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求一念》霜色白

1、第 1 章 霜雪白头（1）

　　阿九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姑娘，她经营着一家不大的花店。那里是她的家，即使是深夜，过路的人也能看到窗子里透出的暖黄灯光。客人们喜欢阿九的笑容， 充满活力，就像是阳光下的向日葵。
　　然而阿九却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温柔可人的花店姑娘，她的眉峰太过凌厉，只是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眯成一条缝，才冲淡了其中的侵略性。而且她多少有一点神经质，总是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大惊小怪，然后再夸张的向周围的人道歉；又或者来了兴致，在店里大声唱着走调的歌，手舞足蹈的任谁也拉不住，最后也只能和她一起瞎跳。人们习惯了这样的阿九和她的花店，也习惯了在路过时带走一支花，毕竟这个疯丫头的选择，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外边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还打起了雷。巨大的雷声伴着闪电，让人产生了一种整个世界都在颤抖的错觉。花店里没有客人，阿九无聊地摆弄着架子上的花花草草，确保它们都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啊啊——快停下，你不能再给月儿浇水了！她已经快被淹死了！”
　　“不！你放手，小珠珠的叶子没问题，就算是黄色也不证明他生病了！你再薅下去他就要秃了”
　　“放过阿明不行吗？他是需要阳光，不是需要火！你拿火来烤，是想让他绝种吧？”
　　“请不要往流光的盆里放沙子谢谢，石灰也不行！”
　　“咣——”阿九扔下手里的铲子，咬着牙走向一旁的笼子。刚才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笼子大概有半人高，极具观赏性，框架上刻满了繁复的图案，荆棘一样一圈圈的缠绕在一起。里面放着一个酒红色的软垫，做工精良，弹性十足，简直就像是每个宠物的梦中情床。软垫上蹲着一个黑色的团子，眼神半死不活的，甚至带着某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放空感。
　　阿九在一旁俯下身，把笼子敲得咣咣作响。“你叫山鬼，不是苍蝇，闭嘴好吗？在一边大呼小叫，还能有一点作为猫的尊严吗？”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种气急败坏的意味，不过黑猫一点都不买账，它的语气更加暴躁：“老子叫山鬼！跟猫有半毛钱关系？还有你看看你会养花吗？啊？你这都是什么鬼操作？它们能活这么久还真要谢谢你手下留情是不是！”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山鬼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红色的眼睛就像是两团火，还是在熊熊燃烧的那种。就在这一人一猫快要吵起来的时候，传来了推门的声音。晚来的客人从某种角度来说这避免了一场无情无义的争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进来的是两个小男孩儿，手牵着手，白白嫩嫩的，看起来非常可爱。比较靠前的孩子看着正在对峙的一人一猫，大眼睛眨呀眨呀，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阿九尴尬地直起身，迎了过去，“小朋友，你们想买什么花呀？”
　　那个笑得很甜的孩子说“漂亮姐姐，我们是来拿霜月吟的。”
　　听到这句话，阿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向一旁的架子，拿下了一个巴掌大的花盆，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说不出的温柔。“月儿生长不易，这次一共开了三十五朵，花期六个月，请一定要照顾好她。”
　　男孩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捧在手心里，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他认真地回答道“姐姐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的。”
　　阿九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角度，“我相信你们。”然后她半蹲了下来，右手抚上那孩子的肩膀“外边风急雨大，我煮一壶热茶，喝过再走，也好避过这阵急雨。“
　　男孩儿听到阿九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不了，漂亮姐姐，这雨停不下的，而且家里还有人等着我们，所以要快点回去。”
