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楚天下(GL)》楚倾杨

35、第三十四章 叶家郡主

　　崇武帝二十二年暮秋三日，楚王大寿，群臣于紫宸殿上寿，向楚皇行了五十拜礼，丞相严魁代表百官，捧觞上殿，祝楚皇福寿安康，皇帝则赐百官茶汤，以示恩泽广布。同时，皇帝下令大赦天下三日，举国同庆，共襄盛举。
　　当日黄昏，晚霞绚烂，残阳如血，帝都的黄昏美景令人陶醉。
　　随着夜幕的降临，楚皇晚宴正式拉开帷幕。此次楚皇五十大寿庆典，场面宏大，气势磅礴。各州知名教坊艺人献上精彩的歌舞表演，乐人们效仿百鸟鸣奏，悠扬悦耳，令人陶醉。被邀请的王室子弟和五品以上官员肃然就坐，只闻半空中和鸣之声，仿佛龙啸九天，鸾凤翔集，令人心驰神往。
　　丞相、亲王及四国使者坐于殿上高位，群臣和各地郡王子弟则按品级坐于殿下两廊。每个位置前都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酒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教坊乐人们在山楼下的彩棚中早已陈设好琵琶、箜篌、高架大鼓、箫、笙、龙笛等乐器，两旁对仗的鼓声震天响，声势颇为壮观。
　　皇家禁卫军则分列站立于整个宫阙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密把守，确保宴会的安全与秩序。
　　江燕身为兵部侍郎，本应与百官同席，但她同时也是当朝八驸马，身份属于皇亲国戚，所以最终被安排在皇室子弟中，但让她费解的是，连陆杭那小子竟然也悠然自得地坐在附近，她不禁有些疑惑，是因为陆杭本次招待的是亲王、郡王，跟着作陪入席，还是依仗于某位公主的庇护，成了自己人。
　　江燕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带着几分戏谑：“陆少，你这位置坐着不太对劲呐，看来很得某位贵人的宠呢。”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忙碌，江燕心中那股子烦闷已退却不少，此时的她，受着宴会喜庆的氛围，倒也心情好转了些，她尝了一口小酒后，便与陆杭开起了无伤大雅的玩笑。
　　陆杭一听江燕的话，口中的酒顿时喷了出来，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俊脸瞬间涨红，他低声喝斥：“江臣彦，收起你那恶心的笑容，我和那个乳臭未干的楚麒半点关系都没有，本少爷才不屑靠女人坐在这儿呢！”
　　江燕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耸了耸肩，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我又没说是麒公主，我说的是陛下，看你那么着急自证的样子，莫非你想做小公主的驸马？”
　　“你，你，你，走一边去，”陆杭瞧着江燕那欠揍的表情，差点没被气炸，万分后悔自己一时不慎落入她语言陷阱。
　　江燕悠然自得地回应：“不行，我就待在这，哪也不去，我走了，一会儿八公主找不到人，会急的。”
　　陆杭见好友如此厚颜无耻地回答，心中却有些高兴，这一个多月，他见过江臣彦失魂落魄的模样，也见过他冷淡不近人的模样。他不愿江臣彦脸上再无笑容，毕竟，一个乐观向上，有情趣的江臣彦，才是自己熟知和喜欢的。他微笑问道：“说到公主殿下，你那两位呢？”
　　江燕正品味着桌上的荷花酥，目光不经意地在穿梭于席间的官员间流转。她随意地回应道：“估计到皇后寝宫接清夫人和叶郡主了吧。”
　　话音未落，江燕猛然意识到陆杭话中的陷阱，她愤怒地瞪向陆杭。江燕咬牙切齿道：“什么叫我那两位？你说的两位，还有一个是谁！”
　　陆杭哈哈大笑，戏谑道：“生气了，生气了，我说的就是九公主呀。她现在时不时就往你家串门，现在朝廷上下都在私下猜测，江大人是准备效仿娥皇女英，姐妹双收？”陆杭斜着身子，凑在江燕耳边低声调笑。
　　江燕心中一惊，急忙辩解道：“这纯属无稽之谈！我和九公主之间清清白白，他们这般非议，也不怕触怒陛下。”
　　陆杭不以为意，低声说道：“陛下最近忙得很，既要应付苗族，又要管制太子，还要制衡丞相和大将军，哪有闲情逸致去管下面官员的玩笑话，”
　　江燕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那些政令肯定会引起苗族人对朝廷的不满，希望军队高压之下，能让他们消停点。先前江刑查到，说凤阳王、安国公先前走私的并非是瓷器，而是一批武器，陛下已命我私下调查此事，我需要你在吏部帮我盘一下这批武器流转地的官员资料。”
　　陆杭吃了一惊，随即点头道：“此事非比寻常，若是能从中能钓出大鱼，还怕定不了他的罪。”
