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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还命苦吗 ...

  •   【塞西亚睡着了】
      晚上九点,结束第无数次无效无薪加班的阿帕基在无意间(强调)路过PASSIONE的公共休息室时,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休息室关着门,里面灯是黑着的,他都不用推门进去看,就能想象到某个傻小孩此时已经乖乖换上整齐朴素的睡衣睡裤,裹着毯子安然蜷缩在沙发上紧闭双眼一脸心满意足傻笑的蠢样子。
      “阿帕基,你是不是喜欢塞西亚?”同样一般路过的某位戴着滑稽条纹绒线帽的南意枪手八卦地这样问。
      阿帕基几乎条件反射地挑起眉毛,立即就反驳回去:“谁会喜欢那种小鬼!”
      那种?哪一种呢?
      十七岁的女孩个子偏瘦小,总是低垂着脑袋缩着脖子,像是要把本就不强的存在感减弱到消失一样,唯唯诺诺,让人看着就来气。
      塞西亚有什么特别的吗?
      并没有,非要说的话……就是傻。
      真的,他雷欧.阿帕基真就从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第一次在酒吧遇到她时的印象早就随着醉酒后的眩晕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记得第二天醒来之后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堆满凌乱杂物的狭隘拥挤的破旧小屋里,那是一张不能被称作床的折叠躺椅,在躺椅下地板上,蜷着一个裹着单薄毛毯的年轻女孩。
      单薄的身躯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让人不禁联想到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阿帕基皱眉,对塞西亚的第一印象就是傻子。
      难道不是吗?有哪个蠢货会把醉酒的陌生人带回家,还把自己的床让给对方睡,这种毫无防备心的善意之举说到底就是愚蠢过头的天真,毫无可取之处。
      毫无!可取之处!
      ……但他雷欧.阿帕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于是当晚他又回到了那家去过一次就让人不想再踏足的破旧小酒吧。
      果不其然,在吧台后看到了塞西亚那张天生受气包一样可怜又令人气恼的垂泪脸庞。
      他在一旁冷眼围观了她被客人刁难、栽赃,又被暴躁蛮不讲理的酒吧老板无情地克扣了工资,俨然一副社会底层被欺压到尽头的卑微模样,毫无反抗之力,也毫无反抗之心。
      摸着良心说,这个傻姑娘长得不算丑,甚至是可以称得上清秀的那种好看,只是那副怯懦的姿态和耷拉丧气的眉眼始终不讨人喜欢,可是……
      她有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现在那双眼睛蓄满泪水,她唯一能够对现实不公诉诸的就是让眼泪一颗颗完整凶狠地砸在酒吧廉价人造大理石的吧台上。
      阿帕基没由来地产生了一股汹涌的怒意。
      他再也忍不了了,冲上前去把口袋里能找出来的钞票一把拍在桌面上,然后提小鸡仔一样提起那个可怜倒霉的女孩……
      将她带离了原本那个晦暗毫无光明可言的苦难生活。
      “英雄救美呀,”米斯达啧啧感叹,“多浪漫呀,这故事的主角如果换作我和赫蒙,我发誓,我当场就能以身相许嫁给她!”
      ?
      ???
      所以米斯达潜意识里就默认自己是被救的那个‘美’是吗?
      阿帕基放弃和这个思路天马行空的南意队友继续深入讨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再叹一口气,为自己辩解:“你真的搞错了,米斯达。我对塞西亚……那种小鬼,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他不过是可怜她,伸手拉了她一把,看不惯她整天垂头丧气哭哭唧唧的没出息样。
      她很好,虽然人很傻,但真的足够好。
      她不是能言善道爱夸夸其谈的类型,总是闷头勤奋地把手头简单的工作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但阿帕基知道她喜欢读书,因为没有条件只得辍学的关系,女孩或许有些自卑,于是总会在福葛的补习班上加倍努力地学习。
      她平凡……却又闪闪发光。
      阿帕基认为自己可以是她的前辈,她的救世主,甚至……甚至是她的姐妹。
      唯独……不会是喜欢。
      ——“认识阿帕基之后我就没再饿过肚子,每天都吃得很饱!妈妈如果知道了,也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塞西亚那张傻兮兮单纯天真却无比灿烂的笑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心脏紧跟着,突然失衡地加速跳动了那么几下,惹得心脏的主人一阵无可言说的烦躁和恼怒:
      ——谁会喜欢那种小鬼啊!
