肉饼。
容华见她半天没动嘴,便问道:“怎么不吃?”
阿殊回想刚刚神识无意浏览到的一幕,问了出来:“阿爹,什么是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啊?”
幼小神祇诞生有多久,睡了就有多久,很多事情她都不曾详细了解过。
容华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耐心教导她,告诉她忘恩负义是什么,哪知阿殊听了后,就将手中肉饼掰了一点递到容华嘴边。
示意人吃下后,阿殊终于得逞道:“那阿爹万不可辜负了阿殊。”
容华:“……”
他没好气的同时,又有点好笑,捏了捏人鼻子后一把将人抱起,边走边说:“是吗?那阿爹怎么就欠了阿殊的恩惠?”
阿殊将剩下的肉饼往自个儿嘴里塞,说:“我给阿爹吃肉饼了啊?”
容华:“……”
小东西还挺会办事?
没多久他们来到了戏院。
看完一出戏,外面天色已黑,阿殊抱着茶水,心血来潮说:“阿爹,我回去也给你泡茶好不好?”
容华:“为什么突然给我泡茶?”
阿殊指着身后的剧院,说:“刚才那出戏里说了,孝敬长辈要献茶,所以我要回去给你泡茶喝。”
又晋升成长辈的容华:“……”
小神祇对世间抱有万分好奇,这是容华没料到的。
毕竟,小阿殊神格未掉前,还是个嫌他打扰睡觉的懒人。
本着那一道同出一脉的混沌之力,容华除了微笑,还能说什么。
大约也是这时候开始,容华彻底上心地将阿殊当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同族去教导。
……
小神祇学东西很快,人又聪明,几乎是一点就会,有时候还能提出独到的见解。这也让容华意识到,小神祇看着身量矮小,可思维上实际和大人根本没区别。
也就是弱小身躯限制了她的发展。
通过在世间游荡的这段时间,阿殊有感觉到她丹田处的神格正在往识海元神里回归。
这是个好现象。
她将此告知了容华,容华则回了她一个眉头上挑的表情,说:“不然我是带你来游山玩水的?”
先天神祇生来便自带神格,若神格不慎掉落,通过伴生法则将其送回元神识海处即可。
阿殊的诞生让世间万物都被赋予了色彩,赋予了别样的光芒,于是容华领着她走走停停,看似游玩,实则是在无形拾起她的神格。
取之于道,用之于道。
没有比游历人间更适合让小神祇重拾神格的办法了。
渐渐的,阿殊迷上了人间。
去到那些没有法术的凡间,两人便以父女相称,去往仙魔妖等六大界,则以无名散修闲称,自得一派闲暇。
期间阿殊一直保持着六岁女童的模样。
就在两人都适应了这样的模式时,忽然有一天,阿殊一觉醒来,发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比如她看东西的视野。
她是以平视的角度去看的周围事物。
似乎预料到什么,阿殊低头往自个儿身上这么一瞧,身形一夜抽长,胸前也莫名凸起。
她新奇地拿手指戳了戳那个地方……
容华像往常那样,过来叫某个贪睡的小懒虫起床,刚推开门,便瞧见这“不堪入目”的一幕。
他故意咳了咳。
阿殊倏然抬头,惊喜道:“阿爹,我身体变大了诶?”
容华道:“应当是你神格已重新稳固。”
阿殊乖巧哦了一声。
容华下意识上前去抱她。
走到床边,面对着阿殊骤然拔高的身形,他遗憾的同时,不得不放下双臂。
他现在不能再用抱小孩那样的姿势抱阿殊了。
他有点遗憾。
好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未因这一小插曲而有什么改变。
大抵是叫久了、他听习惯了的原因,“阿爹”这个称呼,起初容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种感觉直到某日出门在外,他迎来了别人异样的眼光。
神祇若想,只需心神一动,便能察觉到凡人在那一瞬间的所念所想,于是当容华听到那人吐槽他和阿殊,说现在的世道真是不古,光天化日之下竟将闺房乐趣堂而皇之地叫出来,实在有辱斯文。
容华罕见地默了默。
阿殊心神全放在周边的小玩意儿上,根本没注意那人说了什么,此刻见容华突然停下来,她也被迫暂停步伐,疑惑问道:“阿爹怎么不走?”
容华好声好气地说:“打个商量,日后不叫阿爹了行吗?”
阿殊:“为什么?”
