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簪缨》野蔼

20、第 20 章

　　腊月二十六日，圣上封玺。三十日除夕，圣上乘轿往皇宫各处拈香行礼，以此接神。礼毕后，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便得进宫朝贺。贾母等有封诰者皆按品级前去朝贺行礼，待领宴回来，车轿就停在宁国公府。

　　宁国公府今日从大门直至正堂，一路正门大开，都是为着今日家祠祭祀之故。

　　贾府宗祠位于东府西院，外有五间大门，进去依次是前大厅、中享堂、后寝堂，享堂用来祭祀祖先和宗族议事，寝堂装大龛三座，供奉先祖的神主牌位。

　　除夕开了祠堂，贾敬是两府族长，自然必定得从玄真观回来，主持祭祀。

　　贾敬从寝堂捧出神主牌位，放置各主考神主；宗妇贾敬之妻牛氏放置各祖妣神主，置东西壁。这牛氏因长子贾敷夭折后，伤心过度，身子每况愈下，这几年都是深居简出，一心诵经拜佛，余事一概不管，便是贾敏成亲那日也没有现身。只是这祭祀既是两府头等大事，又是宗妇本职所在，实在推脱不得。

　　依据庙制，先世为昭，后世为穆；父居左为昭，子居右为穆；长为昭，幼为穆；嫡为昭，庶为穆。

　　贾府诸子弟分了昭穆，排班立定。主祭贾敬居东，诸亲立于其后；宗妇牛氏在西，贾母立于其前稍西，其他女眷立于其后。

　　贾敬于香案前跪下，三上香，奠酒，礼毕复位。而后仪门献菜，一献匕、著、醯、酱，二献羹、饭、肉、胾，三献饼、饵、果、蔬，贾敬捧菜传于贾珍，贾珍传于尤氏，直至桌前，方传于邢夫人。邢夫人传于贾母，贾母居东，牛氏居西，一同供放。

　　献菜完毕，贾敬拈香下拜，众人一齐下跪，一跪三拜。又将祝文、纸钱烧了，一时礼毕，贾敬等退出祠堂，将门合上，待到晌午，祭祀剩下的食物就要由贾府诸人分食。

　　贾母要回荣府，一行人自然也得跟着去，她特意吩咐让牛氏也跟着过去说说话。

　　那牛氏道：“长者有命，原是不该辞的。只是我这身子愈发不好了，今儿个也是强撑着出来的，不怕您笑话，再走几步怕就要倒下了，那样反而搅了大家的兴致。”

　　贾母见她面容憔悴，叹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好生休息吧。如今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也应走出来了，不然敷哥儿在那头也不安生啊。”

　　牛氏强笑道：“老太太您放心，我身体自个儿知道呢。前些日子，让铁槛寺的色空大师做了一场法事，念了《度亡经》，教我那孩儿在那边能过得舒心些。”

　　众人又宽慰了几句，将其送回房，嘱咐丫鬟婆子们好生照看，方才跟着贾母回了荣府。

　　晚间时分，两府男女按长幼次序来给贾母行礼，而后大摆宴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各处佛堂、灶堂香火不息，在爆竹声中迎来新年。

　　次日，圣上开笔书‘福’，宁荣二府各得了一张御赐福字，贾敬告知贾母后，就命人将其供在宗祠内。

　　这日起，贾府每日上门贺节的亲友络绎不绝，贾母乏了，只叫小辈们去应酬便罢了。

　　正月初二，如海携了贾敏来给贾府拜年，贾母每人给了一个荷包，里头是金锞子并压岁钱。贾珍那边亲自请了如海过去看戏，贾母便带着贾敏回房。

　　不一时，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也来了，四人互相见礼后，贾敏问道：“大哥和二哥呢，怎么不见他俩？”

　　邢夫人笑道：“他们带着琏哥儿、珠哥儿去给史家舅舅拜年去了。”

　　时下京城有一风俗，名曰‘忌门’，即从祭灶之日起至来年正月初五，禁忌外姓妇女入门，故而贾赦、贾政二人去给史鸣拜年，邢夫人、王夫人不能一同前去。

　　贾敏又问：“元春呢？“

　　王夫人道：“仁哥儿带了凤丫头过来拜年，两姐妹如今正在房里闹呢。“

　　贾母道：“让她们姐妹自个玩去，大过节的，别拘着她们。“王夫人笑着应了。

　　贾母又问贾敏在林府操办年事可否劳累。贾敏道：“家里人丁简单，比早先想的要轻松不少。就是我们大爷那些同僚送了不少拜年帖过来，后面这几天有的忙了。“

　　贾母点头，道：“这些往来人情世故，你都要慢慢上手了，爷们在外面打拼，咱们可不能拖后腿。“

　　贾敏嗔道：“母亲，我又不是小孩了，都省得的。“

　　众人又说笑了会，一起用过饭，又去院内听戏，如海两人晚间才回了家，临走时，贾珍又嘱咐道：“姑父，过几日等您闲了，我带蓉哥儿来给您拜年。“

　　如海应下了。接连忙了□□日，元宵又将近。初十贾敬请了众亲戚去吃酒，十一又是贾赦做东，这日史家三兄弟并夫人俱来了。

　　史鼐夫人曾氏月份大了，贾母忙命人拿了靠背过来给她，说：“身子这般重了，便在家好好休息。眼下孩子是最重要的，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曾氏笑道：“知道姑妈疼我呢，只是这孩子想吃姑妈这儿的枣泥山药糕，我这才巴巴地跟着来了。“