      ——我只是……
      ——就只是放心不下那个笨蛋而已!!!

      【塞西亚睡醒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总而言之,我现在人在警察局——大概是警察局……的某个杂物间,手脚都被不知是尼龙还是塑料的绑带束缚着。
      我被警察绑架了!
      怎会如此呢?
      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某个周五下班后的夜晚,老板乔鲁诺大发善心让我能够在单位休息室里暂住,可周末无人上班,自然也就不管饭,于是我打算着趁着周五超市关门前大减价,买一点食物回去。
      说来也巧,我又在街头遇到了上次买咖啡时撞见的那个携带着奇妙粉末的街头混混。
      闹出警局勒索乌龙后,利拿带着PASSIONE的情报部门铆足了劲最终也没能从这个混混的关系网上打听出点什么,只得暂时作罢。
      今天不一样,我确确实实看到了那个混混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和人交头接耳后递出了塑料袋包装的白色粉末。
      ——塞西亚,就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这不是你的工作职责,现在回头,按照原计划去超市抢购特价商品,不要惹麻烦。
      ——不要惹麻烦。
      我这样没用的家伙什么也做不了,至少老老实实地别惹麻烦,这才是正确的。
      可心底另一个声音不听话地抗争起来:万一呢?万一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我想做点什么,为了PASSIONE,为了阿帕基……
      于是我一路跟到了警察局,亲眼看到小混混将一叠卷起来的钞票塞到出来迎接他的警官手中,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警局。
      ——街头混混所属的帮派原来收买了条子,所以才能在庇护之下安然兜售du品——我将猫在警局窗户外偷听到的情报尽数电话通知了利拿,才挂上电话就被人一闷棍打昏在了公众电话亭里。

      “又是你啊?PASSIONE的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昏暗的杂物间小门被人推开,街头混混吊儿郎当地斜靠在门框上,不屑鄙夷地俯视着蹲在地上试图挣脱手上绑条的我。
      “那这家伙要怎么办啊?”刚才收了钱的警官也靠过来,皱眉不安地问:“肯定不能放她回去,她知道的太多了,难道要、……要杀掉吗?”
      混混脸色一僵,似乎也拿不定主意:“这……这得你们局长拿主意。”
      我默不作声地蜷缩在原地,害怕的情绪早就随着时间推移消散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的,我已经通知了利拿,如果半小时后我没有再打电话给她,她会带人前来支援。
      ——会吗?
      心里那个讨人厌的声音又在这个时候作怪:
      ——塞西亚,你又算得了什么?你毫无用处,有你没你都一样。
      ——PASSIONE真的会为了救你,直接派人闯入警局吗?
      泪水自顾自蓄满了眼眶,就在我忍不住要抽泣起来之际,脑海中阿帕基挑着眉毛瞪大眼睛的生气表情一闪而过。
      “你哭什么?!”
      “你怎么又哭!”
      “哭有用吗?啊?你倒是说说看,哭有什么用!”
      ……如果阿帕基在的话,他一定会这么说。
      哭是没有用的,我可以一直躲在角落不引起任何人注意默默无闻地度过这倒霉甚至称得上凄惨的一生,可是我遇到了阿帕基。
      ……遇到了雷欧.阿帕基。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去描述他。
      他那么好,好到只要想起这个人,胸口就会自动溢满感激之情和其他什么温热饱胀复杂的情绪。
      我也必须……成为更好的人,才有资格站在他身旁。
      “大晚上的,你们又捅什么篓子了!”有个突然加入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昏暗无窗的狭小储物间里,作为唯一光源的那扇门前,出现了一个有些莫名让人眼熟的身影,来人个子不高,身材敦实,身穿一身整齐笔挺的警官制服,背后屋内暖色的灯光透过来,我眯起眼,终于看清了那张脸,惊讶地叫出了声:
      “叔叔?!”

