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游戏》凡岁

5、第 5 章

　　进入三伏天后，江城酷热难耐。气象局的微博和公众号里不断发出橙色高温预警，预示着未来二十四小时内气温将升至三十七度以上。

　　人们在谈论气候异常，谈论厄尔尼诺现象，谈论全球转暖，近几年的极端天气气候问题频发。为了应对高温，盛通决定提早半个小时开始上班，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并在下午时间提供冰饮的福利。

　　池朋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异常低，以至于刘恒推门进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池总，孵化计划准备投资一批新的小型企业，麻烦您过目一下。”刘恒手里拿着好几份文件夹，里面装着的是这批小型企业的资料。

　　池朋平静的点了点头，刘恒将文件夹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后就离开了。

　　最近公司的业务发展得很平稳，池朋在员工眼里又恢复成了以往的不苟言笑和冷漠。大家都在暗地里猜测一切都是源于自家总裁和小女友分手了，所以原本敞开的内心再度封闭起来。

　　刘恒将调查结果发给池朋的时候是在一个平静的夜晚，但刘恒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就已经预示着事情的真相也许远超池朋的想象。

　　刘恒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池总，您拜托我调查的那个女孩我已经查到她的身份了，她也是那所私立学校的学生，不过……大约半年前她在体育课上谎称身体不适，在医务室里服用□□自杀了。”

　　也许是室内的空调开得过于低的缘故，池朋竟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他起身，将空调关掉，室内的温度又在很短的时间再度内回升。

　　而他已经顾不上调节室温，他开始阅读刘恒为他整理好的资料。

　　那名和白萌一起合影的女孩英文名叫Elisa，十七岁，离世的时候是私立学校高二的学生。根据警方的调查结果，Elisa在下午的体育课上向老师请假，说自己因为肚子痛想要去医务室休息，体育老师批准她的请假后她就来到了医务室，说是因为来例假痛经，想要躺一会。医务室的老师给了她一颗止痛药后看着她服下，然后就安排她到一个病床上躺着休息，之后医务老师就去忙别的事了。等到下课铃打响，她准备去叫醒Elisa时，发现Elisa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感觉不对的医务老师拨打了急救电话，可等急救人员来时发现她已经停止呼吸。

　　最后的尸检结果是□□中毒，而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确实有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从Elisa的口袋里掉出来。在排除了医务老师的嫌疑后，Elisa的死被定性为自杀。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Elisa的手掌心里也画了一个很小的“无限”符号，只是因为定性为非他杀，这个小细节也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

　　事到如今，如果再将这一切归结于巧合，那也太过自欺欺人。

　　池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身上出的汗已经将衬衫浸湿。天太热了，热得令人烦躁不堪。

　　他让刘恒到商场区域为他买来一件新的衬衫，在公司里盥洗室里冲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才向白萌发去了消息，“能见一面么？”

　　大约两分钟后才收到对方的回复。

　　“好。在哪里见。”

　　“就在白枫地铁站吧。”

　　“不如去另一处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

　　简单的把后续的工作向刘恒交代了一下后池朋就离开了公司。

　　白萌发来的地址很陌生，池朋开着车七拐八拐才终于找到。地址在一个废弃的小型游乐场里，他不得已把车停在门口杂草丛生的路边，然后在烈日下步行进入游乐场。

　　游乐场的大门虽然是关闭的，但铁门因为日晒雨淋早已锈迹斑斑，池朋在最边上找到一个足够让一个人进出的门缝。他侧身进入，面前是一只小熊的雕塑，只是原来造型可爱的小熊因为涂料被冲掉的原因露出了灰褐色的底色，显得有些恐怖。

　　“往右手边走到底，有一个室内游乐区，我在这里面等你。”

　　白萌又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池朋按照她的指使一路往右走，烈日当头，池朋很快又出了好几身汗。

　　大概步行了十分钟后，池朋终于看见了白萌所说的室内游乐区。这个是一个封闭的建筑，看起来像是其他游乐场常见的玩街机游戏的地方。他推开已经破败的门进入，里面的温度骤降，似乎是因为开了空调的缘故。这个室内游乐区很暗，里面的街机都没有开启，屏幕一片漆黑，只有极个别安装在墙上不知为何依然亮着的霓虹灯能够提供一点光亮。

　　池朋不禁产生疑问，早就关闭的游乐场还能通电么？但这个疑问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半靠在投篮机前的白萌分散掉。

　　白萌今天没有穿她平时爱穿的蓬蓬裙，而是穿着一件长袖卫衣和一条长到脚踝的百褶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这个季节会穿的衣服。

　　“亲爱的池总，百忙之中找我有何贵干？”她侧过脸看向池朋，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是上次我去酷厨找你的时候，店长让我转交给你的。”池朋晃了晃手里拎着的纸袋，里面装的正是一个小熊钥匙扣和一张拍立得。

　　“什么？”白萌没有上前接过他的纸袋，似乎对纸袋里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兴趣。

　　“说是你落下的私人物品。又或者……”池朋顿了顿，又放下了举起的手，“这根本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么？”白萌转过身，将篮球机里的篮球抛入了球框，不咸不淡的问道。

　　“这些是Elisa的私人物品。你记得么，Elisa。”

