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剑仙》十九小时

1、第一章：没钱？我要饭来养你！

　　热热闹闹的锦官城充斥着春日的喜庆，处处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腊肉的肥腻味、米酒的飘香蔓延大街小巷，大大小小的灯笼照着小孩子的笑脸。

　　他们穿着大红新衣，手握冰糖葫芦，嘴里不停念叨：“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就连无家可归的野狗都找了个温暖的墙角，津津有味地咬着不知从哪个阔绰富豪家餐桌下偷来的骨头。

　　除夕，明日大年初一。

　　本该是九州同庆的日子，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拜个好年，睡个好觉，醒来后一起走亲访友。

　　没想到，李正玄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和她坐在锦官城廊桥桥底喝闷酒，更要命的是这个女人简直不是人。

　　他斜眼瞧了瞧和自己隔了一个身位的家伙：一身邋遢得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破棉布，成天还说这是价值连城的锦帽貂裘；一双婆布鞋，上面打了好几个补丁；至于裤子，那更不成样子了，从外形上看，根本就不是裤子，是裙子。

　　裙子！

　　李正玄叹了口气，这个叫花子是个女的。

　　虽然身材还算标准、大腿修长、脸蛋也挺漂亮，但胸前的肉少了些。肤色黝黑，像是在煤堆中滚了一圈一样，在晚上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她那双眨巴眨巴的眼睛。

　　难怪在这个不太平的年代没有人打这个姑娘的坏主意，谁会对一个煤炭产生兴趣？

　　李正玄又瞟了一眼姑娘微微隆起的胸口，眉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还是有点货的嘛——”

　　如果肤色再白一点就好了，李正玄眯着眼睛嗤笑起来。

　　姑娘端起身旁的一弹浊酒，一口气喝了五分之二。微微侧头，刚好发现这个不正经的落魄书生瞧着自己胸口傻笑，脸颊微微一红，嗖的一声，一柄长剑已经抵在了落魄书生的右眼。

　　“你小子看啥呢？看鸡仔呢？”姑娘把酒坛放到身侧，一旁是已经被喝光的七大坛。

　　李正玄盯着眼前的剑尖，冬日里闪烁着寒光，杀意丝毫不逊色于秋日的肃杀。这已经不是姑娘对自己第一次拔剑相逼了，从两个人莫名其妙走到一起开始，这是第九次了。现在，是他感觉最靠近死亡的时候。别说刺瞎自己的眼睛，如果眼前这位姑娘要砍李正玄的脑袋，相信他自己也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他有些不甘，为什么自己会栽在这种家伙手中。

　　姑娘张开双腿，跨在台阶上，讽刺道：“咋不说话了？哑巴了？刚才不是说我没有货吗？现在怕死了？”

　　说着她手中的长剑来回在李正玄双眼间晃动，每一次都离眼珠只有分毫的距离。

　　“吱吱吱，状元郎呐，状元郎，就你这怂样还去考状元？回家种地吧——”

　　李正玄勃然大怒，读书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骂回家种地，对于他来说更是如此。

　　“秦泰，你别以为你会用剑就可以这样欺负我，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那个叫秦泰姑娘的长剑，他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剑锋如同扫把扫过了自己的眼睛。所以他不得不压低声音，如果声音说得太大，牵动面部肌肉，眼珠子被长剑划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寒窗苦读十年无人问，到头来被个野丫头刺瞎了眼睛，说出去真是笑话。

　　“呸，别给我来这一套，四书五经在我这里行不通。刚才问你问题呢，色眯眯地看着我的胸口干什么？”

　　李正玄哑然失色，唯唯诺诺地问：“秦泰姑娘是英雄好汉，只要肯放过我，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李正玄心里苦笑道：自从和这个野丫头走到一起后，自己丢尽了读书人的脸，不是被利剑威胁，就是被打得鼻青脸肿。他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希望能抱住自己的眼睛。

　　果然，秦泰又只是拿他作弄开玩笑而已，转过身就把长剑收入了剑鞘，张开双腿如同莽汉般坐在台阶上喝着酒。

　　“有趣有趣，都说读书人不怕死，今天总算遇到了一个怕死的倒霉鬼。”秦泰得意地说道，晃悠着腰间的长剑，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小玄子，来姐姐这里坐——”秦泰把自己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她的声音本粗犷，故作娇嫩让李正玄全身发麻。

　　他打量了自己一番全身儒雅的深蓝色长衫，摇了摇头，“感谢秦泰姑娘美意，在下不会饮酒，请自便——”

　　“是吗？”秦泰放下酒坛，邪魅一笑，动了动身旁的剑鞘。

　　长剑未出鞘，李正玄就已经很乖巧地做到了秦泰旁边，“姐，这不是事儿，你我相识一场，从今以后就是兄弟，和兄弟一起喝酒誓死奉陪！”

　　“好一个誓死奉陪！”

　　秦泰大喝道，举起喝到一般的第八坛酒猛地望肚子里灌。

　　李正玄松了口气，原来这家伙并不是真的要让自己喝。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野丫头腰间的长剑，古朴的剑鞘上刻着简单的花纹，剑柄已经锈迹斑斑很有年代感。自从遇到她以后，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追杀自己的人，他们武功都很高强，不过都被其貌不扬的家伙解决了。虽然李正玄不会武功，但他知道此人武功不弱，和她呆了这么长的时间，连她的剑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这家伙真不是人——

　　李正玄傻傻地看着姑娘喝酒的样子，心中竟然无比羡慕。自己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如果不是早年订下娃娃亲那一家的支持，恐怕早已饿死。

　　寒窗苦读十年，受尽冷眼，没想到最后名落孙山，成了个落魄书生，这下原本订的娃娃亲也没了着落，最后不得不嫁给隔壁二狗当偏房。

　　李正玄啊，李正玄，你真失败。

　　他笑了笑，眼睁睁地看着秦泰把一坛子酒喝光，心中的厌恶竟少了几分。

　　“又瞅啥玩意儿？要当瞎子吗？”秦泰放下酒坛朗声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书生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李正玄竟然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瞧着秦泰，如同在欣赏文章一样。

　　“瞧够了没？”秦泰脸颊微红，是醉了还是羞了？她不耐烦地问道，“再看的话，我就不保护你了，等那些人来杀你，到时候我可不管。”

　　“别——别——别——”李正玄神色慌张地低下头，笑了笑，“如果不是秦泰姐姐，我肯定早就死了。你救过我的命，以后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声音很低，完全没有气势，被周围除夕夜的爆竹声掩盖了。但秦泰听得很清楚，她很开心地笑了，望着天上的明月，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她开启最后一坛酒，站起身，朗声道：“老娘一没银子，二没学过那些个什么繁文什么节的，平时爱好就是喝酒吃肉玩儿鸟，戒酒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戒酒——”

　　李正玄苦笑，喝酒吃肉玩儿鸟？

　　一路上就只有你喝酒，吃肉？连一顿干净的白米饭都没有还吃肉？

　　至于玩儿鸟，李正玄翻了个白眼，自己真的被当做鸟来玩了。

　　“不服气？”秦泰眯着眼睛问道，透着月光，迷离的背影竟然有些动人。

　　李正玄傻傻地摇了摇头。

　　“算你识相，你给我听好了——”秦泰举起酒坛朗声道：“你要是跟着老娘，以后谁敢欺负你，老娘的棒子打爆丫狗头，没钱？我要饭来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