      “……塞西亚?”来人正是警官和混混口中的警察局局长。
      他不是别人,正是我父亲当年救下的那名警察同事,父亲死后他代表警方送上了一笔远远少于应有抚恤金额的可怜赔偿,第二年过年寄来一封只有寥寥数语的问候贺卡,之后就再无音讯。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原来还在做警察,并且升职留在了那不勒斯?
      “塞西亚,是你吗?”中年男人低声又问了一次,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
      “是、是我!您还记得我、太——”
      ——太好了。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谁知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眨眼变了脸,不耐烦道:“真是烦人,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这一家子,怎么还是阴魂不散地摆脱不了。”
      ……?
      “您在说什么?”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声音颤抖竭力保持着礼貌的口吻询问:“您不记得了吗?我的父亲……当年救了你——”
      “闭嘴!”如今已经身处高位的男人暴怒地打断了我的话,烦躁不堪地呵叫起来:“闭嘴!闭嘴!你的父亲是救了我,每个人都这么说,在我耳边不停地不停地提起这件事……所以我欠他了?我这一辈子就必须无时无刻对他感恩戴德吗?”
      “我父亲……当年救了你。”
      “我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男人还在愤怒地咆哮,一把把我从地上揪起来,掐着我的喉咙把我往墙上摔去。
      脑袋磕在坚硬的墙体上,疼痛让人前所未有的清醒,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坚持说下去:
      “我父亲……我的父亲,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救了你。”
      男人突然冷笑一声,换上了一副虚伪的温柔面孔,低声哄劝般开口了:“塞西亚啊,我其实很讨厌你父亲那样的家伙。”
      “……”
      “总是一副假惺惺的老好人笑脸,拼命地、卑微地、讨好一般为其他人付出。”
      “……”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他那么做,也不过是为了塑造自己伟大善良的形象,说到底,也就是虚荣罢了啊。他救了我,他死了,多好,他成为了英雄,被所有人铭记。你恨我,只是因为你被他抛弃了,他为了救我这样的人抛弃了你,你在不甘心。”
      不是这样的。
      我想反驳,可喉咙被人越掐越紧,就快要喘不上气来,意识也要跟着模糊,就在一切即将在视线中崩溃瓦解的那一刻——
      “塞西亚!”
      我听到了阿帕基的声音。
      阿帕基呼唤着我名字的声音。
      银发男人的身影勇者般逆光出现,他没有使用替身,而是直接动手两拳凶狠直接地干翻了一旁的混混和警官,抬头将目光急切地朝我投来。
      我的泪水又快要落下,呼吸也跟着回来了,脱口而出地喊:“阿帕基!”
      “松开她!”阿帕基扭头用那双颜色奇异的双眼气势汹汹地瞪着警察局长,咆哮一般喊出声来:“别用你的脏手碰塞西亚!”
      “雷欧.阿帕基吗?我在档案里看到过你的名字,”男人不屑地嘲讽回去:“放弃了警察的身份做了□□的走狗,说起来你和我是一样的啊,在塞西亚看来,我们都是被人用生命交换不该活下去的那一个——”
      住口,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
      阿帕基怎么能和这样的混蛋相提并论?
      他是不同的,他是最好的、他是——他是——
      他是我塞西亚最好的姐妹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愤怒夹杂着前所未有的勇气爆发出来,同一瞬间就在掐着我脖子的男人身后,浮现出了一个模糊散发着刺眼光芒的身影。
      无法解释,但我知道,那是我的替身。
      新诞生的耀眼人形替身握紧拳头,怒吼着发出了攻击的叫声:
      ——“啪叽(帕基)!!!!!!!”

      周五的夜晚十点,马路牙子上,我又如丧家犬一般垂头丧气地站在阿帕基身旁,嗫嚅着打破了沉默:“对不起,我、我……我又袭警了呜。”
      阿帕基叹气,这一次他没冲我挑眉毛,骂骂咧咧地低声自言自语般开口了:“袭就袭吧……那种老傻逼算什么警察。”
      我松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瞥过去观察这位银发好姐妹的表情,他板着一张帅脸,高冷地双手插兜隔着我二十公分站在一旁,眉头照旧紧锁地站在夜色中,散发着一股强大且压抑的气场。
      我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再次小心试探道:“阿帕基,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呀……”
      我的好姐妹像是在印证我的猜测般保持沉默,他抿了抿发紫的嘴唇,仍是没有看我,而是把头转向一旁,生闷气一样又安静了数十秒,这才转过来,严肃不满地看着我,质问起来:“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昂?”
