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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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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上海,林白染有公司的事情要处理,加上这摊事没有收尾,不想在此刻耗精力专门找何一珩谈;何况隔着2000公里在电话里谈也谈不出什么。林白染知道自己的豁达是习得性的,不是生来如此;他一直有点回避亲密关系里的争吵,不太擅长处理,所以在亲密程度上宁可不走到积重难返那一步。
他记得有一任女朋友——真的说得上女朋友了,至少他心里觉得是——过七夕时请了假,提前说好要给他惊喜,结果当天早上两人发生了争吵,为什么起了嫌隙已经忘记了,女方气性很大,当场摔了东西,林白染口头服了软,息事宁人的,而显然没有真认错,对方不满意。那晚上他理性上知道应该早点回去道歉,自己安排一下隆重过节,但客观上工作太多太突发,主观上他不想面对,愣在办公室留到晚上11点。推开门,不出所料,餐桌被掀,东西散落一地,人走了。
林白染一直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意料之中,沮丧当中夹着如释重负。
当然也没有什么以后了。
这之后他成长了吗?或者有,学会了找脾气更好的人,学会了在无关痛痒的问题上更快服软——他倒没有居高临下地认为自己总是占理,但多少觉得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没必要强求一致,他是男的,他有义务先搭台阶。
或者没有,他仍然不太擅长处理这些争吵。他的边界感是方方面面的,固然有知进知退的理性分寸,也有坚硬如垒的界限距离。
睡前何一珩和他电话了一会儿,兴奋地讲了如何摆平媒体勒索,又旧事重提讲了供应链的问题。林白染烦心事多,他不想倾诉,也确实有不能倾诉的理由,更没有精力质问。只淡淡说,需要从长计议,不要随便碰养殖供应链,这么小的体量,碰了容易拖死自己。
何一珩听出他语气疲惫,没过多纠缠,他自己也很疲倦,还有新的事要做——鱼乐已经开到第八家店了,他刚做了异地扩张的决策,在广州盘了个店铺,回头却发现自己有两家店的评分下了4.3分。
这是何一珩人为设置的警戒线,他倒是不强求一定要4.5以上,随着访问过的食客增多,评分下降是正常的。何一珩研究过大众点评的分数分布,800块以上客单的fine dining和35块以下苍蝇馆子最容易拿高分,前者食客不多,去吃的是名气、环境和逼格,故事讲到位、氛围设置好、食材足够考究,大厨或者美丽风情的老板娘出来和客人讲讲食材甄选的标准,菜品开发的匠心,情怀分就先打到了4,不太容易被低分;后者是食客的预期很低,在“价廉”上先赢了。鱼乐两头不靠,80-90块客单的东西太尴尬了,价格过于大众化,人人都能点评几句,食客多了,容易和预期相左,网红属性更容易激起逆反心。
但下4.3就有点严重了,说明有人认为鱼乐的性价比不行,或者服务出了比较大的问题。他需要去巡店,找一下改善办法,就算做不到前十家店全部4.5+,至少要做到前十家店平均4.5+.
他一边念书,一边创业,陆陆续续做过好几个项目了,鱼乐是最投入的一个,真当事业,没有玩票,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后路,可以随时收手——他的合伙人是恋人,还有早期股东要交代。
他约了王璐一起去后厨看看,以鱼乐今天的体量,有没有可以科学改造的部分。
向巡陪王璐一起来的,有点出何一珩意料。向巡一拳轻捶在他肩上,笑着说,“小少爷,知道我们现在多忙吗,欠你的。”
何一珩有点茫然。向巡和王璐从马代蜜月回来,他们就没再见过,各忙各的。何一珩忙着开店,向巡好像也有声有色,至少看他朋友圈挺热闹的,虽然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马上新学年了,要开学了啊。”向巡提示他。
“嗯?”何一珩更迷茫了,没听说谁有孩子啊。
“我们做热链团餐,小规模合作了一些B端,比如市政的施工队,和大公司团建的临时供应之类。”王璐给他解释,“但这种短期单不稳定,真要把精益改造厨房的规模效应体现出来,需要长期稳定的大订单,所以九洲康厨参加了深圳12所公立小学的午餐联合招标。”
“啊……”何一珩这才恍然,“公立也能对外招标了?我以为都是校董的关系。”
“私立其实也参加了,规模小一些,已经有两家签了。别的地方公立学校确实有点难切入,华北就不好弄,华东和华南会比较市场化;而且因为当地教育部门和家长都有钱,健康营养第一位,价格的权重没这么高——权重高也不怕,我把一二期厨房的改造都做完了,有信心同样的食材标准下,我们是履约成本最低的。”王璐还是干练短发,说话语速很快,但眉眼间不太好惹的攻击性消失了,显得很平和。
王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她眉骨高,连心眉,额头突出,而且神态一直有些侵略性,和向巡以前来往的女人都差异甚大。但何一珩就挺理解的,觉得向巡的服帖有道理,人都有突然被降服的时候,因为人间值得。
“这12家一起决策么?”
