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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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轱辘轱辘的声音在马车里回响，没有人声的车厢内听得格外清晰。常乐自上了车后就坐在角落里，低垂着头，散落的乌发遮掩了她此刻的表情，两只手交叉着死死扣住披身的外袍，裸露在外的手指骨节分明，犹在颤抖。李三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如此的她，虽不愿打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眼中担忧的神色不减反增，踌躇着还是决定开口。
“常乐！”李三低声轻唤。
常乐身子一颤，默然无语。
李三前倾了身子，靠近了些，微微仰起头看着常乐，抬起的手稍作犹豫，还是缓缓抚上了常乐的乱发，柔声道：“已经没事了，我在这儿……你如果要找凌平儿，我可以帮你，下次不要一个人跑出来好吗，我会担心！”
常乐吸了吸鼻子，依旧没有抬头，小声道：“对不起。”
李三淡淡一笑，见常乐并未回避自己的碰触，心中除了疼惜之外，也多份愉悦，不自觉的便忘了收回那抚着青丝的手掌。
常乐顺从地低着头，身子已停止了颤抖，然而那手指却依旧苍白僵硬，她犹豫着，一直犹豫着该不该问，时间一点点流逝，沉默让她此刻变得焦躁起来，终于，她下定决心，小声问道：“刚才，你看到我……看到那个……”
明明鼓起了勇气，话已出口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完整，常乐眼露痛苦之色，竟觉得下一刻的答案是如此的可怖，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平静的接受。
李三眼露了然之意，明白常乐在担忧什么，眼中柔情更甚，他将常乐的乱发用手指一点一点梳理整齐，一边说道：“别忘了我是李家之人，你的诅咒，在我看来，并无什么大碍。你依旧是你，年老的你，年轻的你，都是同一个灵魂下的常乐，不是么？在我眼里，我看到的，依然是纯粹的常乐！”
“可是你没有见过清晨的样子，我……我……”常乐抬起头想要反驳，然而那张精致的脸庞犹有泪痕，伴随着动听却痛楚的声音，忍不住让人为之心碎。
李三心疼万分，轻轻抹去泪水，柔声说道：“那你可愿意让我见见那番经历，好让你相信，我的话都是真心的！”
常乐似是才发现李三逾越的举动，惊的往后缩了缩，见到李三一瞬间受伤的表情，逃避似的又垂下了眼，小声道：“抱歉，李三，我……”
“我明白，没关系。”李三笑着打断，努力克制着自己露出不介意的表情，心，却一寸寸的叫嚣着痛不欲生。
他明白，当然，他自是最清楚明白不过。在此刻，待在这里，甚至是刚才，救下常乐的，都不该是他，该是他那好友才是，可是此刻，好友身在何处，而常乐身边陪伴的，又是谁？他帮着好友家族处理后事，帮着好友解决官方追查，难道，连好友心仪的女人，他都得如此帮忙吗？他李三何德何能，毫无私心任劳任怨，他难道就不能自私一回，哪怕，只是一回……
甩甩头，李三为自己突然升起的邪恶念头一惊，他收回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车门轻叩，车夫的声音自外传进来道：“三少，刚才老朽看到一群官差向南面去了，听过路的人说，那个下毒杀害江府上下数十条人命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李三眼露诧异，常乐低着的头也猛然抬起，眼中神色复杂。
李三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常乐的反应，叹了一声道：“肖伯，先暂不回府，去那边看看。”
“好的，三少。”车外的老人应了声，挥动马鞭吆喝着。
李三看了眼常乐，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也许可以见到好友，到时候你可一定得劝劝他！”
常乐别开眼，像是不愿与李三对视，语声极轻道：“我会尽我所能。”