      “你为什么把电话打给了利拿……而不是我?”
      “因为、因为、……”我吓得快要哭了,浑身颤抖地拼命解释起来:“因为是周五晚上啊,我不能打扰你休息,我不想给阿帕基添麻烦——”
      “你不是麻烦。”
      低沉的,温柔的,叹息般的属于阿帕基的声音,透过略显沉闷的夜晚空气,清清楚楚飘进了我耳中,真是奇妙,鼓膜和心脏以相同的频率颤动起来,升起一股令人……惊喜的热意。
      阿帕基咳了一嗓子,再次认真地重复道:“你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麻烦,塞西亚。”
      塞西亚。
      我的名字。
      我那个平平无奇的名字,经由这个人的声音念出,是不可思议的温柔与……深情?
      ?
      ???
      深情?
      等等、塞西亚、别乱给姐妹加戏啊!你快清醒一点!
      我就要原地慌乱起来,阿帕基倒是没察觉,像每一个温柔的姐妹会做的那样,伸手打算揉我的头发给予姐妹的鼓励,但他的动作却莫名其妙停在了一半,只见他神色挣扎,最终尴尬地收回了手。
      我开始困惑,不明所以地呆呆望着他。
      “刚才那个老混球有一点没说错,”阿帕基避开我的目光,声音不易察觉地轻了下去,他在叹气,他看上去那么忧郁而落寞,让人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使他高兴起来,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说着令人心碎的话语:“我也一样,有一个像你父亲那样正直善良的……好警察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救下了我。我很清楚,我不应该也不值得他那么做——”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
      很多很多的泪水,这一次再也控制不了地争相滚滚从眼中落下,或许每一颗都清楚地映照出了阿帕基那双哀伤却漂亮的眼睛。
      每一颗泪水,同样饱含着我复杂沉重的心情。
      “你值得,”我哽咽着,怀着拼命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情鼓足勇气轻轻拉住了银发男人冰冷的手,认真地告诉他:“你很好,你太好了,阿帕基。父亲不是为了寻求什么才会去救人,他只是……只是在那一瞬间,想要救下对方而已。他觉得值得,那就值得。”
      他没有再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我的手,我听到他像是喘过气来般松了一口气。
      我自然而然地牵着好姐妹的手手,心情却依然沉重,不甘心地嘟嘟道:“父亲救了那个人,我并不是要求对方感恩戴德,只是……只是……”
      “……”
      “只是我父亲……不是他说的那种人……可是我没办法证明,我觉得……很难过……”
      空气又一次凝固起来。
      我和阿帕基莫名其妙地牵着手傻站在马路边干吹夜风。等我回过神来开始反省又是我不合时宜的愚蠢发言把气氛搞僵的那一刻,阿帕基突然说话了。
      他低头,表情严肃地问我:“塞西亚,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一头雾水:“啊?现在?我有……不对!超市大减价!超市快关门了——”
      阿帕基忍无可忍地打断我,他现在也不管我是否真的有时间了,独断地替我做了决定:“别管超市大减价了,跟我走,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

      阿帕基问我有时间吗,然后又说有个地方想带我去。
      ……等一下,这不就是约会吗?!周五夜晚的约会!
