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道压轴题》璞石

49、动物园

　　程书翎还是靠着新国标的小电驴载陆松宇，一个人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两个人往上一坐，好像他们合伙欺负车似的，陆松宇在后头说：“程书翎，你教我骑电车吧。”
　　“干嘛？怕我载不动你啊？”程书翎骑车很稳，一点也不晃，给人安全感很足。
　　“不是啊，我想自己骑。”
　　“行啊，看什么时候有空，就教你。”

　　风吹起陆松宇外套的下摆，他前几日已经脱下了厚厚的羽绒，换回了薄外套。N市一整个冬天都没有下雪，这对陆松宇来说实在太陌生了，偏生他怕冷，于是又很喜欢这样的天气，暖和，安全，没有攻击性。

　　“好像春天要到了，南方的春天来得早一些。”在路上说话，周围都是车的声音，陆松宇说话要吃力些。
　　“怎么？北方的冬天很漫长吗？”
　　“比这里的要长，”陆松宇想，也许是因为你，春天才来得这样早，“春天来了也很好，春天来了，十个海子就会复活了。”
　　程书翎笑：“我一直以为，跟海子相比，你会更喜欢顾城。”
　　不，就算跟海子相比，也是喜欢你。
　　陆松宇沉默了一会，说：“反正春天是到了。”

　　开学的前两周是老师们最轻松的日子，周一到周五几乎没课，周末也排不满，除去周一开的会和零零碎碎做的反馈，这一周可以完全用来休息。

　　程书翎虽然天天抱着陆松宇，但是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得来不易，千方百计地要讨好他：“这几天咱休息，想去哪儿？”
　　陆松宇想去的地方可多了，但是说出来怕程书翎笑他，便抿嘴摇了摇头。
　　“别呀，你这样我心里头空落落的，都说了，我陪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只要你说一声。”

　　陆松宇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酱汁，今天早上程书翎做了意面，实在令他意犹未尽：“去哪儿都可以？”
　　程书翎认真地点点头：“趁着别人都上班上学，咱们就不用跟别人挤了。”
　　“想去动物园。”

　　“······”程书翎木住了，他还以为陆松宇是要说去看电影去书店，结果是去动物园？但是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余音还飘着，那肯定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吞了口唾沫，微笑着说：“行，去动物园。”
　　陆松宇的双眼一下就亮了：“看动物！”
　　动物有什么好看的？程书翎心里悄悄叹气，收拾碗盘去了。

　　今天天气很好，没有大太阳也没有飘小雨，非常适合出行，时间已到二月下旬，程书翎和陆松宇两人都只穿了薄外套，陆松宇一路活泼得过分，就差一步一跳了。

　　这样的陆松宇落在程书翎眼里，突然就生出些心酸来，他小时候的家庭教育是可以拿来当模版的，程校长每逢有空的周末都会带他出去，各种博物馆展览馆动物园科技馆海洋馆去了个遍，可是陆松宇怕是真的没有去过动物园。
　　他不敢问，只是偷偷注意着陆松宇的反应。

　　N市的动物园这么多年来没怎么变过，还是程书翎记忆当中的模样。而现在的陆松宇，颇像小时候的程书翎，要是他此刻蹦跳着过去说“给我拍个照片”，再伸出两根手指比个“耶”，那就真的是程书翎的翻版了。

　　但是陆松宇并没有这样做，却是转头问他：“你笑什么？”
　　“哈哈哈，”程书翎再也忍不住了，“我想起我小时候来动物园，特别蠢你知道吗？”
　　程书翎一笑，双眼眯起来，却是亮晶晶的，像是水波荡漾一般，陆松宇看呆了。
　　“走啦！”程书翎手里拿着票，推着他走向进口。

　　虽说已经开学，但动物园里还是有些两三岁的小朋友，更有大人推着婴儿车到处观览。陆松宇心里兴奋异常，却又不想表现出来，装的一脸淡定，却不知伸长的脖子和发光的双眼早已经出卖了他。

　　“哇！”陆松宇脸都快贴到玻璃门上了，玻璃后头是几乎不动的花皮蟒蛇，像死了一样。
　　程书翎只觉好笑：“你以前没在课本上看过图片吗？”
　　陆松宇头也不回：“没看过真的。”这话一出，两个人都僵住了，陆松宇从玻璃前后退两步，忽然有些闷闷不乐，程书翎却悄无声息地握住他的手，推着他继续往里头走：“明天去科技馆？”
　　陆松宇先是一愣，而后停下脚步，朝着程书翎重重点头。

　　“程老师说过的，你要去哪儿，我都陪你去，但是，”程书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我们再也不为过去的事不开心了，行不行？”
　　陆松宇犹豫了好一会，再次点头，只是，这一次的力度，非常轻。
　　程书翎不勉强他，二十年的伤疤，一步一步来吧。

　　只是程书翎说完这个后，陆松宇明显放开了很多，也不必顾忌着自己蠢，那些惊讶和开心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看到点什么不一样的还得把程书翎拉过来细细说，从上午看到下午，竟然一点不觉得累。

　　下午三点，正是天热的时候，今天又没有风，闷得很，陆松宇额上汗津津的，但他好似完全没感觉，只一心盯着铁围栏后的一群斑马。斑马约有二三十只，个头有大有小，放着围栏里一片宽阔的地儿不要，全围在最后边靠墙的一个角落里。