容华如实相告:“因为你已经不是六岁女童的模样了,再叫之前那个称呼,不大合适。”
阿殊听了不是很舒服。
阿爹她都叫习惯了,让她现在改口,这不是为难她嘛。
这件事到最后,容华用一根糖葫芦轻而易举地换得阿殊改口。
容华忽然想笑。
此前他不是没察觉到阿殊对于改口这件事的态度。
可正因为感知到了,他才更觉得难得。
……
在神祇眼中,时间大概是值不值钱的,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容华的变化阿殊看在眼里,却并未放在心上。
又或者说,她自认清白,不觉得容华的情绪变化是因为她。
直到……
某日,神界天柱崩塌,求容华出手一助,而阿殊自打见识了世界上更多有乐趣的事后,就不太是个能闲得住的性子。
容华走了约莫有半个月还没回来,她一个人闲着无聊,便独自去了凡界。
凡间这个时间段是在过年期间,她所到之处都热闹非凡,四处张灯结彩,灯笼对联什么的,家家户户都挂上贴上了。
阿殊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孤独的,直到有个小男孩问了她一句:“姐姐,你一个人吗?”
阿殊忽略掉心中那抹奇怪的情绪,在小男孩跟前蹲下,说:“对啊。”
小男孩立即道:“那姐姐你好可怜啊,过年这么热闹的时候,都没人陪。”
阿殊笑了笑就想否认,她想说她有人陪,然后陡然间记起容华被神界叫走补天柱去了。
小男孩见阿殊没话说,小大人似的叹了叹,说:“既然这样,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阿殊张了张嘴,见小男孩一眼亮晶晶地望着她,她诡异地停顿了片刻。
她想起某次和容华阿爹出门,险些碰上讹诈,容华阿爹借此教育她,说世间荣华多富贵,真心难求,但坚守本心依然可贵。
鬼使神差的,阿殊启唇下意识说道:“我叫富贵。”
小男孩等半天等了个这,登时露出一脸嫌弃:“姐姐你不要骗我,我家狗都叫这个名字。”
阿殊:“……”
她好尴尬,但她还能坚持面不改色继续忽悠:“你听岔了,是福气的福,归处的归,福归,不是你家狗那个富贵。”
正在九重天修补天柱的容华,忽然从凡界的一盏孔明灯上感知到了些微的属于小神祇的气息。
他抽出一分心神,用神力牵引着孔明灯朝自己勾来。
同一时刻的凡界,小男孩看着阿殊的孔明灯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夜空里,他不由得兴奋拍手:“哇!福归姐姐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见过有谁的孔明灯能飞那么高,我都看不见了呢。”
“福归姐姐,你说它是不是已经被神明接收到了?”
作为神明本神的阿殊微微一笑,道:“兴许呢。”
小男孩高兴完,又有一点点的失落,他对了对手指,嘟囔着:“为什么我的孔明灯神明没有收到?是因为我没有福归姐姐漂亮吗?”
阿殊心念一动,指尖悄悄拾起一撮,那上头一闪而过白色光晕。
做完这些,阿殊抽出那只手,指着天上属于小男孩的那盏孔明灯给他看,说:“你的孔明灯也飞高了,是不是也要被神明接收到了呀?”
小男孩垮着一张脸向上看,视野里他的孔明灯果然飞得更高了。
好惊喜!他现场来了个变脸杂技。
高兴完,小男孩准备向他的福归姐姐表达自己的喜悦,刚巧不巧远处有人叫他名字,顿时他一脸的依依不舍,边告别边走:“姐姐,我娘叫我回去吃饭了,我得走了。”
“希望明年还能再见到福归姐姐,再见!”
阿殊笑着对他摆了摆手。
人间的新年有足足半月之久,到正月十五这天,按照习俗,是要吃元宵的。
阿殊去年是和容华一起吃的,今年出了这种意外,她觉得一个人吃也没什么。
于是等煮好元宵,她将一颗颗个头很足的元宵从锅里盛放到碗里,用小勺子舀起一个,吹了吹,正要下口,门口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男声:“阿殊这是要吃独食?”
阿殊眼前一亮。
变化是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的,或许阿殊本人都没察觉到,可容华却眸子暗了暗,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
早知道短暂的小小分别一场就能让阿殊区分出她自己的心……
算了,哪有什么早知道呢。
神祇不讲究那些,变化是好的就行。
容华面带微笑地进去,落座后,极其自然地勾了勾阿殊鼻梁,轻言调侃:“我不就晚了会儿,阿殊吃元宵就不等我了?”
阿殊鼻尖微微一耸,睫毛落下了一道阴影在脸上。
若没有“福归”那一出,她是不会有这么明显反应的。
可到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取“福归”这个名字。
见她这副模样,容华没多说什么,低眸间只笑得更灿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福归:集万物福气所归
(所以其实本源也算个情侣名bushi/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