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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橄榄树·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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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梦游一般,从武汉到了宜昌。到宜昌时是凌晨。沿着火车站外一条向下斜行的路走了一会儿,又走上大路,走了许久。接近四月的宜昌,晚上实在称不上暖和。拐弯的岔道儿还亮着住宿的灯。宋元和张咸右投奔了那儿。
前一天晚上,宋元去找张咸右拿包时没料到他也说要去。乔信当时不在,宋元就问乔师兄不去吗?张咸右说怎么,人不够?宋元说足够了。
他本想一个人去的。
他一直以为,对户外有兴趣的是乔信,张咸右不过是陪他玩儿罢了。
宋元的帐篷是单人帐,既然是两个人,带两顶单人帐不过是浪费体力。于是宋元就把自己的帐篷留在张咸右他们屋,换了他们的双人帐。
第二天早晨起来后,他们去汽车站附近打探去神农架木鱼镇彩旗村的车,被告知只是有去兴山县的车罢了。路上有些被称作“兔子”的人一直在拉他们俩生意。以往出门,宋元不是没上过当,但那天的确找不到直达车,而兔子介绍的车号称可以送他们到木鱼镇,且号称可以包车,一个人四十。宋元想大不了中途换车,也就答应了。
但那辆车在没出夷陵前就不断拼客,为了拼客在某处等待了许久。宋元也知道八十块钱要包车是开玩笑的,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出夷陵区走的不是大道,而是一条小路。那条小路上有个被推翻的石墩。在行经那条路上时,拼客上来的那位大妈一直和司机在吵架。
宋元基本上属于非方言区的小孩,对方言的识别能力很弱。他不能听懂那位大妈和司机在吵什么,只觉得张咸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宋元问他怎么回事,张咸右起初没说,到终于出了那条跌宕的小路之后说:刚才走那条路是为了躲收费站,那条路上个月刚翻了一辆小面包。
既然坐上这辆车,就听天由命吧。
到了后来,后座的拼客达到了四位。被挤得无处容身的张咸右终于质问了司机。那位司机说:“四十块钱想包车?我油钱都不够。”
由于上来的都是老弱妇孺,他们也不好发飙。
宜昌通往木鱼镇的一路都是山路。山很好,岩山秀木,水却一截一截地断流。张咸右说应该是拦截起来建水库了。被拦截的死水超越了浑浊,绿得发粉,有些令人倒胃口。
下午一两点时,那车停在了兴山县城的路边。车上其他的乘客都下了车。本以为是放放风的二人在下车放了许久的风,发现司机一直蹲路边吸烟,没走的意思。宋元问:“什么时候走?”
司机一口一口地吸烟,说:“你们自己去彩旗村吧。”然后在他们面前摊开手。
宋元以往不是没碰过换车的事儿,但这么被丢下还是第一次。他和张咸右对看了一眼,问那个司机:“您让我们走过去?”
司机指了指马路上经过的某种款式的破烂面包说:“那种车去彩旗村。”
“还多远?”宋元冷静地问。
司机挖了一下鼻孔,说:“几个小时。”
宋元去拿行李的时候,有两个汉子正在他们行李边看着。司机说:“不给钱就想走?”
宋元说:“多少钱?”
那司机站起来,再在他们面前摊开手,说:“一人两百。”
“刚才说一人两百吗?”宋元转头问张咸右。
张咸右说:“刚说一人四十,包车去彩旗村。”
宋元转头对司机说:“听见了吗?不是我记性不好,您的耳朵有点儿不好使。”
四周聚结了三五个和司机长相有些类似的男人。宋元想就几百块钱你们怎么分呢。
司机收回手,说,“不给钱行,行李留下。”
张咸右说:“报警吧。”
那司机就说:“你报呀。”
两个汉子去抱宋元他们的行李,宋元走上前,揪住其中一个,一个左直拳,把那人打出了两米远,打得跌在地上哼哼。
有人亮了刀子,宋元踢掉那把匕首,把那个人踹地上,捡起匕首,放他耳边。提起他的耳朵。
“哎哟哟!”
刀锋贴在耳朵上,那个人开始求饶。
“去,叫辆车,送我们去彩旗村。”宋元踩在那人身上,说。
司机打电话叫车,他们等车的时候,有一辆和他们之前搭的相同款式的车停在了路边。估计又是和他们类似的客人吧。
车上的司机和乘客都下来了,那两个乘客个儿都不矮,宋元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
张咸右对目前的状况可能有点儿焦虑,说:“叫了这么久车不来,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见宋元没反应,张咸右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到第三下时,手被人从身后扭抓了过去。他吃惊地回头,就见一个长头发的高个儿,穿着带了金属的牛仔装,扭他的手。
以为是司机叫来的打手,张咸右捏了拳头就要挥过去,宋元从旁挡住了他的拳头,示意他往旁边看,叫了声:“乔师兄。”
张咸右顺着宋元示意的方向看,就看见他那个站在两个登山包旁的室友,样子有点儿憔悴。
张咸右放下拳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哥们儿,那哥们松开了手。
四个男人没有发生交谈。
宋元和张咸右拿回了行李。
春天不晴不雨的天空,云层变得有些薄,阳光在地面上打了个圈儿。
只是那种乌云中几丝光线的感觉,看了叫人很不舒服。
宋元拉开冲锋衣的拉链,露出里头的棉T恤。商周回到他和乔信的行李边上。四人沉默着等待着那辆被召唤的车。
面包车终于来了。他们的行李被堆放进了最后一排座位后边的空隙。张咸右第一个上了车,坐在前排,商周第二个上车,坐在了后排,宋元第三个上车,想在张咸右身边坐下时,商周从后排伸出手,把他拽了过去。
宋元跌在商周身上,脸撞在座位上,撞疼了。商周松开手。宋元挪到座儿上,一声不吭。
乔信上了车,犹豫了一下,坐到张咸右身边。
通往彩旗村的路正在修。路面颠簸得很厉害,尘土飞扬。车窗关严实了,还能闻见灰味儿。有些路段封锁一半,两个方向的车在一条路道上走,所以停下了好几次,等待了许久。
难怪那个司机不愿意送他们去彩旗村。
车开出不久,宋元觉得肩上一沉。转头看时,商周已经睡着了,头掉落在他的肩上。
他就是穿着这种坚硬的带金属的破旧裤子,坐了一夜一天的汽车,都没怎么睡吧。
宋元轻轻地把商周抱在了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腿。
就算那样,他也没醒。长密的睫毛在安静的脸上形成了一些阴影。宋元摸着他的脸,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