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即明》唐门园子

4、第 4 章

　　三日时间转瞬便过去。这日清晨，名渊派剩下的几人早早的就在即明的院子里等候。经逢大变，他们心里都忐忑，可这几天的时间也给了他们缓冲、思考的余地，如今各自也应该有了自己的决断，没有像上次那样茫然无措了。即明看了眼他们现在的样子，已心中了然，开口道：“可考虑好了？”

　　年纪最小的明晟最沉不住气，第一个的跳出来抢着开口了：“我留下来，反正我是不会离开明渊派的。我要给师父、师叔、师兄、师姐们报仇！”说着眼圈已经开始发红，好在这几天下来总算有些长进，没有当场哭出来，只是克制的吸了吸鼻子，把头扭到一边去。

　　即明招招手示意他靠近，拿出块帕子，极为耐心的将他憋在眼眶的泪水一点点擦拭干净。可这个行为也不知道怎么惹到这个小师弟了，原来那孩子还算能克制住，现下倒显得更伤心了，眼泪越聚越多，直接夺眶而出抽噎起来。即明没哄过孩子，有点无措，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先跟着我吧，等长大点再说。”明晟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胡乱点头应了。

　　即明视线转向了其他人，几人中唯一一个女弟子明微站了出来。她视线扫过众人，在尚在抹泪的明晟身上停留了片刻，皱了下眉头，语气漠然道：“我修道是为了长生，明渊派功法与我自身相合，我没有离开的打算。既用到这里的功法修炼，作为交换，门派若有差遣，我也尽力配合。”

　　这位明微的名声，即明也有所耳闻，据说她性情孤僻，一心只在修炼上。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她的意思很直白，“我不管这些恩怨，别想着能让我为仇怨出生入死、影响修炼。不过我也不会白拿门派的功法，需要我做地事情我也会做，大家互不相欠。”

　　这番话颇不客气，一旁的明晟听完已经忘记了伤心，忿忿盯着明微不放。即明倒是没觉得被冒犯，他神色平静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接受。

　　相比起来，□□显得圆滑很多。他极为恭敬地上前施礼道：“即明师兄，我也决定留下。只是目前咱们处境艰难，不知师兄可否拿个章程出来，也好让人安心？”说完抬眼直直看过来，等着即明回答。

　　即明没有顺着他的话回答，只说了句“稍后再议”，没有管□□被忽略后有些不自然的脸色，看向了最后一个人。

　　被注视着的明风，眼神游移，颇为忐忑地站了出来，迟疑道：“我修为低微，留下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成为拖累，准备下山寻个出路。”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头低低地埋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想要离开没什么好指摘的，即明点头，开口道：“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明渊派的弟子了，日后做个散修或转投他派都与明渊派再无干系。只是你得记得日后不可用明渊派的名义行事，也不能再动用明渊派的功法。这些，你可否做到？”见他点头并发下道心誓言，即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通心果递到明风面前，在他不解的目光里解释道：“前几日的灾祸恐会对你的心境造成影响，这通心果有助于破除心障，现在赠与你，算是宗门给你的最后一次庇护。”

　　明风愣了片刻，神色有些羞惭，双手接过通心果，并不敢与即明对视，只是认认真真地跪伏在地行了一个大礼，站起身，低头离开了。

　　从今日起，曾经也算盛极一时的明渊派就只剩下了这么四个人，数起来五根指头都用不完。即明看了下在自己面前的三人，一个满身稚气、还会哭鼻子的小少年；一个只在意修炼，对其他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师妹；还有一个心思不明的师弟。而这山门之外，有千仞门、有个可能藏在幕后，不露面就可操纵明渊派生死的强大敌手。更不用提，一旦这里的情况暴露，可能会引来的，觊觎明渊派资源的各路豺狼。可他们四人，修为最高的也仅仅是筑基圆满，在这个凶险异常的修真世界中，根本就是蝼蚁般的存在。既难保住自己的性命，也护不住这门派里传承下来的东西。

