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16、记取江湖泊船处（2）

　　第一缕晨曦照在身上的时候，苏盈有种恍若新生的感觉。

　　触目所及，铺满细白砂砾的浅滩上栖息着大群的水鸟，清澈见底的湖面天光与云影共徘徊。

　　她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提着裙袂跑过去，无数水鸟扑簌而起，漫天漫地的羽毛零落如雪。

　　吓跑那些鸟儿，苏盈掬了捧清水洗脸，又扭头对洛孤绝道：

　　“你不过来洗洗吗？”

　　洛孤绝摇头，他沉默地眺望着远方，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苏盈悄悄绕到他身后，然后猛地一拍他肩膀，“想什么呢？”

　　“药人是不是昼伏夜出？”他突然问苏盈这个不相干的问题。

　　苏盈努力回忆了一下,道：

　　“好像是，但也不全是。当时听那个术士说，他们确实不喜欢光亮。除非是有极其浓烈的血肉气息吸引，才愿意出来。所以如果要将药人整编成军队，夜袭是最好的选择。”

　　听了苏盈的话，洛孤绝沉吟片刻，对她说：“走。”

　　“嗯？去哪儿。”苏盈不明所以。

　　“回密道里，直到神水门的人过来为止。”

　　洛孤绝尽量用最短的语言向苏盈解释清楚原因：

　　“浅滩边有船只搁浅的痕迹，如果神水门的人要选择时间运输药人的话……”

　　苏盈顿悟：“你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会在白天运输一批药人过来？”

　　洛孤绝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又道：

　　“不能肯定就是今日，但如果这阵子神水门的人还在试验药人的话，定会再过来一趟。距离上次我被运送到岛上，差不多也过去了两三天的时间。”

　　“就算不运输新的药人，我要是他们，也想知道你这位大名鼎鼎的凌霄阁首徒是不是还活着。”

　　苏盈略一思索，认同洛孤绝的主意，“那就按你说的，守株待兔吧。”

　　“我似乎没有和你提过我的身份。”洛孤绝淡淡道。

　　“听说的不行吗？这几年中庭不是一直流传着，北有承剑颜如玉，南有凌霄墨衣侠的说法？”

　　苏盈摇头晃脑，“来中庭这阵子，我可听了不少传闻，说你和承剑山庄的少主并称中庭双壁，还说承剑山庄的少主有着天人之姿，就像曾经的……”

　　她咬住唇，没有再说下去，片刻后又开口，问道：

　　“颜舜华，是不是也喜欢穿白衣服，长得很好看？”

　　“他有心上人了。”

　　洛孤绝毫不留情地打碎苏盈的幻想，并且补充道：

　　“承剑山庄规矩森严，颜舜华的父亲又是当今的七绝盟主，以前招惹过他的女孩，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么可怕？我为他的心上人默哀。”

　　苏盈微微打了个哆嗦，旋即又好奇地道：

　　“既然你和他齐名，那你们有没有比试过？谁赢了？”

　　“我没有赢，他没有输。”洛孤绝三言两语回答苏盈所有的疑问。

　　苏盈显然不信，只见她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没赢没输，不就是平局嘛，没意思。”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在你们中庭，人人都说颜舜华君子如玉，倾世风流，他真像传闻里这样？”

　　“君子如玉，倾世风流……”

　　默念着这两个词，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我朋友不多，颜舜华……算一个，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

　　望着天边淡薄的云彩，洛孤绝静静道：

　　“至于你说的这些词，此生，我只见过一个人如此。”

　　“听你的语气，这人肯定不是颜舜华，那会是——”苏盈欲言又止，只是凝视着洛孤绝。

　　他转过身，“一个故人罢了。”

　　“原来这世间终究没有……”苏盈似乎有些失落，喃喃自语，“我还以为，能再见到……”

　　她顿了顿，继续道：“上次经过承剑山庄，一直想要进去看看，可惜守卫太严。不过如今看来——”

　　洛孤绝没有理会少女的碎碎念，他正要离开，却被苏盈拦住。

　　他回过身，只见少女一脸严肃地注视着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洛孤绝挑了挑眉：“我不会带你去见颜舜华的，除非你一心向死。”

　　“谁说我要见他？这里有现成的大腿不抱，我干嘛去管一个千里之外的人。”

　　苏盈拖住洛孤绝胳膊，可怜兮兮地道：“既然你武功这么高，之前答应过我的，跟在我身边，我在中庭的安危靠你了。”

　　“……”无语半响，洛孤绝终于点头，回应了一声，“嗯。”

　　苏盈开心地跳起来，想了想，又道：

　　“我没钱付保镖费哦，你还有两个条件在我这里，不许赖账。”

　　洛孤绝无奈叹口气，语气柔和些许，“走吧，我想你应该不希望神水门的人过来后，发现你傻愣愣的站在这里。”

　　“切，我这叫大智若愚。” 苏盈一扭头，先一步离开浅滩。

　　未几，两人刚回到密道之中，远远的便看见天水相接之处，有船破浪而来，帆布微鼓，黑底白浪纹旗帜——正是神水门的标志。

　　“还真是神水门的人。”苏盈用手指绕着一缕头发，笑吟吟地看洛孤绝，“杀人灭口和打晕带走，二选一。”

　　洛孤绝看着她，道：“我觉得你还是问谁先上更实际。”

　　“还用说，当然是你了。”苏盈拍了拍洛孤绝肩膀，“刚才不是说好了，我在中庭由你罩着，不过——”

　　她后退一步，打量着洛孤绝手里的树枝，神态颇有几分不确定，“你现在剑被人给拿了，应该……打得过吧？”

　　洛孤绝沉默一会，直接转身，刚要出暗道，苏盈一把拉住他，道：

　　“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我去吸引他们注意，你找准时机下手。”

　　洛孤绝正想说其实不需要这样麻烦的，他一个人就够了，苏盈却已径自奔了出去，一袭红衣如跳动的火焰。

　　望着少女的背影，洛孤绝摇摇头，却未曾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唇边已然多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