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在细节》苏久倾

6、六分细节

　　考官开车带我回起始点的那一小段路，我想了很多。
　　教练一直和我灌输的是圆红灯必须要过，但前提是右转弯才能过。而教练一直说的是可以过，他没有特地提过什么样的情况是不能过的。这不怪他，正常人不用多提都知道圆红灯左转不能过。
　　我明明潜意识也觉得不可以过，我为什么想要通过呢？

　　原来，在我的脑子里下意识的记忆里，1/2号出发的第一个信号灯是右转弯，如果是右转弯我这回不算出错。
　　可怎么会是左转弯呢？左转弯，明明我心里也觉得左转弯是不能往前开的，我为什么还是往前开了？我脑子是丢在垃圾桶里了吗？

　　到了起始点，B考官停好车。
　　而我还沉浸在一片乱七八糟自嘲的情绪中。
　　B考官轻声细语地对我说：“下车吧。”
　　我愣了愣，迟疑片刻，乖乖下车。

　　B考官走近等候室：“等我一下。”
　　我跟着他进去，看到他进了办公室。
　　片刻后，他出来了。
　　将身份证还给我，考官说：“下次加油吧。”

　　他太温柔了，我说不出的难受。
　　哪怕他对我严肃一点，言辞犀利一点，我心里也不会这么的酸涩。

　　接过身份证，工作人员提醒我从起始点这里出去。
　　我像个机械木偶一样点点头。

　　他们大概互相有着无声的交流。
　　我走出等候厅，之前和我交谈过的A考官便温柔地朝着我笑：“怎么会挂的呀。你看你紧赶着过来考试，又这样挂了，还连补考机会都没，这不是白来了吗？”

　　A考官也长的不错，他个子比B考官高出许多，一米八左右。
　　他的眼睛很好看，亮亮的，笑起来眼底尽是温柔。
　　他戴着口罩，我看不见他的嘴型，可我知道，他对我没有恶意，我能感受到，A考官只是对我挂科表示遗憾。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
　　我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羞愧地低下了头。
　　（记叙在这之前的内容，我情绪很平静，因为挂科当天下午，我已经狠狠哭过一回了。考试这天的内容，我是11号白天记叙的。记叙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记忆都清晰的浮现在脑子里，我一边写一边掉眼泪）

　　面对A考官温柔的询问，我不敢开口，我怕我一开口，声音哽咽；我怕我一开口，声线颤抖。

　　我在心里想许多事，我还特别担心考官们会不会和我教练联系。
　　考官会不会和教练吐槽我出错的地方，他们会不会嘲讽是教练不会教。
　　可我不想让他们认为是教练错了。
　　因为，本来就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是我脑子不清醒，是我不够灵光，是我愚钝。

　　A考官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说话声轻而柔和：“快回去吧，下次好好考。”

　　我不行了，我要崩溃了。
　　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这么的友善，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温柔。

　　我很轻的“嗯”了一声，我猜考官应该听不见。
　　然后我迈开小步，靠着墙往前走。
　　我不知道走了几步，但是一定还没到五步。
　　我真的坚持不住了，我掉下了眼泪。
　　考官和工作人员们一定都在将考试车复位，一定都在忙着结束工作，一定没人注意到我。

　　我的牛仔外套口袋有面巾纸，我取出来擦眼泪。
　　我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在这里哭，一定要忍住。

　　我没忍住，我在拐弯的墙角丧失了所有力气。
　　我靠着尖锐的墙角，擤鼻涕，擦眼泪，调整情绪。

　　有考官开着考试车从我身边经过，我微微抬头，余光能悄悄看到他在看我。
　　我相信，他们没有人在嘲笑我，他们一定只是为我遗憾而已。

　　一阵阵清凉的风飘来。
　　地面上的叶子被风轻轻带起一点点的高度，又慢慢落下。
　　阴天，有风。

　　今天早上有雨，可到了大家出门上班的时候，天却是阴着没落雨。
　　我心底很庆幸，今天没有灼烈刺眼的大太阳，也没有下碍眼的雨。
　　我多幸运，我多幸运能在这一天考科三。

　　可现在呢？
　　我往前走，走到了考场门口。
　　等候厅就在旁边。
　　我侧着身子，不敢正面朝着等候厅。
　　侧目，我看见等候厅只有我教练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刷着抖音。
　　他特别爱刷抖音，他很可爱。

　　我想开口喊教练，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开口应该说些什么呢？直接说我挂科了吗？
　　想了一会儿，我觉得，我多虑了。
　　因为我开不了口。
　　我一直在掉眼泪，开口了，就会哭出声。

　　挂科挂的这么丢脸，有什么好哭的？
　　正在这时有个男生从我身边经过。
　　考场门口有一堆人，男生朝着他们走过去。
　　男生面色不佳，其中教练模样的人看到他后问：“没过啊？”
　　“嗯。”

　　“灯光挂了？”
　　“嗯。”

　　“那补考是怎么又挂了的？”
　　我听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这个男生第二次补考怎么挂的，我只知道我连补考机会都没有。

　　拿出手机，我发微信给教练：教练我们走吧，我没过
　　教练：你人呢[捂脸]
　　我：在门口

　　教练站起来找我，看着我一副要走的样子说：“进来。”
　　他拿走我的身份证，去刷我挂科的地方。

　　因为是被安全员踩刹车，所以汇报上描述的不是很清楚。
　　刷好后领着我出门，教练：“怎么会挂的啊？我么还以为你会在灯光考试上吃亏。”

　　我自闭，不想说话。
　　去提教练车的那段路上，教练一直在说话，而我就时不时嗯两声。

　　教练先感慨我练车练得挺好，再感慨就担心我会因为灯光挂了。
　　总之感慨来感慨去都没想到我是因为闯红灯挂了。

　　上了车，教练还在说话。
　　我还是时不时嗯两声。

　　我坐在右侧，尽量让自己的脸不出现在后视镜里。
　　我太难受了，即便我没哭出声，可我的眼泪一直在掉。
　　从起始点，一直断断续续地掉。

　　到底有什么好哭的？这么丢脸，哭什么呢？

　　可我就是很难受，很难受。
　　车子启动，教练还在感慨。
　　感慨着感慨着，他说：“你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

　　教练没有指责的意思，没有嘲讽的意思。他只是好奇地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因为他肯定也不甘，他觉得我一定会过的。
　　我不能再当哑巴了，强压抑住心中的酸楚，哽咽地回答：“脑子懵了。进等候厅后，工作人员和考官说再晚两分钟不给我考了……”
　　教练：“啊？不给考了？”

　　我：“考官说现在没下午场。”
　　教练：“啊？现在没下午场了啊。”

　　我愣住，所以教练你……

　　“然后我身份证刷了很久，我的考试车，又去加油了，可能懵了吧，后来闯红灯……大概是脑子出了毛病吧。”我自嘲道。
　　教练发出两声哀叹，继续开车。

　　压抑着难过的情绪和教练对话完，我真的忍不住了。
　　脑子里全是教练刚刚说的一句话——你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
　　这句话是此刻压死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眼泪汹涌而至。
　　教练大概是知道我在掉眼泪的，所以他没有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