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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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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雪已经停了,武汉的雪时常那么轻薄,不到沉重的累积时,就那么化成了冰渣。这种天气,是比连着下好几天的北方的雪要冷的。
那天下了夜班,宋元约朱美出去了。先去世贸逛了一圈,再在巴犀烧烤吃了一顿自助餐,最后去世贸的顶楼看了场电影。回程是九点多。
妞儿们贪漂亮,怕显胖,都不愿意多穿。朱美穿了最近的妞儿们最喜欢的打扮,就是一件排扣的小西装式的上衣,一条刚到膝盖的短裤,里边一条黑色连裤袜,下面一双靴子——宋元之所以对这种打扮那么熟悉,是因为剥先前的妞儿衣服时对那条连裤袜深恶痛绝,假如只穿一条三角的话,很诱人,但是透过连裤袜看那条被压在肉上的皱巴巴的内裤,便会兴致全无。尤其是连裤袜是黑色的时候。
在某些方面,男人也是有奇特的敏感的。
所以今天不是个剥人衣服的好时机。
朱美冻得发抖,说话时牙齿打架了。宋元扯开长外套,把她搂进怀里。
恐怕是宋元的这一举动太突然了,妞儿整个儿僵住了。再活泼的妞儿,面对男人突然的亲密接触,都不能立刻习惯的。
好,宋元知道自己把顺序扰乱了。请客,吃饭,看电影,牵手,拥抱,接吻,摸遍,摸到妞儿们情难自禁,那就离床不远了。
但是偶尔乱一下顺序,妞儿会芳心大乱,这也是个策略。
只是当宋元看见朱美低下头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耻。
他虽然号称不玩处女,但实际上,非处女不一定比处女看得开。事实上,女人对爱情的想象和□□完全无关。
如果说女人非要经历几个男人才能把男人看清,他认为自己一定是那种会成为女人记一生、恨一生的男人。
他在过马路的时候放开了朱美,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和她并肩穿过了汽车呼啸地卷起地上冰水的街道。
在过了那条马路,沿着有些积水的人行道往回走时,朱美问他:“宋元,你是不是谈过好多次啊?”
“还行吧。”
和妞儿在一块儿时,宋元不抽烟。正是因为如此,他从来不能和妞儿在一起太久。会犯瘾。
“你这么帅,应该谈过好多次了吧。”朱美用的几乎是肯定句了。
每个妞儿都会这么问。或早或晚。
“你呢?”这个时候,只要回问这么一句,问题也就解决了。
女人永远比男人怕公布自己的过去。
“还好吧。谈过一次。”朱美果然退缩了。
宋元不再多问。他知道妞儿们一定会解释,即便他其实没有兴趣。
“我不喜欢他,他追太紧,没办法答应了。后来觉得还是不合适。”
“嗯。”
“你呢?有没有特喜欢的女孩子啊?”
“有啊。”
“哪一个呢?我猜是你的初恋吧?”朱美笑着说。
宋元很明白妞儿们问出这句话时,想听到什么答案。虽然宋元并不认为所有男人都想成为女人的第一个男人,但是他觉得每一个女人都想成为男人的最后一个女人是事实。也许,那并不关爱情的事,而是出于一种自我满足。所以,几乎每一个女人,都想从男人口中听见她是特别的这句话,哪怕只是谎言。
“不是。”
“那是哪一个啊?”
宋元沉默了一会儿说:“她没变成我过的女朋友。”
宋元知道自己以往没有这么说过。朱美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然后问:“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呢?”
宋元笑了笑,又笑了笑,最后反问:“你觉得你最喜欢的人一定会和你在一起吗?”
恰巧的时间,恰巧的地点,如果他没有偏离主题问出这样的话,一切都很合宜。他可以拉她的手,走到无人的林荫道里,问她我可以吻你吗。然后顺理成章,然后让她变成他的某一任女友。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忽然觉得有些倦了。
回屋之后,几位狼兄狼弟在他开门那一刹那就开始起哄。张湘竹过来爬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吃到窝边草啦?”
“吃什么?”
“喝,装傻。”张湘竹伸手捏宋元脸皮,“宋帅出手,有吃不到的吗?”
宋元搂住张湘竹的腰,揉了一把,淫笑道:“爷今个儿想换换口味呀。”
张湘竹杀猪般地尖叫:“贱人!不要碰我!”弹跳至远处。
朱哲和风间不辱使命,箍住张湘竹送到宋元面前,说:“这小子归你了,爱怎么用怎么用。”
张湘竹惶恐地挣扎着:“oh!no!莫对草民下手!宋爷手下留情!”
宋元喝道:“风间,抓紧点儿,别让他跑了!看爷怎么收拾他。”说着去抓张某人裤头。
张湘竹哭号道:“宋爷!清醒点!难道你要走上商少的不归路了吗?”