一时，车内又陷入沉默的尴尬状态，幸好路途不长，没多久，马车停下，车夫在外叩门道：“三少，到了！”
李三率先推门下车，接着再扶常乐下来，等两人都站在地上，环顾四周，李三却惊异的发现，此地正是半年前天火烧尽的小宅，废弃许久，天色已暗，火光照耀下，此刻却仍围了不少人，朝着里面指指点点的小声说着什么，而官差正阻止着旁人的靠近。
李三回过头担心的看了眼常乐，见她拢紧衣袍静静的跟着自己，心中略微放心，挑了个人最少的地方走向官差。
正巧，这阻拦人群的官差之中，有一个是上次跟着崔剑一起的年轻人，他见到李三，毫不迟疑的让开路道：“三公子，总捕头在里面，正欲差人通知您呢！这位是……”
借着火光看见后面的美丽少女，年轻人话音戛然而止，这女子乌发披散，泪带愁容，披着明显是李三公子的外袍，神色惊惶而无助，让瞧着的人忍不住心生出想要呵护疼惜的念头，却又同时懊恼是谁惹得美人哭泣至此，必要他好看。她只是那样静静站着，微微低着头，却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目光，年轻人显然没有见过如此出色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竟忘了带路。
李三侧移半步挡住年轻人火辣专注的视线，低咳一声道：“这是我的义妹，今日受了点惊吓，心情不是很好。”
那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来，脸颊绯红，借着转身的动作拼命点头道：“原来是四小姐，真是，真是跟仙女一样的漂亮，咳……三公子，四……四小姐，这边请！”
年轻人不敢回头，却又忍不住偷瞧，李三神色淡淡，却始终挡住年轻人的视线，常乐走在李三身边，低着头不发一言。
没几步路，火光红亮，蹲在地上的人正借着火光检查地上的尸首，年轻人敬畏的唤了句总捕头，只见那人起身朝李三这边看来，看到常乐时，眼神闪过一丝异样，却又迅速恢复如常，对李三说道：“三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李三点了下头，也客套了句，便直切正题道：“听说尸体已经找到，就是这个人吗？”
崔剑让开几步，提起正事，神色十分严肃的道：“正是此人——本名唤作兰伊，找到他时，已经死亡。他身上只有一处致命剑伤，据初步观察，应该为细薄锋利的兵器造成，不知李三公子可知晓有何人擅长这样的兵器？”
崔剑眼神灼灼，然而李三并无露出异样的神色，只是略微惊讶道：“细薄锋利的兵器？李某惭愧，只略学了些剑术皮毛，并不通江湖之事，也不知此地有何人会用这样的兵器，崔总捕头见识渊博，心中可有初步的猜想？”
崔剑移开视线，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尸体，然而那转头的刹那，瞥到女子脸上担忧的神情，心中留了意，却不点破，想了想道：“曾听闻，婺州兰家灭门之案，凶器也是细薄锋利的兵器，这当中，想必定有关联，李三公子觉得呢？此处曾是兰伊未入江府前居住的房子，当时不知因何走水烧毁，如今看来，恐怕他早有长期打算。只是这兰伊为何要灭江家满门，不知这当中，有何干连，李三公子，你觉得呢？”
两句反问，李三的脸色徒然白了下来，他勉强笑了笑道：“光凭猜测推断只怕与真相相差甚远，李某不敢干涉官府办案，只是还望崔总捕头找到确切证据，才可不冤枉他人，给江府上下一个交代……常乐，你怎么了？”
李三说话时，眼角瞥到常乐身子轻晃，似欲倒下，连忙伸手相扶关切道。
“没事……”常乐小声辩解。
李三却仍声音不减，十分担忧道：“夜风清寒，你的身体不好，当早些回去休息。”接着又转头对崔剑道：“抱歉，小妹今日受了惊吓，不便久留，崔总捕头若还有什么进展或疑问需要李某效劳，请明日再说！”
崔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看着一脸憔悴的女子和情急如焚的李三相伴离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跳上马车，李三才呼出一口气，又蹙起眉头，借着车里的油灯亮光撕下衣服一角拿焦炭迅速写了几行小字，折叠了交给车夫道：“待会儿路过江府，你去把这个放在灵堂棺木之上。”
