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一朝繁华尽骊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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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都
骊都素来有“繁华尽骊都”之称，关内外往来必然经过骊都，它既是北上塞外的要道，又有丰饶肥美的良田，物产丰富，气候温润，风景宜人，同时作为皇家最西北的一所行宫，在地利和政治上，都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
骊都的守官是龙图学士陈立言陈大人，陈大人本就是官宦子弟，荫补入朝，除了起初三年地方任，几乎是当了一辈子的京官，旁的功夫也不会，把从世家里学来的见机行事、溜须拍马、推诿避事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故而在帝都多年的风波中，屹立不倒，外号“陈不倒”，直拖到年近六十岁，圣上才指了他一处外任，任骊都知州，骊都是个逍遥所在，民风淳朴，物产足实，陈不倒大人上了年纪，三年一任骊都守官的逍遥日子过惯了，也不愿再回帝都看别人脸色过活，一连数年上折子留任此地安养，圣上左右念他年迈，就索性由着他去。
陈不倒大人人生有三乐，早起数银子，午间数房子，晚睡数女子，家境优渥，良宅美地，姬妾成群，可谓美梦一般的日子。但是今日的陈大人却实在高兴不起来，早起银子也不数了，捏着手里的状纸唉声叹气。
陈不倒的师爷大清早就急匆匆来到陈不倒的官邸，急声：“大人，隋王距城外不过十多里地了，快出去迎迎吧。”
陈不倒本正为手里的状纸发愁，忽然听得这消息，更是急得魂都不剩：“不是说隋王还有两天才到？怎么也没人提前通传一声，混账东西，怎么办事的？”
师爷满腹委屈，隋王不按理出牌，他就是想做隋王肚子里的蛔虫，也没那通天的本事。只有连连道办事不利的废话，看得陈不倒更是一肚子气。
隋王这次星夜兼程，提前赶赴骊都，不是没有原因的。王樨似是离开幽州的时候受了凉，略略有些低烧，舟马劳顿，他倒是心疼她，希望她能略在途中修养一番，王樨却坚持要早些赶到骊都才休息。
墨莲一脸埋怨看着赵瀚海：“这么急做什么？她还病着。”
赵瀚海唯有低头看着马车上昏睡中的王樨，神色温柔，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当年段大人在骊都任过三年守官，所建‘宛楼’至今仍是城中名景。”
墨莲就不说话了，拿带着一脸疼惜的眼光看看王樨，默不作声退了下去。看着清晨雾色中黑压压的骊都已然在望，长长叹了一口气。
赵瀚海见到跪地迎接的花白胡子骊都守官竟是陈立言的时候，不是不惊讶的，想起陈大人在帝都赫赫有名的诨名“陈不倒”，不由不动声色在心底泛起一抹微笑，而后官场文章做到十足，不外乎你赞我国之栋梁，我赞你朝之股肱，一番寒暄过后，自去驿站休息。
王樨醒的时候，正见赵瀚海在窗下临帖，他写字的时候，神情极郑重，握笔的手指有力，姿势潇洒，即便不见其字，私心里也总是觉得是好的。
“醒了？”赵瀚海不由搁笔，对着她微笑。
王樨点点头：“我睡了多久？”
赵瀚海也不答话，自走过来搭着她的额头，手指温润有力：“烧似是退了，饿不饿？”
王樨微红了脸，暗地里回想，似乎每次唯有病时，他才有这样的温柔。不由软了声音：“喝粥就好。”
赵瀚海颔首：“我让厨房提前弄了百合莲子粥，你将就吃一点，我们下午去宛楼。”
王樨一愣，心头不由泛起一点感激来，忙不迭应了好。
他其实终待她是很好很好的。
宛楼
北方的城市，很少有婉约的景象，宛楼就是其中的一个异数。
骊都虽然不曾下雪，但日子已经是初冬，免不得有几分萧索，宛楼上依旧有锦衣女子，琵琶弹唱，倾楼四望，骊都繁华。方方正正的城池俨然，早晚夜市井井有条，贩夫走卒就仿佛浮生一梦，走出一副绚丽多彩的画卷。
王樨换了寻常的素净衣衫，白色棉袍，虽然在一团青黑黛色中算得上出挑，也实在是比她王妃品制的衣裳低调许多，而赵瀚海不过是长衫文士模样，同她施施然在宛楼上看着浮生胜景喝茶。
茶是寻常的香片，好在甘冽醇香，也别有风味。
赵瀚海似是不经意提起：“当年骊都奢靡，段……先生驻守此地时兴建宛楼，以茶会友，清议人物，品评文章，当朝人物典范莫不以在宛楼被品评为荣，宛楼用时六个月建成，然而一朝文人锦绣，足足议论六十年，怕也不休。”
王樨神情不由有些呆滞，父亲从来未曾提过在骊都的时光，那个时候，父亲只是个闲散文官，尚未婚配，膝下还未曾有心妍姐姐与她。
