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簪缨》野蔼

26、第 26 章

　　如海见贾敏垂泪，忙安慰道：“你如今有了身子，不宜大喜大悲。我是在埋怨自己，若此次没有外放，一直待在京城熬资历，可能一辈子也见不着百姓的苦楚。”

　　贾敏想了想，说：“要不咱们给他们些银钱？”

　　如海摇摇头，道：“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若想解决此事，还得从源头动手。”

　　第二日，如海等人又去了乡下。随着商人们撤走，那些商屯也荒败下来，人烟稀少，闾井荒凉。行至一小小村落，约莫有□□户人家，其中一座茅草屋前，有一老人正在晒茶。

　　如海行礼道：“老丈，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商人，路过此地，不知可否讨杯水喝？”

　　那老丈见他三人打扮不像歹人，于是将栅栏打开，道：“进来先歇息会吧，日头毒，我去给你们倒茶。”

　　三人忙谢了，重瑞将一旁的凳子擦干净了，叫如海座。如海指着墙角，道：“那边还有几张小杌子，你们搬了过来坐吧。”重瑞、逐云二人也都坐了。

　　此茶汤色鲜绿明亮，清香扑鼻，入口浓醇爽口，如海不禁夸道：“好茶！老丈，我吃过不少好茶，这茶可排前三。”

　　那老丈听了，摆了摆手，道：“谬赞了，这茶再好也没用，都得坏在手里。”

　　如海奇道：“我之前听闻这边有很多藏商来往，都是来收购茶叶的，销路极好，老丈何处此言啊？”

　　老丈叹道：“前几年是这样没错，南方的商人运粮过来换盐引，为了节省成本，开垦荒地，粮食产量一多，这粮价就降下来了。正好藏商来这边用牛马换茶叶，我们就全栽了茶树，把换来的牛马一部分用来交税，一部分换得银钱，去买粮食。谁知这两年，商人们撤走了，商屯荒了，粮价又涨起来了；偏偏藏商那边去年下了几场大冰雹，牛马砸死无数，今年也不来这边了。故而这茶叶没了销路，全坏在了手里，唉，今年夏税又涨了，还不知道拿什么去缴呢。”

　　逐云问道：“既如此，老人家您为何不干脆把茶叶全卖给茶商呢？这茶品质好，肯定是不愁卖的。”

　　老人家摇了摇头，说：“这贩茶也是需要茶引的，十分利，四分要让利给官府，那些个商人见藏商不来了，自然会压低收购的价格，来谋取更多利润。不瞒你们说，如今他们出的价格，还不够我们回本。因而大家伙都商量好了，不到万不得已，这茶断不可轻易卖给他们，不然坏了规矩，往后就一点也赚不回来了。实在不行，明年就多种些地，起码不会饿着肚子。”

　　如海他们又同这位老人了解了更多情况，准备离开，老人硬是留他们下来吃饭。

　　老人割了半块腊肉，炒了一盘青菜，打了一壶烧酒，请如海三人吃。如海问：“老丈，这家就你一人。”

　　老人放下筷子，说：“有一个儿子，参军战死了，他媳妇还年轻，又没有孩子，我说不能耽误人家，就做主让她回家改嫁了，因而如今就我一人过活。你们今天陪我老头子说了半天话，好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来，吃菜。”

　　用完饭后，老丈拿了几张旧纸，说是要给如海他们包些茶叶回去。如海朝重瑞使了个颜色，重瑞会意，偷偷去了老人家房中，在他被褥里放了几锭银子。

　　回去的路上，重瑞说道：“大爷，您看刚才那位老人家，和咱们老爷一般的岁数，看起来苍老多了。我去他屋里，发现和雪洞一般，没什么摆设，就一张床并一个破瓦罐，被褥烂了几个口子，也没人给他缝。”

　　如海叹道：“可是这世间，终究是我父亲那般的人少，这些个老人家才是多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人连屋子都没有呢。好了，不说了，咱们赶紧回去，我还要找崔同知、孔通判议事。”

　　崔嵬、孔舫二人不知如海找他们所谓何事，等如海把这两日所见所闻一一同他们道来后，二人深感敬佩。

　　崔嵬问道：“大人既然已经了解民情，可有解决之法？”

　　如海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思绪。先说这茶叶，如果明年茶农们纷纷去种粮了，也不好。太仆寺有统计过，朝廷直接买马，一千匹马需要花费八千两白银；而如果先从茶农处购买茶叶，再用茶叶换取千匹骏马，则只需花费二千两白银。这茶叶买卖，可为朝廷节省不少银子。”

