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柒色堇

9、又近又远

　　清晨，韩初时听着开门声出来的时候，秦沫秧已经离开了。
　　桌上放着她做得早餐，鸡蛋、三明治、牛奶。
　　秦沫秧留了一张纸条：韩初时，记得吃早餐。
　　昨晚一夜无眠，等清晨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偶尔有几声锅碗瓢盆的撞击声，还欣喜突然的烟火气。
　　韩初时随手抓起桌上的三明治，边走边吃起来，还抽空发了一个信息：
　　谢谢你的早餐。配文爱心。
　　然后赶紧驱车去追她，这个别墅区打车可不是容易的事。
　　秦沫秧看着微信里的对话框，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加了韩初时的微信，存了他的号码。隐隐约约想起昨天在车上的情景，顿时羞愧得面红耳赤。
　　穿着高跟鞋，走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路，秦沫秧觉得自己崩溃了。要不是昨天出席这样的场合，她是死活不会穿高跟鞋的。走了1公里，硬生生地提着鞋子打起赤脚。
　　“需要乘车服务吗？”韩初时慢慢停下车，摇下车窗问道。
　　秦沫秧看看手上的鞋子，看看带着寒气的脚丫，挣扎了会，坐了进来。
　　“师傅，麻烦西山公园附近的西林小区。”秦沫秧故作镇定地开着玩笑。抬手看了看手机，刚跟何冬联系过，他们今天出院回家去了。她想着说不定能赶过去送他们一程。
　　韩初时宠溺地笑了笑，打了个左转方向盘。
　　“你的衣服上有酱汁。”
　　“嗯？在哪？”
　　“你别看，你专心开车。”只见秦沫秧从包里拿出一张湿巾，小心地擦拭着他胸前衣服上的污渍。
　　这一暧昧举动，让他心跳加速，也让她红了耳根。她加速完成手上的动作，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三明治很好吃。”韩初时微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到了目的地，秦沫秧没等韩初时帮忙开车门，便急匆匆的下来了，惹得正准备展示绅士风度的韩初时愣是没处发挥。
　　“韩初时，谢谢你送我回家，我上去了，再见。”

　　“要不带我上去喝个咖啡。”韩初时叫住急着离开的秦沫秧问道。
　　“不凑巧，正好咖啡喝完了。改天改天。”秦沫秧转身逃也似得走了。

　　没走多远，便看见何冬正在楼下徘徊，显然他也看到了刚才送沫秧回来的男人。
　　“何冬，发生什么事了吗？钥匙我跟你说过的，放在门外的花盆下，你可以进去等我的。”
　　“不用了，我就待一会。”她有男朋友了，何冬的内心莫名地失落起来。
　　“这个给你。”何冬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银项链，吊坠是一把锁，上面写着清欲明心。
　　“不行的，这个是你母亲的东西，留给你媳妇的。”秦沫秧红了红脸。曾经是她的，后来离婚走的时候，她留下了它。上一辈爱的传承，过于厚重，秦沫秧不敢接受。
　　“我母亲只认你，也是她老人家的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她都说你是她女儿的。”何冬满眼恳切。
　　“那我暂时替你保管。”秦沫秧不知该如何推脱，对于将死之人，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口的。
　　顿了顿，何冬继续说道，“我们今天回去了。”
　　回去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因为这句回去，秦沫秧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因为怕话一出口，便会哽咽。
　　她努力收起自己的情绪，“你等我换双鞋子，我送送你们吧。”
　　“不用了，我们准备救护车拉回去，这两天她都在睡着，今天舅舅他们过来帮忙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敏感而脆弱的内心在当下仿佛一个易碎的玻璃瓶，轻轻一磕碰，便能四分五裂，他在很多夜不能寐的时候，会想起秦沫秧也曾经经历过这些时刻，甚至比自己尤甚，当时虽然爱她、心疼她，却总能因为失落、不安，打搅了自己的初心，很多话都是言不由衷的，但是现在也没有解释什么的必要了。
　　“秧秧，再见。”
　　看着何冬转身离去的背影，秦沫秧的内心五味杂陈。或许是因为心疼，或许是因为想起了父亲，她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哽咽地说道：“好好照顾自己。”
　　霎时，内心所有的伪装都土崩瓦解。何冬紧紧地拥抱着她，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远处，转身回来送回秦沫秧落下的东西的韩初时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脸困顿，想着这究竟是怎样的女孩。

　　早上秦沫秧刚到公司，就收到一个好消息。秦沫秧代表和新的参赛作品被重新通知，作为备选方案入选了，虽然说是备选，但是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机会。球场上的替补队员，也会有那么几分钟上场的机会，这对秦沫秧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

