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傍晚时分，斜阳将落。
臭水沟里荡漾着一层油脂，粘腻湿滑，泛着五彩的光。
叶南星一身防护服，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在臭水沟里摸索一阵后，直起身来，将一团东西放进收尸袋内。
“这就找到了？”季离瞅了一眼，黑乎乎的一团，也看不清是啥。
叶南星点头。防护镜后的眼神清冷而坚定，似镀着一层漆光。
“哦，好的。”季离也没再细看，只冲身后打了个手势：“找到了。”
他大灵哥说找到了，那铁定就是找到了。
叶南星从淤泥中拔出脚，站在岸上跺了跺，又走到面包车旁。工作人员开了水管，冲她身上一阵冲刷。淤泥、碎草等被冲得一干二净。
“怎么可能？这就搞定了？”为首的负责人不信:“昨儿个，市里最厉害的那几个搜救人员过来，愣是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他一个人，不到半小时就搞定了？”
他打了个手势，手下人立刻戴了手套，跑到收尸袋旁，弯腰拨弄那黑乎乎的一团。
几秒后，手下忍着干呕跑回来，冲为首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半截手指。”
围观人群中响起几声议论。
“早就听说易卜门的杂役厉害，今儿算是真长见识了。”
“这么厉害的人，上面怎么不直接收编呢？”
“听说是学历不行，流程上走不通，好像连初中都没毕业呢！”
“哦，那可惜了。现在进哪儿不要学历啊，尤其那种有编的地方。”
“不可惜。人家这么厉害，上哪儿不能吃饭，还稀罕这清水编制？”
“倒也是……”
季离听着议论，骄傲地看向叶南星。
那是，我大灵哥专业收尸，就没他找不到的“东西”。
叶南星正脱着防护服，季离走过去。
“大灵哥，你回去照看九叔吧，剩下的事我来。”
叶南星：“你行吗？”
“东西都找到了，就跟过去签个字而已，能出什么岔子？放心吧，你先回去，九叔本来就病得重，别再给他饿着了。”
“那行，注意安全。”叶南星麻利地摘下口罩，丢进有害垃圾袋里，冲负责人打了声招呼后，往山坡上跑去。
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过。
叶南星细细地洗了手，从电炖锅里舀了一碗玉米排骨汤，尝了一口，肉质酥烂，汤汁浓郁，是她下午出工前炖上的，现在刚刚好。
她端着碗推开九叔的房门。
“九叔，起来吃饭了。”
出乎她意料，九叔没睡着，正端坐床上，低头端详手里的长柄黑伞。
这把伞是他的心爱之物。
从记事起，就见他一直带在身边，还时常对着伞自言自语，但从未见他拿伞遮过雨。
他虽已年过七十，但原本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因为突然生病，几天之内，他灰白的头发竟已全白，老态毕现。
“过来。”九叔将黑伞放到一旁，冷冷看向叶南星：“跪下。”
叶南星连忙将玉米排骨汤放在床头柜上，麻利地跪倒在床前：“九叔，您放心，今天我没坐别人的便车，尸体我都处理好了，剩下的事有季离在那边，应该不会出岔子……”
“叶南星——”九叔打断叶南星，声音苍老，像是从喉咙里爬出来一般。
十五年来，这是九叔头一次叫她的真名——叶南星。
南星，难星。
九叔说这个名字不吉利，带她回来的第一天，就给她改了名，叫叶灵，后来一直都叫她“灵儿”。
“叶南星，你五岁跟我回易卜门，这些年跟我东奔西走，每天跟死人打交道，从没有过上一天普通女孩该过的日子。如今我时日无多，管不住你，也不想管你了。这把伞，你拿着。”
九叔颤抖着手，将长柄黑伞递过来。
伞面是普通的黑色碰撞布料，伞柄是古朴油润的木头，封着一层釉，下面隐约可见一株白梅，姿态嶙峋地张扬着。
伞套是黑色皮质，有一根背带，适合斜背在背后，远看就像背着一把长剑。
“以后天冷加衣，下雨撑伞，别再女扮男装，也别再跟尸体打交道。就当个正常女孩子，找个地方打打工，能养活自己就行……以后易卜门的事，你别再管，也别再回来了。”