　　贾母听了，心中欢喜，便让人去做糕点过来给曾氏吃，又问蔡氏史鸣最近身体如何。

　　蔡氏道：“这些日子看着比前些时候强了不少，除夕家中开了祠堂，也是公爹主祭的。“

　　贾母点点头，道：“这便好了，不然我这心老是揪着。你公爹身子有什么状况，即时叫下人过来给我报信。“蔡氏自是应下了。

　　张居正有诗云‘今夕何夕春灯明,燕京女儿踏月行。灯摇珠衫张华屋,月散瑶光满禁城’，说的便是京城元宵佳节的灯市，这日养在深闺的女儿家，也能出门夜游观灯。李清照又有词《永遇乐》，曰‘’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这天女儿们都会盛装打扮，结伴出行。

　　是日，贾敏打扮整齐了，与其他女眷一同出门，邢夫人在前头持香，见桥必过，谓之‘走百病‘，见了门钉也要上去摸一摸，祈求家中添丁，贾敏就见蔡氏于每一处门钉都没有落下。

　　走了一段路程后，邢夫人便道：“有些累了，咱们且先歇会吧。‘众人忙都应了，家丁们早在一旁的酒肆订了隔间，请夫人小姐们进去休憩。

　　元春坐在窗前，掀开帘子，悄悄往外面看去。王夫人见了，道：“仔细别叫帘子摔了头，这是二楼，将这帘子掀起也无妨，咱们也好赏灯花。“

　　丫鬟们应了，将帘子掀起来，这下众人便能清楚地看到外头的情形了。

　　灯火将街道照得有如白昼，街上尽是行人，磨拳擦踵，不时有‘哎呀，我的鞋不见了’、‘天杀的，别挤了，我的珠花被挤掉了，那还是和别人借的’之类的声音传了过来。元春竖起耳朵，抿着嘴笑。

　　邢夫人等吃了茶，就要出发，元春指着前面不远一处小摊，和贾敏说：“姑姑，那边在卖花灯，咱们去挑一个，不然干走太无趣了。“

　　贾敏便去选了一个鱼灯，取‘年年有余’之意，元春挑了一个猴子灯，那猴儿正拿着桃在吃，元春笑道：“真有意思，的亏他们想的出来。“

　　贾敏又问李纨要不要一个，李纨笑道：“我不玩这个的。“贾敏这才罢了。

　　直至午夜，一行人方浩浩荡荡打道回来，先送蔡氏等人回史府，再送贾敏回林家，最后才回本家。元春同贾敏坐在一处，手里攥着花灯，掀开轿帘复又合上，凑过去同贾敏说道：“姑姑，我这羡慕你们，能经常出门，外面可真好玩，比呆在家里好多了。“

　　贾敏道：“是啊，能出门走走可不比在家关着要好么，不过，往来应酬也是烦恼，这些日后你自会懂的。对了，我上次腊八节去了城郊，带了些好东西回来，等我有空了，给你送来。“

　　元春闻言，拉着贾敏的手道：“好姑姑，您还去了城郊庄子里呀，那他们那儿的人过得好吗？我上次听三姐说，很多人都饿着肚子呢，我们府里头也布施救济过，日子应当会好过点吧。“

　　贾敏替元春拢了陇鬓发，叹息道：“你若是个男儿，必然比珠哥儿还受看重。那庄子上的人吃穿都有，我的那些东西就是其中一位老太太与我的。说起来，她家和你母亲还有些瓜葛呢。”说着便把刘姥姥家的事同元春说了。

　　元春轻轻拍了拍胸口，道：“既然没人再饿着，那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吃东西老不香甜，总想着有些同我一样大的女孩在挨着饿，心里就不大舒坦。还有，那刘姥姥真像您说的那么好，我真想见她一面，可惜没得机会。对了，那您肯定也见过犁头、纺车了，我在爹爹的书上曾看过画儿，可惜不能亲手去摸摸。”

　　贾敏笑道：“见过见过，可别这么聒噪了，一会儿你母亲听到了，仔细回家说你。”

　　二人说笑一番，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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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红楼中，同样是丧事，秦可卿之死费了三章去叙述，而贾敬的丧事草草带过，这样叙事详略得当。
同样，本书详写过的科举、节日场景以后便不会再赘述。
风俗习惯参考了度娘，关于祭祀那段参考了《明史》《清史稿》相关礼制规定，以及张开邦《明清时期的祠堂文化研究》、何巧云《清代徽州祭祖研究》等论文。
因为不是研究这块的，所以肯定和历史事实有出入，诸位看了一笑了之即可，不必当真，有兴趣可以自行搜索相关文献研读。
话说，我真是在为难自己，读古典文献太痛苦了，佩服学这门学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