　　江燕自是知晓陆杭所指何人，正待两人低声细谈时，两个英武俊朗的男子结伴越过人群，向江、陆二人走来，江燕和陆杭彼此交换眼神，立马恭敬地向二人行礼。
　　“微臣参见三皇子殿下，十三皇子殿下。”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相貌堂堂、身形健硕的正是齐王楚商，他气宇轩昂，举止间流露出一股刚毅果敢。而他右侧则站在楚麒的双胞胎弟弟——十三皇子楚麟。
　　楚麟身着一袭紫衣华服，长衫的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则束着一条玉带，镶嵌着玉石。随着年龄增长，他的五官渐渐长开，原本就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他显得更加英俊不凡，宛如画中走出的神仙童子一般，让周围的朝臣都不禁心中赞叹。
　　论皇子中谁是美貌第一，当属眼前这位。
　　齐王爽朗一笑道：“江大人酆都相救之恩，本王一直铭感肺腑，恨不得立刻还朝归来，与大人举杯畅饮，大谈兵法。”他常年镇守在边境，说起来自是洒脱豪迈。
　　江燕连忙谦虚回应：“殿下，您太客气了，江某对医术只是略懂皮毛，殿下能够痊愈，全靠自身体魄强健。”
　　“那还是大人医术高明，本王才捡回一条命的。”齐王笑着又夸了一句。
　　一旁的楚麟无奈道：“三皇兄、师父，打住打住，我好不容易才逃离了金山寺僧人的阿弥陀佛，如今还要忍受你两酸言酸语。二位行个好，就饶了我吧。”他口吻带着几分撒娇和顽皮。
　　江燕轻敲楚麟的头，爽朗笑道：“原以为金山寺的大师能好好管教你，现在看来是变本加厉的没规没距，真是该打。”
　　此时，一声娇媚动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宛若黄鹂在翠绿的林间婉转鸣唱。小公主楚麒轻盈地穿过皇室席位，笑道：“状元姐夫说得对，小麟确实该打。你替我好好教训他。”她那双灵动的眼眸在人群中扫过，最后定格在陆杭身上，她凝视了他好一会儿，略带讥讽地说道：“你怎么混进皇室席位来了？谁允许你来的？你的那些红颜知己刚才还在四处找你呢，你可以滚了。”
　　陆杭却是一脸不在乎，挑衅地回应道：“我是受陛下邀请来的。而且，我也想在皇室里多结识些红颜知己，这应该不劳烦麒公主殿下操心吧。”
　　楚麒一听，顿时怒火中烧，原本的理智瞬间被陆杭的挑衅点燃。她怒道：“陆杭，我诅咒你，溺死在那群庸脂俗粉里！”
　　陆杭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微笑着回应：“那麒公主，我能否有幸成为第一个溺死在你怀里的人呢？”
　　楚麒一听这话，顿时羞红了脸。她本想娇嗔地回应他，但抬头看到周围男子们憋笑的表情，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怒交加地喊道：“陆杭，你这个可恶的男人！你竟敢说我是庸脂俗粉，你……”说到最后，她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见状，纷纷忍俊不禁，几位男子更是放声大笑。楚麒气呼呼地瞪着陆杭，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你们又在合伙欺负小麒了，是趁我们姐妹不在场吗？”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群盛装佳丽款款入席，她们风姿绰约，宛如画卷中走出的仙子。远远看去，她们的光芒宛如朝阳初升，映照着朝霞的绚烂；走近细瞧，她们的美貌又似芙蓉出水，灼灼其华，令人心醉神迷。
　　为首的是一位绝色丽人，她身着红衣，鲜艳如火，仿佛将整个宴席都点燃了一般。那红衣似天边晚霞，又似盛开的红莲，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宛如火焰在跳动。刚刚开口说话的正是楚国那颗璀璨夺目的明珠——九公主楚思晴。
　　她的红衣映衬着白皙的肌肤，更显得她光彩照人，风姿绰约，她的眼眸深邃，仿佛藏着万千星辰，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令人心动的魅力。众官员见状，纷纷交头接耳，感叹着这一人间绝色。
　　江燕等人还未及答话，便被一群王室子弟挡住了视线。
　　原来，这些楚国宗亲们也抵挡不住美人的魅力，纷纷从席上起身，想要一睹那些公主、郡主的绝美姿容，他们眼中闪烁着惊艳与渴望，仿佛被这些佳丽的美貌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当江燕在众女之中，以淡定的目光捕捉到那抹熟悉的白衣倩影时，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翘，眼中流露出柔和的光彩。但是很快，她的眼神渐变，她发现自己的妻子正热络地挽着一个冰肌玉骨的女子，那女子身着水蓝色衣裳，犹如清晨湖面上的轻雾，清新而飘渺。