赵瀚海看她怅然，不由伸手握了她的柔荑，一言不发，也是抚慰。
王樨微红了脸看他，一时间只觉得琴瑟和鸣，相对无言。
打破这段平静的，是女子的一声尖利的呼喊。
“今天我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进侯爷府。”女子的呼喊坚决万分，连王樨也不由伸长了脖子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唯有赵瀚海皱了眉，这样时刻，是哪个不知情识趣的打扰了。
呼喊的人正站在窗边，手中的琵琶被紧紧抱在怀中，这女子容貌姣好，身形窈窕，尤其是眉目之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刚毅决绝。这女子正横立在宛楼三层的窗户之间，一脸凄惶。
“翠纱，甭犯傻，侯爷看上了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是老老实实和我回去的好。”答话的人家丁打扮，流里流气，嘴角一颗硕大的黑痣，三根汗毛在上面虎虎生风，格外猥琐。
被唤作翠纱的女子听闻这句话，更朝着窗户的方向移了几寸，强撑了勇气怒道：“你让你家侯爷做梦去，翠纱虽然低贱，这几分骨气还是有的。”
王樨和赵瀚海再傻，也能看出，这是活生生一副侯爷强抢民女的戏码，实在热闹的紧。
侯爷？赵瀚海皱眉，把脑子里驻守骊都的侯爷想了一番，不由暗道一声不好，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果然，王樨哀婉的眼神转了过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这翠纱，我们能不能帮一把？”
赵瀚海把微皱的眉头舒展平，看着她略带期许的眼神，不由自主就点了头：“好。”
最会见风使舵，体量人意的非墨莲莫属，她看着王樨递给她的眼色，不由爆发出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对着流里流气的家丁吼道：“让不让人清静啊？我家老爷夫人正要听翠纱姑娘的小曲，有点眼力劲没有？”
这流里流气的家丁唤作丁大，本就因为翠纱抵死不从，正打算用强的，让手下几人绑了翠纱就走，哪里想到有人冒出来，拦了他好好的一桩差事，一股无名火起，张嘴就骂：“操你妈了个巴子的，大爷的事哪个乌龟王八蛋子敢管。”
话音未落，墨莲身形一转，几十个大耳瓜子左右开工，已经扇上了丁大的双颊。墨莲一脸愤恨，打耳光算是轻的，让你口出秽言。
墨莲正要再用力，赵瀚海一个轻呼喊停了她：“罢了，让他走，翠纱姑娘过来唱曲就是。”一边说一边吹了吹手中的香片，意态闲暇，无动于衷。
丁大被打得眼冒金星，刚缓过劲来第一句话就是：“知不知道你大爷是什么人？”
“哪家的奴才这么没规矩？给我送走。”王樨一声冷笑。
墨莲等的就是这句话，“送”实在是客气了，话音未落墨莲就连打带踹，把几个狗仗人势的家丁踹出了宛楼。
丁大带着一众家丁好不狼狈在楼外骂骂咧咧了几句，知道凭一己之力敌不过墨莲，一溜烟逃走去禀报主人。
翠纱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呆立了半响才低眉顺目抱了琵琶从窗台上爬下，到赵瀚海与王樨的眼前道了一个万福，说道：“二位大恩，无以为报。”
王樨心底里突然就起了一个疙瘩，她出言救这女子，本是为了她一腔贞烈，有一分女子难得的坚毅，然而这句“无以为报”却让她不由心中起了疑惑，一般的寻常女子岂不是会说“做牛做马”，抑或“甘为奴婢”？
赵瀚海了然的一眼睥睨过来，更坚定了王樨心中所想，不由心底一声轻叹，果然还是她道行太浅，不知道又是着了谁的道。
果然如她所料，一个带刀衙役施施然上了宛楼，对赵瀚海行礼：“启禀隋王大人，骊都守臣陈立言大人有请。”
赵瀚海似也不意外，微微颔首：“烦劳带路。”
赵瀚海以带一点歉然的目光看着王樨：“你先回驿站，不要乱想。”而后转身随着衙役而去，空留王樨和墨莲在宛楼上。
王樨呆立了半响，看着眼前妩媚可人的翠纱冷笑了一声：“带回去吧，既然管上了这桩事，总该要我管个彻底，省得白耽了虚名。”口中冷掉的香片却出人意料的苦涩。
翠纱也不多言，低眉顺目跪下去道：“谢夫人成全。”这才抱了琵琶和王樨墨莲两人一同朝着驿馆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一朝繁华尽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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