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坑》雀别枝

4、链子

　　第四章

　　程鲤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下着一场缠绵的雪，男人撑着一把雪白的油纸伞，穿着一身绣着精致金色暗纹的锦衣，脸上戴着个狰狞的黑色鬼面具，携着满身贵气，散漫的朝她瞧过来。

　　漫天飞雪吹起他的衣服，纤细的雪花下，隐约看到右手虎口处微深的咬痕。

　　她看不清他的脸，心里像猫抓一样痒痒的，她忍不住想过去，摘了他面具，看看这个梦里的美男长的美不美，要是美的话，她得上去跟人家搭两句话呀。

　　她便抬脚走过去。

　　锁链哗啦啦的声音，清脆悦耳。

　　程鲤一怔，低头一看。

　　纤细精致的脚链，像一条蜿蜒的银蛇，温柔又不失残忍的扣住了她纤细脚踝，她往后看，就看见蜿蜒的银蛇，又缓缓从她的脚踝，蔓延到一栋奢华的金屋……

　　程鲤呆住了，脑袋有点蒙蒙的，下意识的抬头朝男人望去。

　　风雪热烈了起来，面具挡着，程鲤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看到他缓缓的抬起了面具，露出了一点锋利而精致的下颌线，以及微微勾起的唇。

　　程鲤一时间竟然有点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紧张——

　　啊揭开揭开！揭开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然而就在那一刻——

　　“翠——花——”

　　魔音穿耳！

　　程鲤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啊——”

　　她脑袋蒙蒙的，一回头就发现屋门被敲的邦邦作响，一个尖利的老太监的声音刺的人脑子嗡嗡发疼，老太监似乎不打算饶过睡过头的小丫头，“翠花——醒来——”

　　程鲤捂住耳朵，“醒了醒了——”

　　“醒了就快起来！六殿下等着你伺候呢！！偷什么懒！！”

　　等程鲤脱了夜行衣匆匆洗漱完研究半天套上繁琐的古代丫鬟装被老太监扯着袖子带到六殿下那的时候，日头已经过半了。

　　老太监把程鲤拉到了尚书房外面，冷冷淡淡的说，“在这候着，六殿下说了，下学了一定得看见你。”

　　程鲤：“……殿下何时下学？”

　　太监用看脑残的眼神看她。

　　程鲤讪笑了两声，也觉得自己这个经常服侍六殿下的丫鬟问这个问题好像是脑残了点。

　　太监果然不屑回答她脑残的问题，用鼻子哼了一声，“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命。”

　　程鲤：“……”

　　“人既带到了，也没杂家什么事了，你就在这候着吧。”

　　老太监走了，程鲤就在外面干瞪眼等着。

　　时值冬季，日头不是很烈，晒着还有点暖暖的，程鲤这才空出点脑子想事情——

　　然后她一个激灵。

　　不对啊？

　　她昨天回来的时候，不是迷路了吗？然后回到静思居那边，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她怎么从自个儿屋里醒的？？

　　妈耶，细思恐极啊！

　　程鲤被老太监拉的匆忙，早饭也没吃，脑袋里又想着昨天的事儿，自己吓自己，可谓是难受的一笔。

　　程鲤耷拉着脑袋，觉得自己真的是啥都能搞砸。

　　肚子好饿啊。

　　饿了一会儿，程鲤就有点受不了了，脑袋便情不自禁的放空，想着昨天在静思居看到的五皇子。

　　家徒四壁。

　　惨的一笔啊。

　　她挨饿，有人可能比自己更饿……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想，一瞬间就不那么饿了。

　　因为在尚书房门口，偶尔会传来一阵读书声，程鲤听着听着就有点走神。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程鲤小声念叨，“窈窕烧鸡，翠花好穷。”

　　系统：“……”

　　程鲤捂脸嘤嘤。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下学了，胖乎乎的六皇子却不太高兴，一张脸盘阴沉沉的，像是覆了一层霜。

　　程鲤努力让自己扬起狗腿子的笑容，“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想到夫子因为昨天用石头砸破五皇子脑袋，在一众皇子面前当场斥责他骄横跋扈，气就不打一出来，连翠花都一起不待见了，冷哼一声，“刘翠花，你今天迟了？？”
　　程鲤：“……”啊这个名字，绝了，这边当丫鬟的都不给改个风雅一点的名字吗？？！！

　　系统：“翠花这名是六皇子给你取的……他排行老六，所以你就叫刘翠花了。”

　　程鲤：“………………”

　　六皇子阴沉的脸：“回去罚……”

　　程鲤脚踝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哎呀。”

　　小姑娘崴脚摔了，眼泪哗哗的在漂亮的眼珠子里徘徊，整个人像冬日里娇弱的花儿，美的让人心悸。

　　六皇子的话一下卡在了嗓门里。

　　那句回去罚跪三个时辰到嘴边鬼使神差的变成了，“……罚了今天的午膳。”

　　程鲤：“……”