　　江燕的眼神在瞬间发生了剧变，当她看清那女子的容颜时，只觉整个世界都仿佛停滞了。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震撼，胸口像是被重重一击，气息瞬间凝固。她的身体仿佛掉进了冰冷的深渊，冷冽刺骨；又仿佛置身于炽热的熔岩之中，滚烫难当。一阵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惊异、恐惧、狂喜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周身血脉仿佛要爆裂开来。
　　隐约间，她听到陆杭那夸张的赞美声：“不愧是叶家郡主，容貌果真不输楚国九公主。”随后，楚麟那兴奋的呼喊声也传入耳中：“烟儿姐姐，汐儿姐姐，这边这边！”
　　汐儿，汐儿，那声声重击都在江燕的胸腔积堵，化成一个个无声的呐喊，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此刻，楚倾烟与楚思晴一左一右地手执那蓝衣女子的手，朝着江燕等人走来。
　　周围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这三位风格迥异的绝色美女身上。众人中唯独江燕的神情有异，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情绪，幸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美人吸引，没有人注意到八驸马这异常的举动和古怪的神情。
　　江燕忍不住鼻尖一酸，视线也变得朦胧，她混在人群中，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位蓝衣女子身上。而那位蓝衣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的视线在江燕的白衣身影上停留了片刻，但很快便游移开去。
　　此时，楚倾烟在人群中发现了自己丈夫的身影，她低头对蓝衣少女轻声说了几句，随后牵着她的手，穿过那些正在寒暄的王孙公子们，径直走到那位同样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面前，微笑着介绍道：“驸马，我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我的好姐姐叶翎汐，人称叶家郡主。汐姐姐，他就是江臣彦，我的夫君。”
　　江燕呆愣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翎汐，她愣得连行礼都忘记了，这时，一个熟悉而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好，江大人。”那声音平静而礼貌，仿佛两人只是刚刚认识一般。
　　江燕全身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那句“江大人”如同冰冷的箭矢刺入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沉吟了片刻，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好，叶郡主。”然而，那一声“叶郡主”却叫得不那么自然。
　　幸好，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声。山楼彩棚两旁，百余人齐齐用力敲击对仗鼓，声音如同雷鸣般响彻云霄，整个天空仿佛都在震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势浩大的一幕所吸引，江燕的窘迫与不安也被暂时掩盖。
　　此刻，一列气势磅礴的金黄色礼仪仗队缓缓走过长长的红色地毯，为首的乃是头戴紫金纱丝帽、身穿辉煌金黄龙袍的楚皇，他左边紧随着雪肤樱唇、雍容雅致的皇后。
　　紧随其后的是太子楚天，他身着白色麒麟锦袍，英姿勃发；而襄王楚玄则穿着紫衣锦袍，气宇轩昂。再往后，便是楚国各位皇子和嫔妃们依次排列。礼仪队伍两侧，是一群目光如炬的金黄卫队，他们身姿挺拔，威严肃穆。
　　随着“陛下驾到”的高呼声由远及近，紫宸殿外的众人纷纷跪下，殿内的人们也整齐划一地跪下，三声高呼“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祝陛下万寿无疆，洪福齐天”，声音震天响，回荡在宫廷之上。
