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怀念•城市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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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夏日似乎特别炎热。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阳光以九十度角垂直落到地面上，铺在地上的青白色石板一扫冬日的冷硬生涩变成了灼人的滚烫，周围的树木被高温榨干了每一滴水分而温顺地垂下枝叶，就连夏蝉的鸣叫声似乎都带着对燥热的疲惫。
这种温度导致了居民的足不出户和冷饮店的空前爆满，任何一处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都被能呼吸的生物充分利用，当然也有极少数例外对这样的炎热毫无感觉——比如说那个托着下巴坐在露天咖啡厅中的少女。
和这个季节相当符合的丝质吊带裙是纤尘不染的纯白，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只是有着应有的荷边褶皱，那样简单到朴素的款式上面垂落着几根发丝，夹杂着淡银的浅紫紫色和白色一样在阳光的照射下被蒙上了浅淡的金黄。
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是陶瓷一样的光滑，也是陶瓷一样白到近乎病态，无论是平放在桌面上的右手还是撑住下巴的左手都缠绕着桃红色的丝带，纤细的手腕在丝带的映衬下有如玉雕，带着一种濒临碎裂的脆弱。
午后过于强烈的阳光在视野中斑驳出模糊的光斑，少女的容颜朦胧在毫无遮挡的艳阳之下，远远看去只能看到她大致的轮廓，然后不得不惊愕那样脆弱而瘦小的身体是如何在阳光下挺直了背脊。
少女纤细柔弱的身形在纯白吊带裙的衬托下一览无遗，沿着手腕的线条柔顺地下垂的桃红色丝带在阳光下折射出近乎妖异的光芒，那种颜色亮得太过刺眼，以至于让人有一种错觉——其实是它本身在发光。
红茶当中的冰块已经在过高的温度下完全融化，淡蓝的杯身上面有凝华形成的水珠沿着图纹勾勒的起伏缓缓滚落，最后和之前落下的水珠一样，在托盘中静默地融为一体。
那是一幅美得让人心惊的画。
如果她不动的话其实也是对于世界审美的贡献——好像有谁这么评价过来着。
当打扮成修女的爱因•瑟尔纳特走到约定的地点时，脑海中没由来地闪过了那句话。
因为这样思维不跟随自己的意识行动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所以她很爽快地甩头忘掉了两秒钟前的自己，做了一件和自己现在身份非常符合的事情——抱着手中的《圣典》以骑士团训练时最标准的步伐接近琳恩，吟诵出一段代表女神仆从的文字。
“『那仅仅一掬的迷惑生出了邪恶——』……”
仿佛在看风景的琳恩微微动了一下。
“『那邪恶爬过原野奔过山丘在空中散播灾厄——』……”
托住下巴的手缓缓地放下，与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叫叠在一起。
“——出自爱赛鲁記第二节『被解放了的灾厄』。陷入茫然的小姐，你遇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吗？”
于是这次琳恩回过了头，爱因看到了那双一直以来都觉得惊艳的银蓝色双眸——
……不对。
不是银蓝色——或许是因为光线所产生的错觉，也可能是因为这个角度倒映在她眼中的桃红，那双平日里如同月夜下闪耀着的寒冰一样的银蓝色双眸，现在呈现出一种高贵的紫色。
转瞬即逝。
琳恩的瞳孔里面映出她现在的样貌——柔软而曲卷的茶色长发，同样颜色的温和双眸，这是连她自己都觉得成功的易容，而琳恩没有丝毫疑惑地轻笑，迎上了她的目光。
“我遇到了需要女神协助的巨大困难，不知名的修女小姐，可以坐下来倾听我的困难吗？”
有那么一瞬间爱因觉得前面这个人是冒充的——她本来是做好了被人叫着“啊呀呀美人你在和我说话吗”然后那个人飞扑过来的准备，可是现在对面的人的反应实在是反常……虽然这样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怎么了？修女小姐？难道你希望换一个更适合我们单独耳语的地方吗？我本人倒是不介意，不过为了你的身心健康着想我建议你还是坐在这里就好了。”
“……”
她撤回前言，这家伙绝对是本尊没错。
“那么失礼了。”
虽然很想拿法剑彻底和她干一架，不过眼下她的身份不允许她这样做——话说回来易容什么的还真是麻烦啊。特别是选在这种酷热的地方，脸上的易容什么的根本就是酷刑。
真想揪着琳恩的领子问她到底为什么把见面地点定在这里。
