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生根》何焉悦色

4、我见星河多滚烫

　　你带领着我穿透了黄昏，逆着光，闭上了一只眼，开启摄影的天分。
　　——《摄影艺术》
　　颜书的研究生生活，虽然忙碌，但她很享受。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很多枯燥的事情也就变得有趣起来。
　　今天这堂是媒介管理课，她还沉浸在教授的高谈阔论中时，手机亮了下。
　　陆燃：周三电影《默》首映，你来看吧。
　　颜书看到他发的消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有说过想看吗？！她盯着这行字，总觉得像是在说“知道你想看，给你这个机会”。有点欠打，于是果断放下了手机，继续听课。
　　中午回到宿舍，颜书准备休息一会儿，听到舍友谭敬问她，“欸，这周三好像有个电影在咱们学校点映，你知道吗？”
　　颜书微怔，不会是陆燃的电影吧？
　　“哪个电影？”她还是淡定地问了谭敬一句。
　　“《默》，应该挺文艺的，我蛮喜欢那个导演的。”
　　颜书看着谭敬有点崇拜的眼神，忍不住问了句，“你喜欢他什么啊？”
　　谭敬仰着头，边思考边说，
　　“他的电影吧，给人的感觉很细腻，有些时候就像你身临其境一样。故事也不俗套，后劲儿很大。”
　　颜书挺认同谭敬的说法，只是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原来陆燃真的成了名人，有了很多喜欢和崇拜他的粉丝，这其中也包括她身边的人。她心里其实挺开心的，毕竟是爱过的人，如果他现在变得一无是处，她会觉得自己的青春不值得，哪怕是在看不到的地方，也希望他能一直闪闪发光。
　　到了晚上，陆燃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就在你们学校点映，晚上你应该没课。”
　　颜书不知道陆燃为什么执着于让她去看，想要得到共鸣和认可的话，他有那么多的粉丝，不缺她一个吧。
　　不过托他的福，这天晚上，颜书没有睡好，五点就醒了。夜里恍恍惚惚，乱糟糟的影像胡乱过去。
　　她做梦了，梦到了陆燃。
　　“我以后想做导演，镜头太有魅力了。”
　　“那等你成为了导演，我一定是第一个粉丝，还是最忠实的粉丝，会看你所有电影的那种！”
　　她揉了揉眼睛，不太清醒地躺了一会，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梦见他了，是不是在提醒她那些年轻气盛时的豪言壮语。心里有点难受，摸到手机，翻到通讯录，才想到没有他现在的电话。
　　通讯录早就没有了“陆燃”两个字。
　　早起不清醒，她迷迷糊糊地拨了过去熟悉的那个号码。
　　“喂，”
　　居然通了
　　听到陆燃刚睡醒微微沙哑的嗓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他对手机号这么长情，用了得有十年了吧。其实她记性很好，只是很长的时间里，她没有理由去打这个电话，也不想示弱。分手后的男女内心总是充斥着矛盾，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过得好不好，又怕他知道。
　　“是我，颜书。”
　　她感觉陆燃沉默了许久，一直也没说话。
　　叹了口气，还是主动问了句，
　　“点映是几点啊？你把票提前给我吧。”
　　这次，陆燃没有沉默，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7点，我一会儿微信给你我助理的手机号，我那天有事，晚点过去，你到了给他打电话，他在礼堂门口接你。”
　　“好的，那我挂了。”，
　　“嗯。”
　　颜书挂了电话后，有点清醒了，趴在枕头上，很懊悔，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啊。
　　承诺本来就是感情的附着物，感情都没有了，那些承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周三晚上，谭敬本来是要跟颜书一块去看的，她导师临时找她有事，不好推辞，焉静姝只好一个人来了。研究生和本科的最大区别可能就是跟导师的关系了，虽然很多时候需要随叫随到，但关系也在这一来一往中不断加深，不是本科时候那种熟悉的陌生人。
　　差不多是进入深秋了，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空气里已经充满了发凉的意味。晚上也没事，颜书提前来了，走到到礼堂门口时，看到几小撮年轻的小姑娘站在寒风里，打扮得娇俏可人，忍不住猜想其中有哪些是陆燃的粉丝。
　　过了不知多久，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接起来，是陆燃的助理：“颜小姐您好，我是陆导的助理，您来大礼堂这边了吗？”