　　“接下来是为期15天的集训，集训最后一天，会将过程里的所有创意融合，然后进行最后一次的展示，请务必准时参加。”电话里 ，歌尔的工作人员叮嘱到。
　　“没问题。”秦沫秧努力压制着自己激动的内心。
　　下班前半小时，沈丘在办公室宣布，因为沫秧明天要去集训了，感谢她的付出，给我们公司创造的机会，今天我们必须出去狂欢下，提前下班聚餐。
　　办公室顿时呼唤起来。
　　坐在中式料理店里，大家举杯畅饮，各诉心情，为着这阶段性的胜利。
　　饭桌上，觥筹交错，满目青春。盛情难却，秦沫秧已经喝下去好几杯了，略微有些醉意。她把自己的位置挪到靠窗的角落里，不懂拒绝，只得逃避。好在沈丘替自己说了几句，大家也不会过分为难，窗外的霓虹灯忽明忽暗，似黑暗里变着色的演奏曲，来来往往地车辆偶尔的鸣笛声，惊扰得都是心不在焉的人，三五成群里的说笑，独自行走的匆忙，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都在演绎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或许没有舞台，或许没有观众，甚至有些都无法理解角色的意义，便走在了自我演出的生活里。秦沫秧想着，他们都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背后同事把酒言欢、恣意放肆的热情呼喊声盖过了外面的喧闹，想着这个城市有些时候好像很熟悉，有些时候又陌生的有些不堪。
　　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秦沫秧走出了料理店。外面清新的空气，激得她一身寒颤。她有些步履不稳地往前走，吹着晚春的凉风，闻着路边不知名的花香，然后蹲坐在花坛边。她想起上一次的酒醉，在韩初时家里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她不知所错的回答。韩初时，韩初时，她念叨着，点开他的微信对话框，他和她的聊天内容依然停留在前两天的时间里。他没有再联系自己，秦沫秧更想不出联系他的理由，索性关掉手机，放在口袋里。
　　“你需要什么帮助吗？”有路人停下来问蹲在路边的秦沫秧，她摇摇头，将怀抱着膝盖的双手打开，她直直身子，眼看前方，看起来仿佛在等待某一个人。
　　来往的车灯刺得人眼睛生疼，她站起来，一个趔趄，然后转身往回走。
　　“走路不看路吗？”顺着声音，看到韩初时正依靠在车旁看着自己。
　　“韩初时，你怎么在这里？”秦沫秧因刚才还在念叨着他，结果他居然出现了。因为这样的巧合而觉得不可思议，秦沫秧的惊讶写满了脸上。
　　“又喝酒了？”
　　“一点点。高兴。”她抬起头对着他微笑着，眼睛弯成了一道好看的月牙线。“韩初时，你是在跟踪我吗？”
　　跟踪。韩初时被秦沫秧的用词气得哭笑不得，“对不起女士，我对任何犯罪行为都没有兴趣，正好偶尔路过，看到你这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我觉得作为你认识的人，有必要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本来是不想参加的应酬，没想到中途退出，竟然碰到了秦沫秧。

　　“谢谢你，韩初时。谢谢你成为我认识的人，保护我。”
　　这丫头，一喝醉酒就话特别多，清醒的时候又仿佛是一个冷静又清高的女孩。一边对自己百般拒绝，一边又主动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这个女人，总是能轻易地激起韩初时的个人情绪。
　　“这个是什么东西，这个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刚上车，秦沫秧就对挂在车内后视镜上的漂流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个小姑娘还挺好看。”她带着醉汉般的几分痴笑。
　　“你。”
　　“我？不不不，秦沫秧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那么好看，没那么会笑。”
　　这个放着沙画的漂流瓶是韩初时特意找专门的工匠按照当时偷拍秦沫秧的照片做的，曾经这天真烂漫的微笑，给了韩初时无尽的力量。可是一想起那天早上那个男人的拥抱，韩初时立马又变成了傲娇的霸总。
　　“送你吧，也算是物归原主。”
　　秦沫秧满口答应好的，拿起漂流瓶，模仿上面小女孩的笑容，露出了同样的表情。韩初时看着她，一脸可爱，她总是能轻易地让自己深陷其中。
　　看着她离开，看着她上楼，看着属于她房间的灯亮起，韩初时坐在车里一阵阵的失落。
　　待她清醒时，一定得问问那天那个男人是谁？
　　秦沫秧回到房间，喝了一大杯冰水，顿觉自己清醒了好多。她有些懊恼，为什么每一次在他面前，都是一副醉醺醺略显狼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