　　众多纷杂思绪转瞬即逝，即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神色尚算温和，开口的语气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准备带你们离开明渊派。”听闻此言，屋子里三双眼睛齐齐望过来，连一直心不在焉的明微也集中了精神。

　　明晟最沉不住气，一句“为什么？”脱口而出，这也是其他两人的疑惑。

　　即明缓声解释道：“明渊派的处境你们应该也清楚，再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众矢之的。只是我们几人的话，离开后隐藏身份反倒更安全些。”

　　屋子里安静了会，他们也在衡量离开后的得失。

　　片刻后，还是明晟最先开口，他有些不安的朝即明望了几眼，语带恳求：“那位前辈不是很厉害吗？我们请他帮忙护住这里，然后大家就可以继续留下来。”

　　可能自己也觉得这番话实在不妥，说着说着，他声音越来越低，视线也渐渐移了开去。

　　这孩子是掌门一次下山时在山道上捡的，五六岁大，也不知是自己走失还是被家里人丢了。病殃殃的小小一团，也争不过城镇里的乞儿，饿得受不住了就跑到山里找吃的，在半山腰就昏过去了。被带到明渊派后，虽不是千娇万宠、锦衣玉食，可也再未受什么苛待，平平顺顺长到这么大，还被养的颇有几分天真。在他心里，这明渊派已经是自己的家了，又哪舍得就这么丢下离开？

　　即明心里也不好受，还是耐下心来细细和他说清楚：“我们与那前辈并无什么交情，他能出手救下我们已是恩惠，再要求前辈一直出手护持就有些过了。更何况，我们也并不了解他，就这么轻信、依附他人实在不当。”说道最后，语气已有些严厉。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过了好一会，才又有人开口。这次说话的是□□，他说的话明显现实了许多，“我对离开这里的安排没有异义，但门派里剩下的这些东西怎么安排，离开之后我们要去哪里，修炼资源怎么获得？这些，师兄可都考虑好了？”说完，以一种看好戏眼神注视着即明，心里盘算着，不管这人怎么回答，都挑出点毛病出来。□□也知道这种关键时刻不是闹矛盾的时候，可他就是不服气由即明来发号施令。

　　“藏宝阁被破坏过，里面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可以带你们去看，若有觉得用得上的，也自信有能力保住，都可取走。至于剩下的，离开后我会尝试开启禁制，但保住的希望并不大。”

　　可以去藏宝阁随意挑选东西的机会听上去实在是太过诱人，哪怕现在那里有的东西与之前没法比，哪怕即明话里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警告意味，可也足够让人心头火热了。□□听到后，满腔激动的情绪盖住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忐忑，满脑子想的都是门派里有哪些好用又不惹眼的东西可以带走，连找即明麻烦的念头都忘记了。

　　即明没有管问问题的人是怎么想的，他继续回答之前的问题：“至于离开后要去哪里，我的建议是去金锋岛。当然，你们若有其他好的建议也可以提。”

　　“我同意去金锋岛！”话音刚落，屋子里便响起了一道女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明微。

　　金锋岛是极西之地的一座海岛，可能是这个修真界最自由也最无序的地方。这里没有仙修、魔修之分，也不管你是妖族还是人族，一切只看实力。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天然适合隐藏身份，几个筑基期小修士混进去几乎相当与滴水入海，想要找出来，根本难如登天。哪怕那里危险重重，可对明渊派剩下的几个人来说可能也是最合适的生存之地。