　　“嗯……让我想想。”白萌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尘，终于转过身来直面池朋，“是那个在学校服毒自杀的中学生？”

　　“也是你的学员之一。”

　　听了池朋的这句话，原本面无表情的白萌突然灿烂的笑了，“啊，好像是的，这么说我就有印象了。”

　　“K大。其实就是你吧。”池朋斩钉截铁的说道，“表面上是一个亚文化同好会的会长，其实是操控加入同好会的未成年人进行集体自杀行为的头目。”

　　白萌将双手背在身后，笔直的走向池朋。她的身材虽然娇小，但当她一步步逼近池朋时，仍然让他感觉到一丝压迫感。

　　“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这一步。”白萌在池朋面前站定，直直的看着他的双眼，“我放出的那么多线索，你只抓住了个别。太慢了。”

　　“你想表达什么？”池朋无法理解白萌的话，他皱着眉头质问道。

　　“说说你的想法？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K大。”

　　“从那名叫Elisa的女学生开始，所有和你沾边的人全都因为自杀而亡。”

　　“我的学员大部分都还活着啊，相信你也调查过了。”

　　“没错，如果这么去看确实不能下这个结论。只是Elisa也好，那三名死在小公园的学生也好，以及最后在商场里坠亡的四个人也好，他们的共同性在于都曾观看过’由梨加’的直播，甚至就连彼此会认识也是因为对’由梨加’，也就是K大的憧憬。”

　　“只是看了一个游戏直播，就决定手牵手一起去死？这个逻辑太牵强了吧。”白萌笑道。

　　“‘因为这个社会已经病态了，所以人们只能通过死来发出最后的呐喊。’”池朋顿了顿，“这是你在直播里曾经提到过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我不记得了。也许我根本没说过这种话。”白萌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极为淡然。

　　“校方虽然否认Elisa曾遭受同学的孤立和欺凌，但验尸报告中现实她的手腕处有多处白色疤痕，像是用刀片之类的物品割伤后所致。警方在调查中也发现校方的许多文件记录中有修改过的痕迹，我想这些被修改的资料应该都是能间接反应出Elisa曾出现过的抑郁情绪，为了掩盖校内风气问题，学校才篡改记录。而把事情定性为自杀后就不愿深入调查警察对这种篡改自然是并不在乎，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到这里，池朋又朝白萌走进了一步，“□□，恐怕是Elisa到酷厨上课时，你转交给她的吧。”

　　白萌却只是看着池朋，并没有接他的话。

　　“后来的三个在小公园自杀的学生是因为不公平竞争导致无法拿到推荐信的缘故。据说其中两个人的父母因为觉得自己的孩子自杀太过丢人，连警方建议的尸检也不同意去做。□□恐怕是你通过某种方式让他们前往某地去取后获得的，我猜测很有可能是你将□□放在白枫地铁站，让他们自行前往去取。”

　　白萌笑了笑，依旧没有吭声。

　　“最后四个坠亡的人，并不是接受了你的指示自杀的，而是自发性的行为，或者说是模仿行为。只是他们仍在手心里画上’无限’符号来表达对K大的敬仰。”

　　“案件中没有凶手。”白萌坐在一个“拳皇”的街机前，双手交握放在双腿上。

　　“……”池朋眯了眯眼，等待白萌的解释。

　　“你的推理和分析都挺有道理的，但是案件中没有真正的凶手。”白萌坦然的说道，“又或者说，凶手正是结束自己生命的自己。”

　　“什么意思。”池朋冷冷的问道。

　　“‘由梨加’说社会已经病态了，所以人们只能通过死来发出最后的呐喊，所以想要呐喊的人全都选择了死亡。因为他们奉K大为神明，相信K大所说的话，因为’由梨加’曾经说过，她的光明就是K大，是K大让她明白唯有死亡才能通向极乐世界，唯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白萌从凳子上站起来，再次走向了池朋。

　　她伸手，一把拽住了池朋胸前的领带，迫使他低下头面对自己。

　　“其实信徒不过是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东西而已，你还不明白么。不是K大将这些人引向死亡，不是游戏同好会教唆他们走向极端，将他们引向死亡是他们的父母、同学、手足、学校、社会，是每一个他们身边真实存在的人，包括他们自己。”白萌的脸上浮现出令池朋觉得陌生的残忍的微笑。只是下一秒，她忽然又恢复了往常带着疏离感的微笑，“Elisa的真名是什么你知道么。”

　　见池朋没有回答，白萌松开了抓着他领带的手，“池友。她也姓池，友是友谊的友。池友。她是你的妹妹。”

　　就在这时，室内游乐场里的街机屏幕纷纷亮了，像是被人突然启动了一般。屏幕里闪烁着街霸、拳皇、赛车的动画画面，就连篮球机显示分数的灯牌也一并亮了。

　　这种光景看起来非常不真实，游戏机发出的背景音乐声和音效声混杂在一起，令池朋头痛不已，一时间有些眩晕。

　　“这是一个虚拟的世界，池朋。你看到的都并非现实。”白萌在推金币的游戏机前停下脚步，投入了一枚游戏币，游戏币沿着轨道滑落，无声的落进了游戏币池里，“这是第几次呢，似乎已经是第十二次了，而你似乎仍旧没有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