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报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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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灰蒙蒙的，繁星点点，树上是夏蝉的鸣叫声，楼下是一群大妈在打着麻将，声音夹杂在了一起。
其中一个大妈余光瞥见北迦正上楼，向她招了招手，“北迦，回来了，过来帮阿姨打一盘。”
“阿姨，不了，改天吧。”
北迦说完，直径上了楼，她和母亲两人住在天台屋，两室一厅，虽然简陋狭窄，但住着也舒适，她想着赚了钱，一定给妈妈换个电梯房，这样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的爬楼梯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门被打开了那一瞬间，脸上佯装着一丝笑容：“妈，我回来了，你炒的红烧肉就是香，我还没进门就闻见了。”
仿佛刚刚的事就跟没发生一样，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伪装，什么事都一个人扛。
她进门脱了鞋，将抱在怀里的纸箱子顺手搁在鞋柜上，小拇指上还勾了一袋水果，她和母亲平时都很爱吃水果，总会买一些。
北母正在炒红烧肉，抬头便发现北迦徒手去抓碗里的菜，及时阻止了她：“小迦，你这孩子，快去洗手。”
北迦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手上沾到了些白漆，确实脏，放在水龙头下洗了好几遍，又洗了一些刚从小摊子上买的圣女果，扔进嘴里咬碎，口齿不清的说：“一宁，你好久都没来我这串门了。”
“特地过来蹭蹭饭吃，等一下还要回警局呢。”倪一宁边说边盛了三碗白花花的大米饭，哪里是来蹭饭吃的，明明是担心北迦承受不住网络暴力，特地来看看的。
可是北迦越是这样像个没事人一样，她反而越担心。
早些年北迦就患了心理疾病，还挺严重的，上了大学情况才慢慢有了好转。
北母将围裙取下，洗了洗手，温和的说道：“小宁，想来阿姨这随时来，想吃什么跟阿姨说。”
北迦将心心念念的红烧肉端上桌案，在一旁附和道：“就是。”
三人围坐在餐桌吃饭，吃得不亦乐乎，那件命案就像一个禁忌，没人提起。
倪一宁突然注意到北迦头发上有些白色的颗粒状物体，顺手帮她理了理，问：“你头上有东西，怎么弄到的，衣服上好像也有。”
北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夹了一块饱满的红烧肉塞进嘴里，边吃边说：“可能是街边有人在刷墙，经过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吧，没关系，反正要洗澡了。”
她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吃得很专注，似乎只有吃能让她快乐了吧。
晚饭过后，北迦和倪一宁一起收拾完，便到附近的江边散散步，吹吹晚风。
路边的霓虹灯映红了整片江水，突然吹来一阵风，泛起涟漪，水面上的船只越开越远，美得像一幅画卷。
北迦看了一眼瘦巴巴的倪一宁：“你们局里的伙食是不是不太好，瞧你瘦的。”
“哎，别提了，你是不知道那尸体泡在江水里都腐烂成什么样了，到处都是尸虫，我一到现场就吐，害得我连饭都吃不下。”倪一宁一边散步还一边恶心干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怀孕呢，她可是个十足的大吃货，这样子也太难为她了吧。
北迦想想那个血淋淋的画面，身体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停住脚步，靠在金属栏杆上，望着远方忽而远忽而近的船只，眼睛里泛起涟漪，片刻，她还是开了口：“案子有进展了吗？”
案子一日不破，她就被骂一日，想找个工作都困难。
倪一宁也一同靠在栏杆上，温声细语：“因为我们的关系，杜锦颜的案子我暂时不能参与，但是你放心，我相信很快可以水落石出的。”
“你知道杜锦颜请枪手吗？”倪一宁转头看她，从她的表情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经过调查才得知，杜锦颜工作室里签约的作者，其实都是杜锦颜的枪手，每次只要她们完成的作品，她觉得满意的，就会占为己有，再随便给些报酬打发掉，久而久之，人人怨声载道。
案子涉及太广，或许是杜锦颜生前得罪了太多人，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北迦轻叹了一口气，空洞的眼睛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也许什么也看不到，原来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人心永远都不会变。
许久，她才转过头来看向倪一宁，攒起眉头：“一宁，你相信我吗？人不是我杀的。”