“嗯,但会选两个供应商来分散风险。”王璐从他店门口等位区接了杯豆浆,自如得好像在自己家,“如果我们中标了,一期厨房的产能利用率能达到7成,成本就会显著比市面其他工艺路线都低。”
“那就祝你们中标了!”何一珩喜上眉梢,又招呼店员,“愣着干啥,赶紧做奶茶啊”。
从前厅到后厨,从上菜动线到采购入库流程,王璐都帮他看了一遍,还看了两家店,啜了口他给的奶茶,耸肩,“说真的,你现在的规模吧……”
“还不值得璐璐出手改造。”向巡咀嚼着珍珠,含含糊糊地说。
王璐没说话,但点头认同。
王璐的技术路线已经偏向食品加工厂了,而何一珩还没从餐厅走到央厨,差异确实不小,这个结论何一珩并不意外。但王璐又说,“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饮料窗口放到门口去?放后厨在动线上不合理,而且你这个拉糖也未免有点太不标准化了啊。”
“我这是一杯有灵魂的茶!”何一珩哭笑不得。鱼乐店里的茶饮很少,现在也只有4款,基本是碧波馆时代新品开发的产物,只是不再硬选产地和品级,更多把功夫放在了口味标准上。何一珩敝帚自珍,觉得自己对奶茶是认真的。
“我坐在这里等店员,等了9分钟。”王璐仍然没有什么不悦,陈述,“加上向巡这杯是13分钟,高峰点你们怎么应付出餐压力?”
“是有这个问题。”何一珩知道萃茶和拉糖都有一些毛病,那两个评分低的店里最常见的差评就是“饭都快吃完了,奶茶没上,店员就知道赔笑脸、送小菜,就是没法上茶。”
“不要抗拒标准化。如果你抗拒标准化,就不应该来找我。”王璐显然对手里这杯茶的味道满意,见底了还在吸底下的芦荟粒。
“就是,小学生吗,排斥什么标准化。”向巡帮腔,“懂不懂事,不懂让你合伙人来谈,他喜欢整整齐齐。”
“再给你来一杯吧。”何一珩乐。王璐和林白染都喜欢有规律的东西,对数学意义上的整齐有迷恋——何一珩见过林白染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他有个熟人才知道的小爱好藏在里面,他喜欢画分形图案,思考的时候会不断在纸上画分形。林白染干了这么多年接地气的工作,平时表现得已经不太明显了,但王璐不然,到现在都是非常标准的工科思维。
“不用了。”虽然三分糖了,但王璐显然对热量有点顾忌,想了想又说,“打包带走行不?”
“我也再要一个。”向巡接话,又转头向王璐,“我们吃穷了他,谁让他耽误我们一天。”
“吃不穷,奶茶是我店里毛利率最高的东西。”何一珩哭笑不得,“我拿冰袋和泡沫箱给你装个十杯八杯走?”
“算了吧,出餐太慢了,不想等。”王璐没有呛他,显然是想了想,艰难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并叙述一个事实;于是尤其让何一珩泄气。
“但是改天可以亲自开车送来,马上入秋了,温度降一点,耐储。”向巡嘿嘿笑道,“记得三分糖。”
“想得美。”何一珩笑。
王璐说得有道理,动线设计是有问题的,标准化也是应该的。网红店出餐压力大,等得越久,越容易出现差评。很多服务差评不是因为人员出了问题,而是后厨需要优化。把奶茶窗口放到门口,不仅动线优化,还可以在闲时接外卖和带走订单,分摊店里的租金和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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