　　崔嵬点了点头，“大人所言极是，可茶农们的茶卖不出个好价钱，他们也不愿意继续种，咱们重点是要解决销路和价钱这两个问题。”

　　如海忙道：“正是这样呢，再说那盐场，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贵族世家们任意讨要盐引卖给盐商，坏了市场，可这些人树大根深，有些还是皇室后裔，若草草出手，恐怕如蚍蜉撼树，还得从长计议。”

　　孔舫忙道：“大人居然想动盐引？卑职劝您三思而后行，上任知府原本也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后来被人家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动了，这可是前车之鉴啊，大人。“

　　如海笑道：“孔大人不必惊慌，眼下首先要解决的是盐场的那些灶户问题，依我看，原先给他们的工钱太少了，得涨一涨，第二便是他们每日上工时间太长，过于疲劳，以后还是减一减吧，按照户部每年的定额来生产即可。”

　　崔嵬阻道：“大人，万万不可，眼下商人们手头上有的盐引远远超过了定额，若拿了盐引过来，没有盐交差，整个盐场都得治罪啊。”

　　如海道：“崔大人放心，他们不敢声张的，这些个商人心里清楚他们手里的盐引大多来历不明，若真闹出来了，不但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他们后面的人也得惹一身骚。”

　　孔舫问道：“那，受了他们的盐引，就当不知道？”

　　如海点头，笑道：“就当不知道，咱们按照定额生产，到时候让他们自己去分，先让他们窝里斗起来。至于涨工钱这事，先得让户房将去岁征税情况上报，再做决定。”

　　盐场里，王丁拿了一个铜锣，一边跑一边敲，“都起来了，都起来了，上头有规定下来了。”

　　灶户们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又怎么了，咱们昨晚半夜才睡，今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到现在还没歇一口，就是牲口也没见这么磋磨的啊！”

　　“就是就是。”

　　王丁将铜锣扔在一旁，叉着腰喊道：“兄弟们，咱们熬到头了，上头命令咱们以后产盐按照定额来，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张麻子把烟塞进身旁人的口中，嘲道：“你莫不是昨天晚上碰鬼了，今日来同我们胡言乱语吧。“众人都附和他。

　　王丁拿衣襟抹了抹额头的汗，说：“甭管你们信不信，反正咱们以后就按照新规定来上工。若是有人就爱吃苦的，我也不拦着啊。“

　　“王总催，这是真事？“

　　“自然是真事，今儿一早，上头把咱们府里的总催都叫道一处去了，是官老爷亲口说的。不过他叫咱们不要声张，在外人面前得装的累一点。“

　　众人道：“装累咱们最会了，不就是说话没精气神吗，走路摇摇晃晃，再打几个趔趄，我们都会，没想到官老爷也叫我们偷懒。“

　　王丁问：“怎么，你们之前都是在我面前装累？“

　　“不，不，我们哪敢，王总催，咱们每天上多少时间工，您会不知道？您之前不还是同咱们一起上工过吗。“众人围着王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晚上，如海回家，见院子里面堆满了东西，贾敏有话交代刘丰家的。

　　“这几代红枣送去我母亲那，给她补身子；这块羊皮好，叫人做了褥子送去苏州父亲那；这些个茶叶一半送去京城，一半送到苏州。哎呀，这么些个好东西，还这么便宜，真是赚到了。”

　　如海道：“若是咱们这就挨着京城，价格就不会这么低廉了。”

　　贾敏摇头，笑道：“我看未必，要是产地就在京城，大家司空见惯的东西，会贵到哪里去。说起来，还是那些行商赚钱，从这边低价买了，再运到京城高价去卖。可是也怨不得人家赚这差价，千里迢迢运过去，路上风餐露宿，一不小心货被歹人截了，就全泡汤了。

　　如海叹道：“是啊，若这周围有个好市场就好了，百姓也不用贱卖这些物品了。“

　　贾敏道：“我这到有一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夫人请讲，我洗耳恭听。“

　　贾敏笑道：“咱们离京的时候，二嫂的大哥不是也要奉旨巡边么，想必如今已经到了。夫君不如去找他寻一个主意，他掌管边境事务，您所头疼的盐引问题，想必他也是极为关心的，毕竟是和军需息息相关。再说那茶叶，北方那边是极爱喝茶的，两边若能互市，咱们这儿用茶叶去换他们的马匹，较之藏商，不是更为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