网上满天飞的言论，对她的诅咒和辱骂估计她的祖宗十八代都受不起，走到哪骂到哪，她生活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我心疼你！”倪一宁轻轻撞了一下的她肩膀，很认真的说，“不管你多讨厌杜锦颜，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杀人，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谢谢你。”北迦淡淡的垂下睫毛，心里泛起微微酸楚。
有人信任真好，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与世界为敌，孤军奋战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倪一宁靠在雕花栏杆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江水，想着怎么缓解一下这沉重的气氛，接着踩上栏杆的台阶，鼓舞气势，高声呐喊：“喂，我叫倪一宁，我要成为一名最厉害的刑警，抓住好多好多的罪犯。”她刚说完才反应过来，又接着说道：“不对不对，应该是希望世界和平，没有罪犯，还有…还有我还要遇见我的真命天子，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倪一宁的呼喊引得周围人阵阵发笑。
“小心点，别摔下去了。”北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扯下来，反身靠在栏杆，双手抱团，揶揄她，“哎呦，我的林大小姐，长得貌美如花，堂堂警队一枝花，难道还怕没人追，追你的人恐怕都从这里排到你家了吧。”
北迦成功被她带偏了，倪一宁撩了撩被晚风吹乱的头发：“我爸妈特别反对我在局里找对象，说什么成天拿刀拿枪，没一点安全感。”
其实她也很少回家里住，经常都是住在局里安排的宿舍，她父母年纪也大了，再加上自己经常和变态罪犯打交道，确实是危险了些，等过段时间她想把父母送回乡下老家去住。
倪一宁又说道：“北迦，回C城去躲一阵子吧。”
她们的老家都在C城，是个破旧小镇，交通和网络都不怎么发达，最适合养老了。
阵阵微风打在北迦的脸上，被迫眯着眼：“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她突然间记起了好多事，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女孩子穿起了漂亮的小短裙，一个猥琐大叔借着系鞋带的幌子，用手机偷拍女生的裙底，两人见义勇为将公交车上变态偷窥男抓住，之后便成了好朋友。
北迦在鹿鸣一中读书，而倪一宁在新日六中，虽然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学校，周末也会约出来一起写作业，倪一宁是北迦在高中交到的唯一的朋友，也是她那段时光里唯一的温暖。
那时候的倪一宁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刑警，后来她真的考上了警校，吃了很多很多苦，只是为了一个人，为了能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北迦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问：“一宁，你还喜欢他吗？”
话题似乎越扯越远了，只听见倪一宁仰天长叹了一声：“喜欢呀，喜欢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事。”
北迦说：“一宁啊，喜欢一个人，就是让他知道，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万一人家结婚了，到时候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她对爱情没那么渴望，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过着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此刻，她只求能安稳的度过每一天。
两人沉思着，不再说话了，望着远处的船只。片刻，倪一宁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伸了一个懒腰：“得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局里了。”
北迦也跟着伸了个懒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倪一宁突然又回过头来，提醒她：“对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在家避避风头，少出门，等时间久了，就烟消云散了。”
“好的，我自有分寸。”北迦淡淡的应了一声，对她招了招手，“你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月色朦胧，桥上风大，风吹得有些上头，北迦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手指并拢将风隔绝，点了几次才打着，慢慢的有烟雾从她鼻腔呼出，手自然而言的搭在了栏杆上。
她突然隐隐约约记起晕过去的时候，她身子往栏杆后翻，一只手拽住她的衣领，后背被人托起，整个人被人扛了起来。