      不对不对,约会这种事是互相有好感的男女之间才会发生的,我和阿帕基是好姐妹,好姐妹手拉手相约只能算得上闺蜜聚会。
      但我不懂,阿帕基为什么要带着我大老远地在周五晚上来到那不勒斯的城郊住宅区。
      虽然不理解,可气氛不能再搞僵了,我打起精神故作欢快地搭话:“阿帕基,你要带我去哪里呢?这一片我很熟呀,你或许不知道,我小时候就住这一片呢——”
      “我知道。”
      “哎?”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就在前面。”
      我不安地放缓脚步,不敢置信地跟着阿帕基走向了那一片再熟悉不过的、老旧衰败即将拆掉的贫民区平房。
      迎着夜风,银发男人挺拔地身姿如同融入夜色的骑士,他上前一步,【忧郁蓝调】的身影默默浮现,走向几乎快要成为废墟的那一栋矮房。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颤抖着跟随着阿帕基和他的替身一起进入了那间熟悉的屋子。
      【忧郁蓝调】周身覆着一层柔和暗淡的光芒,看上去那么温柔,它在空无一物的屋子里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满脸疲惫的年轻男人。
      男人身材瘦高,五官清隽英俊,眉眼有些耷拉,看上去不那么精神却又无比温和,他身穿一身过去的那不勒斯警官制服,推开早已不复存在的虚构的门扉,宛如每一个踏实工作一天回到家才放松下来的老实人那样,踏入了屋子里。
      男人脱下老旧却擦得铮亮的皮鞋,抬起头,对着面前无形的空气,张开了双臂,露出了一个温暖而灿烂的笑容。
      然后他向前走了几步,俯身弯腰抱起了什么,像是面对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那样,神情变得无比温柔,他对着怀抱中的那团空气说话、微笑、亲吻,然后在餐桌边坐下,开始享用晚餐,饭后洗碗,再坐到沙发上研究手中的工作文件。
      他时不时会和身边看不到的人说话,眼神满是爱意。
      终于他又起身,走到了屋子的角落,俯身像是坐在了一张矮床上,拿起我看不到的绘本,用低沉磁性的嗓音缓慢地念着我熟悉的童话故事。
      最后,他合上了书本,俯下身,亲吻床上那个我看不见的小女孩。
      我饱含泪水,一步一步靠近那个虚幻美好的身影,听清了他穿越时空有些微妙失真的声音。
      男人说:
      “晚安,塞西亚,我最爱的女儿。”
      然后光芒消散,废墟又恢复了先前的黑暗,一切犹如梦境幻灭。
      只余下漆黑中,满是泪水无声哭泣着的我。
      【忧郁蓝调】没有快进,缓慢地像是播放老旧电影一般,在我面前默默展现着这间屋子里过去的画面。
      那是九年前,父亲死去的前一天夜晚。
      是我无数次拼命想要记起却模糊的宝贵记忆。
      而现在,阿帕基替我把这一切都找回来了。
      我沮丧自己无法证明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阿帕基也替我证明了:我的父亲的的确确是个温柔善良,真心为人考虑的好人——就和阿帕基一样。
      各种情绪交织着撑满了砰砰跳动的心脏,铺天盖地的悲伤,又或者是感动和喜悦,这一刻什么也不可能再分清楚了,只有泪水还在不停地落下。
      阿帕基这一次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凶巴巴地制止我的哭泣,这个男人竟然慌了,他手足无措地上前,几乎崩溃且着急地低声询问:“你哭什么?是我搞错了吗?如果你不愿意回忆起这些——”
      “阿帕基,谢谢。”我打断他,回头一把紧紧抱住了我最亲爱的姐妹。
      雷欧.阿帕基真好,他真的太好了。
      我无以回报,只有让永远也停不下来的泪水拼命染湿他的衣襟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男人好像有些紧张,在听到我的道谢之后终于放下心来,他没推开我,只是轻轻揉乱了我的头发,小声含糊着解释:“下个礼拜,是你的生日,虽然提前了一点……塞西亚,这是我送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啊,足够了,真的足够了,阿帕基给我的太多太多,他甚至还记得我的生日,还为我准备了生日礼物。
      我再一次不争气地惶恐起来,结结巴巴地拼命回答他:“我很喜欢这份礼物,真的很喜欢,阿帕基,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最最最好的礼物了!”
      好姐妹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却没有什么能回报他的,我憋足了劲感谢他,可还是觉得不够,急得眼泪又啪嗒啪嗒不断掉下来。
      “你怎么还哭个没完了?”阿帕基瞪眼睛挑眉毛,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制止道:“你要是还想你爸,我再带你回来看不就完了?你到底还在哭什么啊?”