　　“来了，现在在礼堂门口。”
　　“好的，那我们在入场这边碰面吧。”
　　她走到那时，陆燃助理已经到了。客套了几句后，助理把她带到了座位就离开了。
　　电影是个悲剧。女主是个记者，做战地记者的时候与男主相识，他是个军人。职业使然，不管是他们各自的人生还是他们的爱情，都没有那么容易花好月圆。电影并没有过多着墨在战场部分，更多地是展现了男主受伤以后回到安宁的故土的平淡生活。然而，简单的一日三餐，朝九晚五的平淡底下是汹涌的绝望和痛苦。
　　电影结尾，听到男主自杀的那一声枪响，颜书感觉自己快要哭出了声。她想起了《死亡咏赞》，有时候，死亡可能才是新生。
　　散场的时候，颜书没有起身，想平静会儿再出去。她侧过身去包里拿纸巾，然后看到陆燃走了过来。他今天穿得要正式一点，衬衫和西裤，手上拿着西装外套，带了点风尘仆仆的感觉。
　　陆燃走过来就看到颜书眼睛红红的，眼角的眼泪也没擦，看着可怜兮兮的。他坐到了旁边的位置上，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了她。
　　颜书也没矫情，说了句“谢谢。”
　　“看电影看哭的？”
　　颜书有点不好意思，“是啊，哭得一塌糊涂。”
　　陆燃抬眼，嘴角没忍住翘了一下。“怎么样，两个小时是浪费你时间吗？”
　　颜书拿纸巾擦了擦眼睛。扭头看着陆燃，说：“你怎么想到要拍悲剧的，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悲剧。”
　　听到她说以前，陆燃沉默了下，说：“难为你还记得。前年有一次重温《拯救大兵瑞恩》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战争残酷的认知有着很大的偏差。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习惯于沉浸在欢声笑语中，看不到幸存者面目全非的生活。当晚我就就决定拍部电影，也是直到去年才找到合适的编剧。”
　　颜书看着坐在她旁边侃侃而谈的陆燃，不浪费，两个小时不浪费，那三年也没浪费。
　　“我其实挺不喜欢看战争片的，更不喜欢悲剧。不过，这部电影，我觉得结局刚刚好。苦就是苦，哪怕是活着，也是痛苦。死亡有时候是终结，也是终解。你们拍得挺好的，就是我一定不会去电影院看第二遍了，我觉得其他人应该也不会，你们票房可能要吃亏”
　　陆燃听完颜书的话，心里是有点惊喜的，但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她一直都挺懂他的，懂他的一腔热情，也懂他的细腻温柔。
　　时间不早了，他站了起来，低头笑着说，“走吧，送你回宿舍。”
　　秋天的晚上真的是有点冷，颜书穿着毛衣，冻得牙齿都有点打颤。陆燃把他的西装外套给了她，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让她有点安心。可能是刚才在大礼堂气氛挺自然的，这会儿倒真的像老同学了。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聊着。
　　“康楠要结婚了？”陆燃淡淡地问。
　　“是啊，就这月11号。你怎么知道的？”颜书确定康楠不会请陆燃的。
　　“你朋友圈看到的。”
　　“哦。你那天为什么会加我微信？”
　　陆燃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脚步停下，说：“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风吹的声音，还有路人说话的声音都被这简单的问句压了下去。
　　颜书很不喜欢听他问这种话，没意思。过得好吗？有什么不好的。两个人粘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做各种假设，其实没有人会因为恋爱分手就一蹶不振，陆燃不会，她更不会。
　　“挺好的。”，她也问了他，“你呢？”
　　沉默了片刻，陆燃单薄的唇动了动，“还行。”
　　颜书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怎么会是还行呢。小有名气的导演，事业有成，感情应该也顺利，应该是很好才对。
　　很快走到了，颜书把他的外套递给了他，没继续寒暄，说了句，“你早点回去吧，晚安。”
　　她进了宿舍楼。
　　陆燃没有立马回家，他在学校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过得挺好的。”陆燃扯了扯唇。
　　指间的烟放进嘴里，小小的火光亮了亮。
　　他抬头看了看，月色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