对面的人忽然轻笑了一声，那双眼睛移向了昏昏欲睡的城市街道，然而落点却似乎是更远的地方，语气里面有着无限的感慨：“只是怀旧而已。”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大概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爱因黑线地意识到：自己虽然没有冲上去揪着她的领子狠摇，但是好像在不经意间问出了那个问题。
高温果然是个让人失控的环境——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今天果然是不正常吧居然说话这么正常。
身为骑士团的总长大人，爱因的大脑在非常短暂的黑线过后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来填充一下对面那人完全空白的资料——这个从五年前像是从天而降一样突然出现的少女，至今为止都是教会重点观察的对象之一。而且到目前为止，教会对她的了解还如同那场突如其来的大崩坏一样不完全——就算是大崩坏，教会也有着相应的记载。
“如果说到怀旧的话，难道小姐是拉普雷斯的人？”
这样的套话实在是没有什么水准，她也从来不认为那个叫琳恩的狡诈女人会被谁成功地从嘴里套出情报，那家伙转移话题以及顾左右而言他的能力是相当惊人的——所以当她的嘴里吐出了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时，爱因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当然惊讶还是有的，她的那个，到底算是什么答案啊？！
“不会觉得很矛盾么？”琳恩收回目光，伸手捅了捅面前淡蓝色的杯身，看着红茶因此而泛起的涟漪，然后又抬头重新审视这个小小的国家，“‘感谢利贝尔的奥萝拉公主殿下’以及‘永远记得奥萝拉公主殿下’……感谢和哀悼居然会一同出现，是应该说这里的人太过重情还是太过薄凉？”
“奥萝拉公主……如果是她的话，得到这里的人民的尊敬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爱因愣了半天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然后蓦地想起了这个名为拉普雷斯小国家的故事。
坐落在利贝尔王国和埃雷波尼亚帝国交界处的国家，但是从地理位置而言又非常接近于卡尔瓦德共和国，可以说是非常不幸地，充当了一个三国缓冲的位置。
特殊的地理环境再加上当时的动荡形势，这里一度是孕育犯罪和杀戮的温床。三大国的势力在这里无声无息地交错蔓延，这个夹杂在各国势力之间的小国家一度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政治立场。
说到这里的话，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
——奥萝拉•冯•奥赛雷丝（Aurora•Von •Auslese）。
已故的尤迪斯夫妇的第一个女儿，利贝尔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百姓当中声望最高的王储，曾有一度被认为是“最优秀的唯一继承人”。
惊才绝艳、天之骄女……诸如此类的赞美名词似乎就是为她而生，对政事有着天生的敏感，武学的造诣犹在其父尤迪斯王太子之上，以『幻』属性为主的导力魔法使用得出神入化，就连利贝尔最严肃的摩尔根老将军都称赞她“有十足的继承人风范”。
十二岁的时候在切磋中挑落被称为『剑狐』的原亲卫队大队长的佩剑而初露锋芒，十四岁的时候以继承人的身份代表利贝尔整个国家站到了这个小小的地方国家——拉普雷斯的土地上进行谈判。
那是她名扬天下的第一役。
那场兵不血刃的谈判当中，她显示了身为利贝尔王储的惊人口才以及对政治立场义务的鲜明划分，每一句话都直指核心，将参加谈判的所有人驳得哑口无言，成功地让拉普雷斯夺回了自己应有的权利——包括埃雷波尼亚帝国那个以手腕强硬而出名的『铁血宰相』奥兹本，在事后都赞叹说“利贝尔新秀杰出”。
……但是，这些都是过去式了。
这样的优秀似乎永远是上天见不得的，于是，这样一颗耀眼的新星以和崛起相同的速度迅速地在空中滑落了。
在那场吞噬无数人性命的百日战争当中，在王国军的反扑之前，当时十六岁的奥萝拉•冯•奥赛雷丝坚持在战争的第一线，在兵力明显不足的情况下冷静理智地定制计划，让格兰赛尔在战火当中成为了最坚实的防线。然而在王国军扳回战局的过程中，她为了胜利铤而走险，作为吸引敌军的诱饵对上了近十倍的兵力，在对峙中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发动了大范围杀伤力的导力魔法，然后倒在了血染的河流当中。
最耀眼的开场，最华丽的舞台，以及最震撼的落幕。