所以到底是谁送她去的医院？
反正也不重要了。
一支烟抽完，她才离开。
城市的街头，霓灯溢彩，车水马龙，路边葳蕤的香樟树散发出点点清香，树枝挡住了她头顶的光芒，突然有一辆黑色的自行车从小巷子里拐角处驶出来，从她面前经过，微微带起一阵风。
她忽然侧头，朝深幽的巷子里瞟了一眼，那些记忆就仿佛是针穿过心脏一样，刺痛、空洞。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楼下，平日里聚集在一起搓麻将的几个大妈连麻将都不打了，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手指指向的位置好像是天台。
北迦皱起眉头，焦急的上前询问：“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大妈手舞足蹈，红唇一张一合，露出微黄的牙：“哎呦，小迦，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我跟你说，刚刚来了几个人，一个劲的往你家门上泼红油……”
北迦还没听大妈讲完，便一口气跑上了天台，她一只手扶在扶梯上，气喘吁吁的呼吸，鼻息间瞬间弥漫着刺激性气味，大门上的红油漆从上流到下，地面墙上血红一片，白墙上还写着醒目的红色三个大字“杀人犯”，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她心里冷不丁的一颤，才出去半个小时，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明亮的灯光下，只见一个佝偻的背影，正狼狈的用清水清理油漆，头发和衣服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油漆。
她的眼眶泛起红润，心脏一阵揪紧，拳头狠狠地握紧，指甲钳进手心，勒出了红印，声音颤抖：“妈，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北迦来来回回转动母亲的身子检查，北母抬起头，为了让女儿放心，脸上还带着笑容：“迦迦，别担心，妈没事，就是有几个人来找麻烦。”
可是这样她更加心疼了。
她知道可能是杜锦颜的书粉找上门来的，可能是她的父母来找麻烦，还有可能是她的那个未婚夫跑来恐吓，就算是她们搬了家，能找到这里，也能找到她下一个家，往哪里躲都没用。
报警这个念头刚从她的脑子闪过，就又被压了下去，报警也没有用，她家附近又没监控，对方可以打死不承认，就算承认了，只不过是小惩大诫，下次她们可能还会再犯。
北迦咬紧牙关，眼泪生生被咽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将北母额头的上的碎发别在耳后，母亲一下子好像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许多，皱纹无声无息的爬满了眼角，良久之后，她才开了口：“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声线微颤，但不易察觉。
母亲静静的望着她，也这样说道：“会好起来的。”
她坚信，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有变好，是因为还没有走到最后。
两人将外面的油漆处理干净后，北迦让母亲先去洗个澡，然后她再去洗，衣服脱了一半，她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开始像洪水一样爆发了，眼泪像水龙头一样停不下来，她拼命的捂住嘴巴，将花洒开到最大，水声哗哗啦啦，远远盖过了她的哭声。
最后衣服被搓洗好几遍，才肯扔进洗衣机里翻滚。
北迦若无其事的从浴室出来，母亲并没有察觉出什么端倪，往沙发上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漫不经心的看着电视。
忽然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家政公司打来的，晚上临时给母亲安排了一个钟点工的活。
眼看母亲已经换上衣服就要出门，北迦实在见不得母亲如此操劳，将母亲推着往沙发上坐好，按住了她的肩膀，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妈，今天您哪都别去，我去就行了。”
杂志社的工作丢了也就丢了，就想帮母亲多分担一点事情，母亲也不会太辛苦了。
如今，也只能先走一步是一步了。
说完，她的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回过头来，眉头蹙了蹙，任然不放心道：“妈，您自己一个人在家，记得反锁，我带了钥匙，要是我回来太晚，您就自己先睡，千万不要等我。”
北母依旧不放心，坐立难安：“迦迦，你自己小心点，有事给妈妈打电话啊。”
“嗯，知道了，你快去睡觉。”北迦拉上了门，上了一辆公交车，车上来来往往的人，幸亏她带了口罩。
车窗外偶尔飘过几滴雨，像是不合群的孤魂野鬼。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报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