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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一百二十八章 声名鹊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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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层林尽染,都城已悄然换上金黄色的新衣。
碧池居后院的正中央,有一方红木搭成的高台。高台之上人影憧憧,排排清丽佳人翩翩起舞,妖娆婀娜,摇曳生姿。天地间,丝竹歌乐袅袅回荡,发出悦耳的靡靡声响。
为首的姑娘一身浅紫百褶裙,本就粉脸含春的面容随着舞后轻喘,别添几分娇媚。
在瑶池的另一端,相连着一个圆台,台上跪坐着一个边弹边唱的姑娘。
“晴苏,你的右手再抬高些……对,就是那样。”从舞台中央传来的,吴侬细语带着几分柔媚。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看台,正一板一眼地纠正姑娘们的舞姿,待领舞的女子,将动作调整到白衣女子口中的位置,那姑娘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转向那圆台上的歌女,轻声说道:“云婉,明日你唱‘秋风词’的时候,用白纱遮住脸。”
弹琵琶的姑娘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困惑地问道:“可是,为何要用白纱遮面?”
还未待白衣女子替她解惑,先前与云婉合奏的蓝衣女子则在一旁嘲弄:“呵,因为男人都贱,你越是朦朦胧胧让他看不清你容颜,他就越想看。”她本是在盘膝抚琴,待曲终后,便已缓缓起身。
白衣姑娘轻轻瞪了一眼那蓝衣女子,笑着对云婉解释:“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即是求不得,那就让宾客只闻你声,却不见你容……这样,岂不是更心痒难耐!”
云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由衷道:“二位姑娘说得是,云婉受教了。”
这时,白衣姑娘拍了拍手,笑道:“姑娘们,来,我们再排一次。”
阁台上的众女齐声应道:“好。”
白衣姑娘和蓝衣女子让出位置,缓缓从旁边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白衣女子,柔若春花。
蓝衣姑娘,凛若冰霜。
先前领舞的晴苏、唱歌的云婉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胚子,但与这二女站在一块,这音容相貌瞬间就被比了下去,好比是伴月星子一般,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
长廊外,朱亭中。
有两个女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烨儿,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竟然把琉璃和梦溪请了过来,要知道,她们可是听雨轩的台柱子,你究竟如何做到的?”
叶清歌有些好奇。
音烨面上波澜不惊,向着叶清歌解释着:“属下也就是多跑了几次腿,还是三爷面子大,琉璃姑娘一听碧池居背后是三爷扶持,自然对属下礼遇几分。”她见叶清歌陷入沉思,继续说道:“何况,这二位姑娘年龄渐长,便生起了荣休的念头,兰亭风景虽好,但并非是姑娘心之所向。”
叶清歌意味深长地笑了:“呵,是看中京城王侯云集,公卿满座吧。”
音烨听出那笑声透着几分嘲意,扬眉浅笑:“主子慧眼,自烟雨阁一年前没落后,凝香馆、凤鸣院、潇湘楼都在明争暗斗,互相较劲。若我们要在短时间内扬名,属下也只能另辟蹊径,主子莫怪我鲁莽。”
叶清歌一怔,吃吃笑道:“我又怎会怪你,先前,我也有过这念头,想从江南招些成名的乐伎来打打名气,可始终寻不到合适之人,却没想到,你不但先我一步,竟还把三大名姬之首的琉璃给请了来,烨儿啊烨儿,你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叶清歌秋波流转,又深深看了眼音烨,眼底抛出的媚态让身为女子的音烨都险些招架不住。