从此之后，奥萝拉•冯•奥赛雷丝这个名字，就成为了一个众口纷纭的传说，永远地立于云端之上。
爱因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琳恩和那个传说中的王女到底会有什么关系——毕竟资料显示琳恩的出现是在奥萝拉的死亡之后，所以她现在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接话，她现在开始后悔善良地让对方来主导对话了。
“兵不血刃的谈判真是最愚蠢的方式，如果一味地依赖那么结局只能是失去站立的能力——如果这个国家再不吸取教训培养属于自己的兵力，那么在未来又会陷入相同的困境当中。”出神地望着城市的琳恩忽然轻笑了一声，长长的睫毛轻扇，遮去了波光流转的眼眸，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某种程度的不屑，出口的话语几乎要冻结周围的气流——
“毕竟，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奥萝拉’公主会善良地帮他们夺回权力而不是借机吞并。”
教会的人是不应该参与这种讨论的，可是琳恩的话又让她不能不在意，爱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被对面永远不按理出牌的神奇人物打断了。
“嘛，不过这些事情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况且……”讥讽和嘲弄忽然从她的周围退去，琳恩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当中一样，用感慨的语气喃喃道。“这样没有兵力的和平感觉……也挺好的。”
“……”
爱因发现自己完全接不上话，她有点后悔没有把露菲娜那个大脑同样脱线的女人派来谈话——或许那两个人真的有什么共同语言也说不定。
而让她在意的是，说着那样的话的琳恩，眼睛里面闪过的浓郁紫色绝对不是她的错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她身体当中有某个人格苏醒了，然后通过那双灵动的眼睛来观察这个世界。
……不过这世界上可能有任何一个人格和她并存么？
于是爱因黑线地想要转移话题——她确信自己就算再听下去也不可能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反倒是早衰的可能性呈几何状态无限增长，她现在甚至不确定她们是不是在用相同的语言作为同一物种面对面地沟通了。
然后，琳恩忽然转过脸，仿佛是刚才被某个灵魂附体而现在恢复正常一样露出了相当灿烂的微笑：“啊啊，不好意思跑题了。”
“……哈？”
“让修女小姐在这里暴晒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商谈过后用包括□□的任何方式补偿你——”
“……如果小姐停止您的精神攻击的话，那就是对我的最大补偿了。”
忍无可忍地打断琳恩的话，爱因再次意识到变态才是这个人的常态，为了自己在未来还能灵道着骑士团继续战斗下去，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切入正题：“身为女神的仆从，我有哪里能够帮到小姐么？”
“嗯，虽然我比较想让女神亲自帮助我，不过眼下为了迅速地解决自己的问题换成仆人也可以。”相当没有自觉地说着欠扁的话语，琳恩的微笑让爱因想到了自己曾经消灭过的恶魔，“所以……我希望『千之腕』小姐在近日能到我们的总部Yggdrasil（尤格拉西尔）走一趟。”
爱因的嘴角一抽，很直白地接下去：“——送羊入虎口？”
“啊拉～讨厌啦～修女小姐怎么可以质疑我的好意呢？因为事情很重要才迫不得已地只能在自己家和别人见面了。”
——那你把我叫到这里来是在耍我吗喂！
爱因有一瞬间想要掀桌直接掏出法剑将对面的人碎成渣，然后忽然想起来今天没有带法剑，于是她决定用袖子里隐藏的双刀试一下自己的暗杀技术。
“放心好了，人家会付报酬的哦～”
恢复一波三折这样语气的琳恩无疑是让人头疼的存在，她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双眼也一并遮去了脸上的表情，露在外面的嘴唇殷红，开合之间吐出的一字一句像是夜妖在耳畔的低语一样，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魅力。
“——我所知道的『幻』之至宝的情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怀念•城市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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