车夫应允，到了江府迅速跑进灵堂，一会儿又马上出来，赶着马车回李府。
常乐一脸担忧的咬着唇，小声道：“那位总捕头，是不是发现了？”
李三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道：“不会，他刚才只是试探，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唉，好友还是动手了……别担心，我已留书于他，若是他回江府看到书信，一定会回来！”
李三信誓旦旦，常乐却没有真的放心下来。
他真的会回来吗，也许会，也许不会，常乐不敢去期待，只怕等到的，是失望。
李三嘴上安抚着常乐，说的平平淡淡没什么大碍，心中却是忧急如焚，看刚才崔剑的意思，明知江麒被废左臂，依旧怀疑如初，恐怕已猜到好友仍可使剑，若是再被他发现好友腰藏软剑，这事情就难办了。唯今之计，只能盼好友立刻归来，带上常乐离开江南，天南地北皆随他去，缺了人证，他才方便完结此案。但好友最初设想退隐一路，暂时已不可能。又想起自己留下的字句，李三坚信好友若是看到，定会回来，因为在那上面，他写了明早将为常乐解咒，不管是他还是常乐，李三相信好友都不会坐视不理。
明日也是计划里的最后一日，昨日给常乐喝下的药引，必须在三日内解咒方才有效，李三想起这两日的纷纷扰扰，顿时觉得这些凑巧的让人忍不住要埋怨老天。若非江家出事，他也不至于如此担心挂虑，若不是好友不知所踪，今日常乐也不会遭遇这等险境，至于明日，多了些未完之事的挂念，李三不知这是喜是忧，既想要求生，又无法集中精神，他烦躁，却又不敢让常乐知道他在烦躁什么，只好死死闷在心里，等着马车抵达。
临分开前，见常乐欲走，李三忍不住唤道：“常乐！”
常乐脚步一顿，转过头来。
李三笑了笑，道：“明早我会过来，你说的话，一定得算数喔！”
常乐哑然，正欲辩解几句，却见李三已挥挥手，信步离开。
李三独自走在回屋的路上，嘴里仍小声嘀咕道：“该去知会二哥一声，还有……”
“还有什么？”突然，一声清脆的女音在李三身侧响起，李三一惊，倒退两步，才看清，阻路的少女，正是秋灵。
“秋灵，还未歇息？”李三故作平静的转移话题。
秋灵皱眉，眼中怀疑之色徒增，打量着李三此刻的神情，突然神色严肃的猜测道：“难道，三少你打算明天为常乐姑娘解咒？”
李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脚步又继续向前迈去，仿佛视秋灵为空气。
秋灵心中顿觉不妙，连忙跟上前，一边劝阻道：“三少，你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如果你用生命解除血咒，常乐姑娘，她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你这么做，对她而言，只有愧疚和自责，你忍心吗？”
李三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说道：“我不会死。”
秋灵以为李三只是敷衍之词，眼中顿时泪花闪烁，泣然质问道：“三少，你就不能少固执一点！你难道不知道……除了常乐姑娘，还有别人……也会伤心的吗？”
李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拂袖而去道：“不用你管，秋灵，你如今已不是李家之人！”
秋灵身子一颤，竟似被这话狠狠中伤了心扉，她握紧拳头，眼神坚定的看着远去的李三，大声道：“三少，如果你打算这么做，秋灵一定……一定会阻止你！”
李三听到这话，脚步停了下来，在秋灵期盼的眼神中，缓缓走了回来，直到站在秋灵的面前，才神色复杂的开口道：“秋灵，这就是你的决心吗？”
秋灵仰着头，一脸决不改变的神情，肯定道：“绝不反悔！”
李三淡淡说了句好，正在秋灵以为李三被自己说动时，突然颈后一痛，眼前一黑，栽倒下去。李三眼疾手快的接住秋灵，轻叹一声，抱起她走回蕉叶居，一边低喃道：“傻丫头，你阻止的太迟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凶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