“你们闹不闹啊?”邓伟在门口重叩了几下门,吼道。
“谁走不归路了?”邓伟背后传来有些低沉的男声。
“哇,商少••”张湘竹吐吐舌头,小声说,“他怎么出动了?”
事实上,商周在转系过来的近三年内,从来就没有串过任何寝室的门。男士们视此事为理所当然,商少爷怎么可能串门呢?那位人间偶像商少爷呀。
宋元拍了一下张湘竹的小肚子,说了句:“该减了。”就走出门去。
宋元走到商周和邓伟之间,直接问商周:“有事儿?”
邓伟犹豫地看着宋元,又看着商周。那两位个头差不多的高个儿男人站在他面前,加上宋元一贯的类似于挑衅的语气,简直就是一种压迫。
如果邓伟没有记错的话,这两个人关系并不是太好。也不知是从哪个地方得来的印象,恐怕是这两人几乎没什么单独的正面交谈发生过。而且,在邓伟的直觉中,“一山不容二虎”。两个那么类似的跩人凑一块儿,准没什么好事。
所以,邓伟很疑惑宋元知道商周是来找他的。而且,他更疑惑在宋元没有答应他们的情况下,商周莫名的自信是哪儿来的。
刚才商周拿着谱出门的时候,邓伟问他要去干什么,商周说拿去给宋元看,邓伟说我劝说失败了。商周说没事儿,我拿去给他。
那时跟着出来的邓伟,与其说是想看看商周到底怎么说服宋元,毋宁说是极力试图阻止俩人发生冲突。
“明晚到礼堂楼下的录音棚练习,谱先给你。”商周把一叠纸交给宋元。
邓伟几乎是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一幕。
宋元接过谱,看了一下,抬头问:“编曲的都给我?有必要吗?”
商周说:“你看看合不合适。”
明明两人说话的语调都平淡无奇,邓伟却出了一身冷汗。为什么怎么听都像在吵架?
依邓伟对宋元的了解,大概这个世上没有谁能真正强迫或劝说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去年告别基础的晚会,有人向辅导员抖露宋元嗓子不错的事情后,辅导员要求宋元表演节目,他便在演出前两天去爬武当山,不知怎么处理了自己,挂着两管鼻涕去辅导员面前,沙哑着嗓子说:“不好意思,我感冒了。”
宋元的难搞不是表面上的,而是本质上的。深知这一点的邓伟有时会将“痞子”称呼为加强版的“人渣”。去年有个华师的妞儿把他缠烦了,每天三通电话,两天过来一次,如此一月之后,宋元有一天忽然消失了,一去十天,手机关机。当时正是在上内外妇儿几门临床主课的时期,比较少人旷课,所以辅导员奇迹般地半个月没有点名没有查寝室,他也就没被逮到。熟知宋元的人都知道他又野去哪座荒山野岭了。但那妞儿不行,刚在恋爱的甜蜜期,男友就消失了,于是天天跑过来问邓伟宋元去哪儿了,回来了没有,是不是在避开她。邓伟看她可怜,说别等他了,他没准儿死哪座荒山上了。那妞儿哭了好几天,说用不着那么绝吧,不见他就是了,他怎么能这样呢。那时邓伟在心底骂了几十遍人渣人渣。十天后宋某人满面胡须落魄地归来,见他那样儿,到嘴边的人渣俩字又吞了下去。只是换成了你也太绝情了吧,那妞儿可是真心喜欢你的呀。
那时宋元就笑:喜欢我什么?老二?找个差不多大的也不难,至于吗?
当时邓伟真忍不住想踢他脑袋。人吧,怎么能没心肝到这个地步?
于是邓伟问他:“你喜欢过哪个妞儿没?”
宋元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那满脸的须看了十分碍眼,说:“什么是喜欢?”
“就是老想和她一块儿,见不得别的男人和她好,就想和她那个。”
“第三条经常有,前两条没有。”痞子享受地吐着烟圈儿,说。
邓伟的意见就是,这个没有真正爱过的男人,恐怕是不知道什么是妥协的,不但在情感上这样,孤高到唯我独尊,处理任何事情也会是这样的,狷介狂妄,不管表面上披了多少层文质彬彬的外衣。
如果说商周的离群是外显性的,宋元的孤独和自傲就是深层的,以致于邓伟有时会怀疑,自称为老铁的他,到底了不了解这个人。
所以站在这两个人中间的邓伟,一直屏息地等着一场世纪大战。这导致了当宋元二话不说地把谱拿走时,邓伟突然体会到了一种没法高潮的失落感。
他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二人各自离开,然后看见宋元回到屋子,开始研究商周给他的那叠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