音烨视线有些躲闪,不敢与之对视,她自谦道:“主子莫要再夸我,这二位姑娘与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京城其他馆子名气虽响,但皆有一手调教的头牌,二位姑娘名气大,性子傲,多半不愿屈居人下。这碧池居刚成立,又有三爷扶持,二位姑娘也是经过一番考虑,才随属下来了京城。”
叶清歌似乎很满意瞧见音烨羞涩的一面,笑吟吟道:“嗯,你说的不错,各取所需——我需要她们的名气,她们也需要我们足够的重视。”
音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秀美清冷的面容拢起清愁,她叹了口气,显得甚是无奈:“只可惜,这二位姑娘性子刚烈,又打定主意寻个归宿,若是主子强要二人去卖身陪笑,我恐怕二位姑娘会心生怨怼,她们肯纡尊降贵,也是冲着我曾许诺,不会勉强她们。”
叶清歌愣了下,见她一脸局促,似是生怕自己的自作主张惹恼了自己,便展颜一笑:“呵,我以为是什么事?她二人既是天下闻名的大家,自是有自己的傲骨,怎用得着去做那低贱之事?你放心,我会保证她们清清白白的荣休,寻个好归宿。若是她们有幸成为京城哪个权贵的妻妾,那碧池居也会面上有光——”叶清歌刻意停顿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更何况,她二人都是外人,又怎能勾搭上我看中的‘猎物’。”
音烨见叶清歌并未生疑,暗自松了口气,她点头称是:“音烨明白,我会让姑娘们私下注意,不让二位台柱子发现端倪。”
叶清歌怔怔地凝视着远处的两人,目中精芒闪闪,淡淡地道:“嗯,她两也是可怜人,吃喝用度上别怠慢了,这叶瑞的钱——不花白不花。”
“属下遵命——”
过了片刻,叶清歌又感慨道:“这琉璃位列三大名姬之首,声名姿貌犹在我之上,今日一见,果真长得是我见犹怜,只可惜,如此一个色艺双全的佳人,却还想着委身于那些臭男人,着实可惜了。”叶清歌前头的话还透着几分惋惜,到最后一句,则暗含嘲弄。
“……”音烨心头一颤,不知从何作答。
叶清歌倚柱自嘲着:“呵,不过,我也没资格嘲笑她,我比她们来得还要傻。”
“……”音烨依旧默不作声。
叶清歌见周遭无声,便将投在远处的视线收回,移向一旁的音烨,“烨儿,你会同她们一样,最后离开我,去做男人的妻妾么?”
音烨见叶清歌眼中炽热,心中涌起一丝异样,她压下那股怪异,顺从道:“主子忘了么?音烨说过,此生绝不生离主子。”
叶清歌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眼底止不住涌出欣喜,但一听她又拘泥主仆身份,忍不住娇斥道:“烨儿,你怎么又唤我主子。喊我清歌,唤我清歌。”那口吻满满都是女儿家的撒娇姿态,全然没了平日的疏离冷冽。
音烨迫不得已,轻唤道:“清歌。”
叶清歌忽然柔柔倚向音烨肩头,幽幽道:“烨儿,不要负我,不要像他那般负我。”
音烨心念一动,小心试探着:“清歌说得他?可是少主?”
叶清歌气息陡然一滞,双瞳变得格外晦暗:“他,是世上最冷血的男人,他没有心,他的眼中只有权势,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一颗被利用完就可随意抛下的棋子。”
音烨轻轻拍着叶清歌的肩膀,沉声道:“那就不要当棋子,离开他。”
叶清歌眼底刹那间有些失神,怅然若失道:“这话说是轻巧,但哪里是我的家……”
叶清歌把玩着音烨垂下的发丝时,忽然像是想起某事,轻声问道:“烨儿,上次我让你打听的人,你可探到什么?”
音烨心底一颤,问道:“清歌说得可是云少爷?”
叶清歌点了点头:“嗯。”
音烨见叶清歌的神色平淡,似乎看不穿她的心思,她拣了些公开的信息,小心翼翼道:“奴婢打听到,这云少爷生得是高大威武,相貌堂堂,乃是叶家年轻一辈的翘楚。至于云少爷的生母,在他十年那年就因病过世,云少自幼跟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弱冠之后,便去了叶家军磨练,这几年在叶家军颇有令名,叶寒也有意想将天玑军交付于他。”
叶清歌冷笑,脸上展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哼,假惺惺,他可有两个儿子,会那么好心把天玑军拱手让给仇人之子?”
音烨继续道:“叶寒的想法,属下猜不透,但打听出来,叶寒确实对云少还算不错,崇武十八年,叶寒替云少爷配了亲事,对方是泉州刺史之女,夫妻婚后也算和睦,不过二人成亲两年后,叶夫人不幸染病过世,传闻云少思念亡妻,便不再续弦,到现在仍是孑然一身。”
此话一出,叶清歌总算有所触动,她怅然道:“他也是个可怜之人,从小就认贼作父,寄人篱下。”
叶清歌感慨完后,又问道:“他与叶瑞关系如何?”