　　待皇帝与皇后稳稳地坐定紫宸殿的主位后，明贵妃领着其他三妃九嫔优雅地坐于两侧，而众位皇室子弟们也按照身份地位，依次就坐于皇室席位。公主们与各自的驸马则成双成对，相邻而坐。
　　高坐在正位上的楚皇，虽然双鬓已有些许花白，但依旧气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心生敬畏。他朗声开口：“今日乃朕生辰，应是举国同庆的日子，众位爱卿不必拘谨，奏乐赐酒！”
　　话音刚落，殿外丝竹之声悠扬响起，靡靡之音传遍四方。紫宸殿周围的王亲贵胄、朝廷官员们纷纷端起手中的酒杯，起身向楚皇敬酒，又是三声高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待第一盏御酒入喉，乐人们便纷纷立于搭建的山楼平台之上，身姿翩然起舞。笙声、箫音、笛韵交织，众乐齐鸣，震撼天际。众人完全沉浸在那些舞姬翩翩起舞，霞带如飞的动人姿态上。
　　而江燕此刻，心中思绪万千，早已神游物外，对这楚皇寿宴的繁华盛景置若罔闻。她的视线时不时地透过楚倾烟去看席位上的蓝衣女子。心砰砰跳得飞快，身躯僵硬如雕塑一般。
　　叶郡主竟是自己的小师妹，她早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的。
　　汐儿拥有倾城之貌，又怎么会是个普通人，她真是蠢笨如猪。
　　若她知晓她最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就是烟儿口中的好闺蜜，她恨不得第一时间就找她团聚。
　　江燕终于忍不住那思潮澎湃，朝着蓝衣女子屏息凝神，用传音入密道：“汐儿……汐儿……是你吗？我……我是江燕，你……”江燕心下紧张之极，竟有些口吃。
　　传音入密的功法，是一种武林高手间才会使用的功法，若想此法成功，必须传音者和被传音者在很近的距离范围内，将声音凝聚成线传入被传音者的耳中。
　　可离着她二个身位的叶翎汐仿佛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和身旁的楚思晴耳边浅笑低语，相谈甚欢，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为何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江燕心里又是惊骇又是酸苦，气息又顿时紊乱，强制压着心中疼痛，连连又传音给她，只是叶翎汐始终纹丝不动，只是在那冷冷地喝着酒，观赏着歌舞。
　　楚倾烟察觉到身旁的丈夫的眼神一直闪烁不定，好似停留在自己身上，又好似越过她，在看汐姐姐和晴儿那桌。她心中起了疑惑，这驸马究竟是怎么了，自从宴会开始后，就心神不宁着，一直在座位上闷头喝酒，好似心中有苦闷无处发泄一般。
　　楚倾烟忍不住问道：“驸马，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燕闻言如梦初醒，她见楚倾烟那关切的神情，身躯不由颤抖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答道：“可能是这几天在兵部染了风寒，现在感觉有点冷。”
　　楚倾烟心中虽有疑惑，却难以名状，只觉一丝异样的感觉萦绕心头。她注视着江燕那苍白的面庞和不断冒出的冷汗，不禁从怀中取出白色秀娟，轻柔地为她擦拭额头。
　　这一亲密举动立刻引来了两道目光的注视，一道来自绝美动人的楚思晴，另一道则是来自冷艳非凡的叶翎汐。
　　叶翎汐冷冷地注视着邻桌那对白衣璧人的亲昵举动，忽然淡淡开口：“看来烟儿妹妹和江驸马感情甚笃。”
　　楚思晴望着二人，并未注意到身旁叶翎汐的表情变化，只是喃喃自语：“是啊，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语气中透露出无奈、酸涩与痛苦。
　　这时，叶翎汐突然起身，拂袖淡淡道：“晴儿，我先失陪一下。这里有些气闷，我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楚思晴知道她素来冷淡，喜欢清静，便不再多问，只是温柔问道：“汐姐要不要我陪着你？”
　　“不用了，你继续看吧。我透完气就会回来。”叶翎汐又是淡淡一句，随后从偏门缓缓走出。
　　江燕瞥见那抹蓝色身影消失在偏门，心中猛地一紧，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片刻后，她轻声对楚倾烟说：“烟儿，你继续看表演，陛下交代我要监督紫宸殿的禁军，马上临近换岗了，我去去就来。”说完，她也站起身，朝宴席的侧门走去。