      好家伙,我哭得更凶了,哭得抽抽搭搭地哽咽起来。
      为了找回面子,只好转移话题:“也没什么,就是一想到下个礼拜就是我十八岁生日了……我妈之前带我去算命的那个神婆说了呀,十八岁前找不到男朋友,这辈子都要过苦日子了。”
      阿帕基露出【你们南意大利人的迷信无可救药】了的绝望表情,哀叹着扶额。
      我丧气地垂下脑袋,只好安慰自己:“算了,苦就苦吧,有阿帕基这样的好姐妹,再苦能苦到哪里去呢。”
      “……怎么还是好姐妹……”阿帕基突然嘀咕了一句。
      他嘀咕得很小声,可这一次我清清楚楚听到了。
      在我没反应过来之前,雷欧.阿帕基,原本我以为会是我塞西亚一辈子好姐妹的人,深吸一口气,板着他那张帅脸,就他最鄙夷不屑的迷信话题向我搭腔:“你那个神婆,就没算到你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吗?”
      “算到了吧?”我苦着脸,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描述起来:“好像说过,我会嫁给一个脾气暴躁、比我年长的男性。”
      “我比你年长,性别男,”阿帕基低头看着我,那双浅色清澈的眼睛里像被人偷偷倒进了星星,一闪一闪的透着光,他语气僵硬,一如既往有些咄咄逼人的不客气,可这不妨碍他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温柔地持续地注视着我,我甚至惊讶地发现阿帕基的脸好像……
      好像有那么一点红?
      雷欧.阿帕基站在我面前,深吸一口气,终于把他要说的话问出了口:
      “所以你看我的脾气……够暴躁吗?”
      哎?
      ……哎?!?!?!?!
      “阿、阿帕基?!”我激动地浑身哆嗦起来,腿软得险些摔倒,不敢置信地揪住面前银发男人的衣襟,瞪大眼睛语无伦次起来:“你是说、你的意思是、你是要——”
      “为了你下半辈子别过苦日子,”我最好的姐妹、哦不……我塞西亚的男朋友,终于露出了笑容,一把将我圈到了他温暖的怀抱里,郑重其事的宣布:

      ——“塞西亚,恭喜你,十八岁前脱单成功。”

      【后来】
      利拿猫猫祟祟地把头探进了阿帕基的办公室张望片刻,一下就找到了从屋外搬着小桌子挪到阿帕基身旁的我,顿时喜笑颜开,无比友好又热情地邀请:“塞西亚,今天加不加班呀?一会儿要不要跟姐姐去联谊?”
      还没等我开口,正在一边替我收拾新工位并将自己一把紫红色系唇釉塞到我笔框里的银发男人抢先一步没好气地替我回答道:“她不去!她明天学校开学,今天下班后我要陪她去买文具。”
      利拿浮夸地瞪大眼,质疑道:“帕基?你也要走?不行的不行的,乔鲁诺喊干部们开会呢,你不去我可怎么和他交代呀——”
      “让他爬!跟那个小混球说,我和女朋友有约了!”
      “噢——女、朋、友呀~~~~”利拿眉飞色舞不怀好意地逐字重复道。
      阿帕基一把提起脸还没红透的我,逃也似的甩开八卦的同事就往屋外跑。
      我连忙趁机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心翼翼且卑微地请求道:“阿帕基,时间还早呢,我还有个地方,想带你一起去,行吗?”
      “什么地方?”
      见对方问了,我高兴起来,赶紧乖巧回答:“我又找到一个神婆,据说算得可准啦,我想……想让她算算我们两个的事……”
      眼看男朋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我的声音也没底气地微弱了下去。
      “假的!”阿帕基白眼一翻,笃定地打断我的话:“你们南意大利人是不是都这么迷信?”
      ?怎么还带上地域歧视了?
      “好嘛……不去就不去呜……”
      “?!你、你哭什么?……去,你想去我就陪你去。不许哭!我、我请你吃饭!”
      “……好嘿嘿。”
      银发男人无可奈何地妥协,大步走向前,带着我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门外,是灿烂耀眼的阳光。

      我塞西亚命苦。
      ……虽然命苦。
      直到十七岁那一年,我遇到了雷欧.阿帕基。

      于是一切都好了起来。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还命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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