“……不，九叔……不走。您别赶我走。我没地方去。”叶南星咬着嘴唇，用力睁着眼睛，眼里泪水氤氲，又被她重新憋回去。她抓住九叔的手，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您别赶我。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您不让我坐别人车，我就不坐。您不想让白掌门的弟子帮忙，我以后就不跟他们打交道。我老老实实地收尸、扎纸、做花圈。您以后说什么，我都答应您……”
“啪！”九叔忽然抬手，扫落床头柜上的汤碗，排骨，胡萝卜，玉米掉了一地，满地狼藉。
“叫你走就走！我还没死呢，你这就不听我话了？”九叔神情激动，佝偻着背剧烈咳嗽起来。
叶南星起身帮九叔拍背。
这几天，九叔已经不止一次赶她走了。
她不明白，一直对她很好的九叔，为何忽然变了个人，好像总能找到她的错处，执意要赶她走。
“不要你管我！你滚！快滚！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九叔将伞塞进叶南星怀里，将她往外推。
黑伞掉落在地，叶南星也被推倒在地上。
她抿着嘴唇，眼睛雾气朦胧，望向床上的九叔。
黑色的身影荡漾了一下，忽然化为一具枯骨，哪里还有九叔的影子。
“九叔？！”
叶南星陡然从梦中惊醒。
转头四顾，她发现自己还在车上。破旧的公交车一路摇晃，正开往宁阴古城。车窗外，是一条枯石裸/露的小溪沟。
“你没事吧，大灵哥？”季离问。
叶南星扶起黑伞，摆了摆手，道：“没事。还有多久到宁阴古城？”
“快了，前面就到站了。”季离说。
自昨晚被九叔赶出来后，叶南星跑到山顶坐了很久。
后来季离跑过来，说他师父——易卜门的白弈掌门上山来了，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她赶回家时，九叔已经睡了，背对着门口，睡得一点响动也没有。
易卜门的掌门白弈坐在太师椅上，见她过来，递给她一封信。
“九叔恐怕快不行了。你马上跑一趟宁阴古城，把他的亲侄孙找过来。如果他愿意帮忙的话，你九叔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信封上是九叔的亲笔，写着“胡印酒亲启”五个字。
叶南星走到床前，想再看看九叔。
白弈起身，挡在了她面前。
“五天，最好五天之内能赶回来。”白弈说：“九叔这边你不用担心，这几天我会差人帮你照看。晋南路途遥远，你最好现在就出发。让季离跟你一起过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叶南星和季离当晚就出发了，一直到第二天傍晚，也就是现在，才到达宁阴古城。
下了公交车后，他们在古城门口问了路，然后直奔古城三街尽头——胡印酒的三酉居就在那儿。
拐进三街口，叶南星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水瓶，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古城里的热闹都集中在前面两条街，三街背靠宁阴山，地势偏僻，加上天色已晚，整条街清冷安静，一个人影也不见，只有几盏破旧的纸灯笼随风轻晃着。
叶南星喝完水，慢悠悠地拧着瓶盖。从民居敞开的后窗玻璃里，隐约可见身后的街景。墙角拐角处，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
从他们进古城开始，这人一路跟踪，已经跟了他们整整两条街。
“喝吗？”叶南星拎着半瓶水问季离。
”嗯？“季离纳闷，大灵哥一向有洁癖，连衣服都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这会怎么会突然愿意把水给他喝？
还没等他回答，就见叶南星手腕一转，水瓶骤然离手，嗖地一声朝身后的墙角飞去。
“啊！”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季离回头，就见一个黑影捂着脸，在逃跑前，举着手机，对着他俩飞快地咔咔几下。
“喂，你拍什么呢？”季离抬腿要追，却被叶南星制止：“别追了，季离，找人要紧。”