　　楚倾烟见一左一右瞬间空了人，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此时，紫宸殿内的艺人们已将舞步移至殿中央，丝竹之声达到高潮，亲王、皇子、公主以及四品以上官员们都被那罗衫飞舞的动人舞姿所迷醉，在欢声笑语和交谈声中，无人注意到贵族席位上少了两抹身影。
　　江燕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忙碌的太监宫女和巡逻的禁军，凭借直觉去寻找着叶翎汐的踪影。
　　夜色渐浓，一轮明月高悬，宫中灯火通明，但仅限于紫宸殿周围的宫殿，其他偏殿显得有些冷清。正当江燕漫无目的地快步走在高墙深宫的道路上，穿过郁郁葱葱的松石园林时，她终于在星落水榭前的一块巨石上找到了那蓝色倩影。
　　蓝衣女子背对着她，似乎在远望那幽深的湖面。
　　江燕的眼眶逐渐泛红，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撕裂感。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背影，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缓慢。
　　蓝衣女子没有回头，只是用冷淡的语气问了一句：“你是谁？”
　　这是阔别三年后，叶翎汐对着江燕说得第二句话。
　　江臣彦一听此言，原本微颤的脚步瞬间停滞不前，她直直地站在那里，喉间仿佛被梗塞一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蓝衣女子突然转身，星眸直视江燕的眼睛，再次冷冷地问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江燕心中猛地抽痛，眼眸中闪过诧异与惊恐。她喃喃地问道：“汐儿，你怎么了？我是师姐啊，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叶翎汐面无表情地望着江燕，淡淡地说道：“我认识的，是那个身为女子的江燕，而不是现在这个成为男子的江臣彦。请问，我该认识你吗，江大人？”
　　江燕如坠冰窖，阵阵寒意深入骨髓，体内突然爆发的剧痛如痉挛般折磨着她瘦弱的身躯。她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汐儿，我不知怎么去向你解释这三年所发生的一切，但是能再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对不起，是下官冒犯郡主了，我这就走。”说完，她压抑住心中泛起的酸楚和难过，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一个火热身躯紧紧贴住了她，双手紧紧环抱住她的腰，一个熟悉而带着哭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道：“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消失不见了，我求你了，汐儿求你了。”那声音嘶哑而痛苦，揪人心弦。
　　江燕的眼眶又是朦胧一片，只感觉背脊上泛着滩滩湿意。刚才费劲心力压制的泪水猛地一齐涌现。她崩溃于这痛苦与狂喜的折磨，转身紧紧抱住那满脸泪痕的叶翎汐，急切道：“好汐儿，不哭不哭，你不能情绪激动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此刻的江燕哪还是那个淡定自若的翩翩佳公子，分明就是三年前，那个一心只想逗师妹开心的温柔师姐。
　　叶翎汐依偎在这阔别三年的胸膛，听着那笨拙而真挚的安慰声，那股久别的热流又再次涌现心灵，她强压住来自心脏的隐隐阵痛，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道：“我这次会来金陵，就是为了助你。你不许再和我绝交，也不许再离我而去，更不许消失不见。”这三个“不许”，充满了酸楚、气愤和霸道。
　　江燕看着叶翎汐这近似撒娇的神情，怔怔木立，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在她心中，师妹一直是冷漠无情的，但此刻的她，却未细究师妹的巨大变化如何而来，只是沉浸在意外重逢后的喜悦中。
　　叶翎汐深深地凝视了男子打扮的江燕片刻，神情逐渐恢复到平静漠然。她淡淡地道：“我们该回去了，不然她们会起疑心的。”
　　江燕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镜湖对面漫天的光亮，神情也恢复到了正常，微微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