　　阿九也不强求“既然你们还有要回的地方，这里就不再留客了。只是小心些，现在并不安全。”
　　“谢谢姐姐，我们可以保护好自己的，那么下次再见啦，到时候要请我们喝茶呀。”男孩儿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比划了一下，就像是虚张声势的小动物。然后他挥了挥手，牵着另外一个一言不发的孩子，走了出去。他们的停留太过短暂，短暂得和世界上任何的擦肩而过没有区别。
　　送走客人以后，阿九没有继续和山鬼吵架，而是开始打扫起这间屋子。一盆盆的花被整齐地摆在架子上；墙上挂着的画全部摘下来，擦拭干净以后锁进了柜子里；桌子上那本读了一半的小说被重新放回了书架的深处，还有挂在窗边的风铃，也被小心地收了起来。花店里一点点地变得空旷，热闹的屋子冷清了下来，山鬼趴在笼子里看着这间屋子的主人独自将一切整理妥善，一言不发。外边的雷声一直没有停息， 凄厉地牵引着属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反而让人感到昏昏欲睡，山鬼想，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最后将地板擦干净以后，阿九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她将平日里的绿色纱裙换成了更加适合活动的款式，红衣服黑裤子，万年不变的经典款。随意披散的头发被高高地束起，和平日里神经兮兮的花店主人比起来，这样的形象倒是利落了很多。不过很可惜，这个人的性格并不会因为换造型而改变，不对，应该说神经病不会因为穿的好看而变成正常人。对着镜子臭美了一圈以后，开始折磨起笼子里的黑猫。
　　她盯着被自己影子所笼罩的山鬼，声音拉得长长的“所以？”
　　山鬼没能正确理解她的意思，莫名其妙地说：“什么？”
　　“什么什么！你应该说什么？”阿九循循善诱。
　　“我什么也不想说。”山鬼翻着白眼不吃这套。
　　“你只是害羞，说吧。”
　　“这么想听你不如自己说”
　　“我自己说还用你干什么，快说！”
　　“我什么也不想说！”
　　“你……”
　　他们就这么你说我不说的讨论了半个小时。能把毫无意义的话题进行这么长时间，不得不承认这两位都是天纵奇才了。对话最后以阿九的“说一句我美得惨绝人寰能死怎么着”作为结尾，山鬼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九姑娘没能听到想听的话，多少有些闷闷不乐。不过很快她又振作了起来。揉了揉脸，取下衣架上挂着的黑色风衣穿上，又拿起立在一旁的伞，然后深吸一口气，看向笼子里的山鬼，“我们走吧！”
　　听到这句话，山鬼施施然地穿过笼子，两三步跳到阿九的身旁。在打开门的瞬间，正好一道闪电在天上炸开，黑夜亮如白昼，眼前一片空茫。他们走向死寂的街道，将那个不再温暖的花店抛在脑后，终年长明的灯光终于熄灭了。过了今夜，这条街的住户们再不会有人提起街角的花店和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叫做阿九的姑娘。
　　路上除了一人一猫以外就没有其他人，这条街不长，从头到尾也不过千米，阿九的花店就在街尾，可能是半夜的缘故，再往里看的话也只能看到黑漆漆的阴影。阿九打着伞，带着山鬼慢慢地往前走，他们的脚步声淹没在瓢泼大雨中，而道路两旁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的孤单寂寞。毕竟再热闹的街市在这样的雷雨天也不会有人闲逛。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想着各自的心事。这条街的尽头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断崖，而远处则笼罩在厚重的浓雾中，看不真切。这里无路可走。
　　阿九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瞄了一眼跟在脚边的山鬼，催促道：“轮到你了哈，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山鬼瞪着他那双红色的眼睛，顺着崖边向下看去，旁边的人能感觉到，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你在说什……”最后一个么字被雷声打断，而在雷声响起的一瞬间，一双巨大的翅膀出现在了阿九眼前。
　　黑猫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单足青鸟，他的身形十分好看，特别是眼睛，就如燃烧着火焰的红宝石一般。
　　他发出一声轻啸，声音清脆悠长，甚是动听。不过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以为我是谁？欲城大佬！这么点小事怎么可能出问题。快点上来，时间要不够了。”
　　阿九一边嘟囔着“什么大佬，明明就是吉祥物”，一边跳到了山鬼的背上坐稳。
　　然后山鬼挥动翅膀从崖边跃下，飞进了无边的迷雾里。

作者有话说

　　所以我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