她刚刚那一瓶子正中那人眼睛，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短时间内，那人应该不会再跟踪他们了。
从易卜门到这儿，他们已经花了一天一夜。回去起码还要这么长时间。真正能用来找人的时间，只有三天，万一碰上胡印酒不在，那就麻烦了。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师父不在，出远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改天再来吧！”三酉居内，一个小胖子掌着门，对叶南星和季离说。
“麻烦您给胡师傅打个电话。我们是江北易卜门来的，有急事找他。”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江北易卜门啊！”小胖子弯着嘴角，打量两眼，然后骤然变脸：“不好意思，师父不在。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正要关门，叶南星抬脚卡住门缝，从包里掏出九叔那封亲笔信，递过去：“胡老九，不知道你师父跟你们提过没有，是你师父的……”
“外号对吧？呵，”小胖子冷哼一声：“找人呢，得有个找人的态度，上来就喊人外号，以为这样就能套上近乎”
说完，他强势地挤出叶南星的脚，砰的一声关上门。
叶南星和季离面面相觑。
叶南星：“我刚跟他套近乎了？”
季离摇头，又点头：“额，也算吧。你虽然没喊外号，但确实是打算用九叔的名字跟他套近乎，对吧？”
叶南星：“……”说得也没毛病。
站了一会儿，叶南星决定再敲门。
刚抬手，门却自己开了。
小胖子和一个寸头青年一前一后走出来。
寸头正在讲电话：“……哦，好的，师父，我们这就出发。大概七点能到。您先在车站等一会儿。”
小胖子冷着脸看向叶南星和季离：“你们运气不错，师父刚回市里，我们正准备去宁阴火车站接他。八点钟应该能回来。”
“方便跟你们一起去吗？”叶南星问。
“你们开车了？”寸头问叶南星。
“没有。”季离摇头。
“那就不方便。加上你俩，五个人了。师父不喜欢挤。”小胖子说。
“不好意思啊。”寸头歉意地笑笑，拿着钥匙打开了私家车库门。
车子启动前，寸头又接了个电话。
趁他讲电话的功夫，叶南星敲了敲副驾车窗。
小胖子降下车窗：“又怎么了？”
“小师傅，我给你提个醒。”叶南星说。
“讲。”
“你今晚，最好别出门。”
“怎么说？”
“会有血光之灾。”
“呵，吓唬我呢？你不知道三酉居是干嘛的吗？还血光之灾！你要想让我下来，把座位让给你俩，就直说。扯这个理由，也太烂了。”
“不是这个意思。”叶南星扬了扬眉：“不过，你要非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哼，神经。”小胖子升起车窗时骂了一句。
却见驾驶位上，寸头挂断电话，往车外的叶南星和季离看了一眼，又转头跟小胖子说了句什么，推了推他。
下一秒，就见小胖子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推开车门，从副驾驶上走出来。
“上车吧！”小胖子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师父要先去一趟宁阴图书馆，让你俩跟梁达师兄一起过去。”
惊喜来得太突然。
叶南星和季离相视一眼，冲小胖子道了声谢，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半小时后，车子拐进宁阴图书馆负二楼停车场。
三人从车上下来，环视整个停车场，空旷黑暗，到处弥漫着一股破烂腐朽的味道，连照明灯也跟闹鬼似的，一闪一闪的。
所幸电梯很快到达负二楼，三人走了进去。寸头梁达按下一楼按钮，电梯门关上的同时，所有光线陡然消失。
一阵猛烈的摇晃后，灯光再次亮起，电梯缓缓上升。
与此同时，一道机械女中音在电梯内响起：“欢迎进入异界实习系统。”
“本系统旨在招募鬼差后备人才，用于扩充冥府人才库。”
“本次考核任务时长72小时，考核地点为异界图书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