　　程鲤觉得自己不仅脚踝疼，胃他娘的好像也开始疼了。

　　六皇子想到就是对方一石头砸的他今天下不了台，又有点郁闷，但大丈夫一言九鼎，也不好朝令夕改，最后甩袖走了。

　　六殿下侧眼看见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江渊，恨恨冷笑一声，“你可不要得意太早！”

　　程鲤揉了揉脚踝，有点忧郁，结果抬起眼，就看见不远处的五皇子。

　　程鲤：“……”

　　啊，真是……

　　五皇子殿下今天换了一袭青衣，小身子骨儿仿佛一点都不惧这冬日的严寒，只要有三分薄光，便能活命的模样，他站在不远处，额头上还裹着那绷带，气质却显得格外散漫。

　　他仿佛是在看她的。

　　程鲤脑袋放空，随后想，啊，今天是不是也得让对方倒霉来着？

　　程鲤站起来，忽然发现脚边有一块碎银子。

　　程鲤捡起来。

　　她似有所悟，抬起眼就看见少年看她的目光。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近前，居高临下的看她，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黑色的眼瞳不见天日的冷淡。

　　程鲤也看到了他手里捏着块散银子，跟地上这砸她脚踝的一块一摸一样。

　　程鲤：“……”艹，这么记仇的吗？

　　砸他一下一定要砸回来？？这么幼稚的吗？

　　她也记仇！！她也会记仇的！

　　程鲤不想跟人搭话，她昨天和人装什么小仙女，老怕声音被认出来了，于是吭哧吭哧默不作声的想爬起来。

　　然而冷不丁的，江渊蹲下来。

　　程鲤微微一僵。

　　就在程鲤以为对方要发挥绅士功能扶她起来的时候。

　　她看见少年嘴角抿起一个轻慢的笑。

　　“翠花。”

　　程鲤：“………………”滚！！！

　　谁能想到那个雪夜蒙面的仙女，还有个这么接地气的人名呢？

　　系统：“宿主宿主，现在是个让五皇子倒霉的好机会！你快做点什么呀。”

　　程鲤：“……”

　　于是江渊就看见小丫头先是恶狠狠的瞪着他，瞪了一会儿，又有点心虚的，把地上那块银子，小心的攥到了手心，悄悄的缩到了袖子里。

　　江渊散漫想，刘翠花小仙女这么贪财，别是违反了清规戒律，回不到天上了啊。

　　系统：“……你在干嘛？”
　　程鲤小声说，说着说着，居然理直气壮了起来，“他、他……丢钱了！”

　　系统：“……”

　　系统：“这样不算！”人是主动丢的！

　　这……这光天化日之下，咱也不能进行人身攻击啊。

　　程鲤为难之际，就看见江渊微微一笑，浓密的睫毛下，一双乌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他微微躬身，将手里的碎银放到了程鲤的襟口，微风吹过他的衣衫，带起三分肆意。

　　“那么爱财，爷赏你。”

　　就在江渊准备收手时，冷不丁的，小丫头目露凶光，像只窜起来的小奶猫，小虎牙一亮，嗷呜一口咬到了江渊的右手虎口上！

　　江渊瞳孔一缩！

　　小姑娘牙齿很利，这一下咬的老深了，直到耳边响起【男主受伤，倒霉值+3，幸运值+3，奖励头衔{干得漂亮}！】的提示才作罢。

　　程鲤作案迅速，咬完就跑，一边跑一边恶狠狠的想。

　　你他娘的那什么看叫花子的眼神！！！

　　*

　　小丫头一溜烟跑了，仓皇的像只没头苍蝇，眼底又带着委屈一样的倔强。

　　江渊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右手。

　　这一下咬得不轻，血从咬痕中，深深的渗出来。

　　江渊垂下浓密的睫毛，想到了昨夜卡在荆棘里的奶猫。

　　又凶又惨又可怜的，当真像极了。

　　又想到自己随手扔出去的银子。

　　江渊想，六皇子一向喜爱美色，见不得女孩哭。

　　他一向对此嗤之以鼻。

　　但看那小丫头捂着脚踝泪汪汪的样子，却又忍不住分神想。

　　可能翠花仙女的眼泪，跟凡夫俗子的泪水，稍有不同吧。

　　看得心硬如铁的他，分外心软。

　　连带看着虎口湿漉漉的咬痕，都带着几分不那么让人生火的仙气。

　　*

　　早饭没吃，午饭吃不上，程鲤把脸放到石桌上，感觉人生就他娘的是一场饥饿游戏。

　　她想到那个倒霉五皇子就脑子疼胃疼脚踝也疼。

　　还有……

　　程鲤想到对方把银子放到自己衣襟上的轻薄模样，嘴巴瘪起来。

　　原来觉得这个五皇子老可怜了，现在觉得真坏！

　　坏东西！！

　　记仇小心眼！

　　最过分的是，明明家徒四壁，还要装逼用银子砸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没种一点B树吗？

　　程鲤瘪着嘴，换了另一半脸趴着，脑海里却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天，她变成猫卡在栅栏里，少年把她救出来后，微带血痕的手。

　　往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