　　“程书翎，你说它们都在干嘛呢？”

　　程书翎以前是见过这种场景的，估计是饲养员快要出来喂食了，但是他看陆松宇兴致勃勃的，于是拿着小时候的奇思妙想来逗他：“可能在开会啊，想怎么逃跑吧，比如说，你们几个负责埋炸、药，你们几个······”正瞎掰着，饲养员手提一个红色的桶出来了，陆松宇也反应过来斑马们是要吃饭了，不再听程书翎胡说八道。

　　“它们吃的是什么呀？”陆松宇瞅着饲养员在食槽边上一路走一路将黄色的颗粒纷纷洒洒，均匀地倒进食槽里，斑马们一拥而上，团团将食槽围住，低下头去啃食。还有好些斑马没抢到位置，在外围走来走去，看是不是能钻个空子。

　　斑马们正吃着，饲养员又提桶出来了，这回是到另一个食槽去了，结果刚刚没吃上的斑马纷纷往那头涌，当然有几头大斑马，在这边吃够了还跑到另一边抢占食物，陆松宇远远地指点着：“哎你看它们，有奶就是娘，一点操守都没有！”
　　陆松宇表情太认真了，好像真的生气了，程书翎看了只想大笑。陆松宇没管他，接着去看斑马们吃东西，饲养员又推了一车干草出来丢进食槽里。

　　“它们吃得好丰盛啊，这个时候是吃午餐吗？”陆松宇扭头问。
　　程书翎抬头眯眼看了看这大太阳，思忖片刻说：“下午茶吧。”

　　陆松宇看够了斑马吃东西，往前走了几步，结果看到一只孤零零的小斑马躺在一个树墩旁，背对着那群争食的大斑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时而抖抖耳朵，搔首弄姿，把头扭来扭去，但不知是不是没吃东西的缘故，跟那群斑马比起来，显得不大有精神。

　　程书翎心想这斑马是生气了吧，怎么有点像以前的陆松宇，一点都不爱理人。正想着，便听得陆松宇神神叨叨地开口；“天将降大任于是马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陆老师，什么仇什么怨？人家只是一只小斑马！

　　陆松宇谆谆告诫了一番小斑马后就蹦跳着往前去了，碰上两只开屏的孔雀，可劲儿地抖着，也不知是禁欲了多久，别的孔雀视若无睹地走来走去，偶尔低头啄地上的食物。陆松宇瞅了孔雀好一会儿，又回过头来打量程书翎，来来回回这么几次，程书翎都被他看出毛病来了。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孔雀呀，这孔雀开屏没你好看，怪不得求不到偶！”
　　程书翎觉得这么过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陆松宇的话噎死：“还能这么比？我在你眼里是禽兽啊还是畜生啊？”
　　陆松宇的注意力又被喝水的丹顶鹤吸去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丹顶鹤，嘴里似是毫无意识地吐出一句：“是我喜欢的人。”

　　陆松宇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程书翎却是被钉在了原地，他竭力想让陆松宇承认的事情，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动物园的另一边是游乐园，只是今天人少，看上去颇为冷清，旋转木马、海盗船、跳楼机和过山车都孤零零的，陆松宇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来！”程书翎拉着他就往旁边去，这边有个叫做镜子迷宫的地方，很小，但是有趣。

　　“什么呀？”陆松宇还没问清楚就被程书翎推了进去，一进去可把陆松宇吓慌了，周围全是他，地上头上也是他，无数个他出现在自己眼前，“程书翎！你人呢？”
　　程书翎过了一会才进去：“在你后头，你看一下能不能找到路出去？”

　　程书翎的声音一出来，陆松宇便放了心，开始茫茫然地摸索，一会左一会右，好不容易迈出去几步，转个弯，结果撞上了程书翎：“你不是在我后头吗？”
　　“你自己转回来了呀！”程书翎哭笑不得。

　　陆松宇被激起了挑战欲：“我肯定能出去的！”于是转了个头，又开始摸索，摸来摸去还是只有一条路，程书翎已经预见了他的结果，看着不同镜子当中无数个又茫然又不服的陆松宇开始狂笑。

　　整个迷宫回荡着程书翎的笑声，陆松宇被气了个半死：“你别笑啊！”
　　果不其然，下一刻，陆松宇又转了回来：“哎呀，这怎么回事啊？！”
　　“哈哈哈哈······”

　　本来想义正辞严地让程书翎端正自己的态度，却没想到，陆松宇自己也破了功，一下笑出了声：“不行了，这是个什么鬼迷宫？出不去啊！”
　　程书翎忽然想，来动物园其实挺好的，以后可要常来。

　　“我能出去呀！”程书翎得意地逗他。
　　陆松宇下一刻就扭过头去了，磕磕绊绊地接着找出口，一个不小心差点撞上镜子，程书翎眼疾手快地把人拦了下来：“叫声哥哥，带你出去。”
　　“我不是叶子。”
　　程书翎想了想：“那就，叫声夫君吧。”

　　陆松宇看了他好一会儿，几乎憋进了所有的怒气，喷出一句：“操、你大爷！”
　　“哈哈哈哈哈······”程书翎快笑疯了，“语文老师你注意一点，你夫君我，没大爷！”

　　程老师：语文老师说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