　　主意已定，几人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往藏宝阁去。纵然已料到千仞门绝不会放过这个满是重宝的地方，可真看到这一地狼藉之时，即明还是感到心头一窒，抑制不住低咳出声。偌大一个藏宝阁，里面摆着的东西已经十不存一，乱糟糟随意遗弃在一边，像是街市上被挑选剩下后弃置一旁的烂菜腐叶。直到走到最上一层，破开顶端极隐秘的禁制，才露出个没被劫掠过的博古架来。□□隐隐失望的眼神，在看到这里时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些紧张地瞟了眼即明，心里隐隐害怕这师兄先把好东西挑走了。即明哪怕心里明白，也不会理会他这点小心思，只是退至一旁，示意其他三人上前挑选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明微目的明确，只略略扫过几个功法玉简，果断的拿起其中之一便退了回来。明晟是众人中修为最低，见识也最少的一个，只知道这里的东西大概都很不凡，可真让他选，他也选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眼巴巴地朝即明看过来，眼里满是求助意味。即明视线在众宝间扫过一圈，伸手取下一柄色泽黯淡的古朴飞剑递了过去：“这剑目前品阶不高，好在成长性不错。”明晟之前的飞剑早在之前的拼斗中丢失了，他本意就是想选个趁手的兵器，只是他也知道自己修为不济，而这个博古架上的东西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凡品，担心自己拿了之后太招眼才不敢选。他对这位师兄十分信任，见他递了这个飞剑过来，心下安定，欢喜地接过来了。

　　这两人取宝都没什么波折，反倒是最看重这事的□□在一边犹豫不决起来，他一会觉得这个防护法器不错，一会觉得那个丹药对他也大有益处，想着多拿几件东西，可其他两人都只挑了一件，他也不想显得太过贪婪，加之又想到即明之前暗含警告的话语........一时间脑子里简直要乱成一锅粥。

　　过了好一会，他才深吸一口气，伸手取了一个有防护功效的龙形玉勾塞入袖中。然后也不急着离开，眼神四处乱瞟装作查看这里的其他东西，实则暗暗盯着即明，想知道这位师兄要选什么带走。可结果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即明没有拿架子上的任何东西，只伸手将镶嵌在架子顶端装饰用的一块灰扑扑的玉玦取了下来，在他莫名的视线中又取了些丹药分给众人，之后就不再动作。

　　架子上剩下的那些东西实在太过惹眼，虽有不舍，可几人也知拿了不妥，遂也不再纠结。楼下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十分贵重之物，不一会便也都分完了。藏宝阁显得更加空旷，像是一个空荡荡的坟墓，埋葬了宝光灿灿、尊贵辉煌的过去，只剩一片死寂。没有人急着离开，也没有人开口说话，四人只默默将散落在地的各种杂物一点点清理干净，徒劳地想让这里不那么难堪。

　　走出藏宝阁的大门，明晃晃的阳光从头顶洒下。不远处的空地上，原本表情木然发着呆的曾安听到了动静，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下一瞬便变得鲜活起来，他弯起眼睛，带着盈盈笑意看了过来。可能是在阳光下站得太久了，那眼睛里也染上了灼灼光华，刺得即明微微眯起双眸。

　　“你在里面待了好久，都这么晚了。”曾安的语气似是埋怨，可怎么听都带着股撒娇般的亲昵感。

　　即明有点不自然得微微一顿，开口道：“抱歉，让您久等了。”

　　这下反倒是曾安无所适从了，原本就是他自作主张跟过来的，也是他拒绝进入藏宝阁要等在外面的。他有点无措的摆手道：“没事，我就是随口说的。”

　　他们再这么道歉下去，估计得没完没了，即明对他微微笑了下，没有再接话，转身让师弟、师妹好好收拾收拾，随时准备离开。

　　曾安安静地等在一边，等明晟他们三人离开后才又重新开了口：“你要走了吗？”

　　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即明点头，道：“我们准备这几日就离开。”顿了一下，他直视曾安的眼睛，沉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您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办成，只是我现在尚且修为低微，可能要劳您久候了。”

　　他这话说的实在有些狂妄，两人修为差距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也不为过，曾安做不到的事，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筑基修士就能办到的。可在场两人都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曾安听了甚至小小松了口气，有些期待地开口问：“那我能跟着你吗？”

　　这个要求提得突兀，可即明心里反而升起了“果然如此”的感慨，他没怎么犹豫，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