音烨未曾犹豫,据实作答:“瑞老爷对云少爷还算不错,但与叶承启、叶承平两兄弟就走得不近了,曾经还有过几次争执。”
叶清歌一听,忽地杏眼含嗔,不屑道:“哼,这叶承启、叶承平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他爹面上,我恨不得挖出那对兄弟的眼珠子。”
音烨脑海中浮现那对兄弟色欲熏心的模样,也就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次平乱,云少立下赫赫战功,小皇帝对他颇为欣赏,看来是有意栽培云少。”
“嗯,他与我虽是素未谋面,但也算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若他有点出息,那父亲也能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若他是个不成材的废物,又或者妄图挡在我跟前,毁我大事,那我也不必心存愧疚,而对他手下留情了。”叶清歌唇线微扬,眼眸冰凉而又冷静。
“……”音烨不置可否。
叶清歌沉默半响后,将手凑了上去,替音烨拢起鬂发掉下的几缕发丝,柔声道:“再等等,只需再等等,等我练出蛊王后,我就自由了,也算报了义父多年的养育之恩。”
音烨似乎早已习惯叶清歌对自己的过分亲近,只是抬眸瞥了她一眼,问道:“教主是准备有所行动?”
叶清歌眸中发一亮:“嗯,这京城太静了,太静了,像是一潭死水。是该放几条鱼进去,热闹热闹了。”
齐王府,高烛华灯下,几个相貌姣好的丫鬟流水式地送上刚温热过的酒菜。
韩王盯着身旁的侍女,目光放肆地落到她高耸的□□,顿时心中一荡,借着丫鬟奉酒之时,抬手摸了上去,待那侍女红着脸离开,方才收起猥亵的笑意,道:“三皇兄,你这府上也太清净了,平时那些跟在你后头巴结的官员呢?”
齐王摩挲着手中光滑如璧的白玉金杯,目光有些涣散,他缓缓道:“估计都去给十二妹妹贺喜去了。”
“这小十二,不过是个公主,生下的孩子连个封号都不会有,这群人用得着这么殷勤?”韩王的口气满是不平。
身旁的吴王笑道:“五哥此言差矣,我们的十二妹妹可是陛下胞姐,这夫婿又是中书侍郎,这生出来的孩子估计比你、我诞下的子嗣,还要来得金贵。”
韩王一听,脸色更差,讥讽道:“哼,这陆杭又没封侯,不过就是个中书侍郎,不过这小子可比那个姓江的滑头多了,确实不好对付。”
吴王摸了把下颚的胡须,也略显不屑:“江大人清高着呢,活像个油盐不进的圣人。之前阮大人还和本王抱怨着,说九公主这些日一直对着他发难,我看八成是那个姓江的,在九妹妹跟前嚼了舌根。”他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欸,你们说,这两个人,是不是……啊,呵呵。”
齐王瞧见二人古怪表情,哈哈一笑:“九弟勿要信了那些风言风语,江大人为人端方,与九妹妹之间不过是同僚情谊罢了。”
吴王愣了一下,跟着笑了起来:“也对也对,那些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确实不足取信。”随后,又感叹道:“三哥,上次陛下为了两个低贱的宫女把你禁足,你可得想个法子挽回圣眷,且不能再让那个姓江的趁你不在,兴风作浪。这宗室里面,可就指着你给弟弟们撑腰了。”
楚商不蠢,自然听得出吴王这是有意挑唆,想让自己给他出头,寻一寻那江臣彦的晦气。
之前,吴王的管家疏通了关系,给自己的弟弟谋了份刑部司狱的肥差。可没想到,江臣彦联合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把刑部里里外外查了个遍,那些走后门的官员一律停了职。
吴王经不住管家哭求,便找了江臣彦,想让他卖自己一个面子,结果江臣彦用各种理由搪塞,油盐不进这二人也就这么结下了梁子。
齐王故作不知,坦荡无谓道:“弟弟不能这么说,我之前行为失当,皇上罚我是应该的,至于江大人,他,少年俊才又贵为帝师,所作所为自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弟弟们多看看他的好处,莫要只看个人恩怨。”
吴王心思通透,自然听得出齐王这是不愿和江臣彦正面为敌,压下此事,又想起了另外的事,立时拱火道:“唉,三哥说得有理,那个姓江的,好歹是在办正事,可那个南宫煜,平日里尽是斗鸡走狗玩女人,竟然……也欺负到三哥头上。谁不知道,三哥迟迟不册封正室,是为了那叶家郡主,这南宫煜一个外姓小王爷,竟然也敢和三哥抢女人,这也太不把我们皇家放眼里了。”
齐王一听“叶家郡主”四个字,果真面色一变,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方才的镇定自若,道:“本王与郡主兴许是没有缘分吧,若是他二人有缘结上秦晋之好,那我自然是——要——恭喜他们。”话音转沉,隐约带着些异样。
韩王心思单纯,以为齐王情绪低落,连忙劝慰:“三哥不必难过,那南宫家的小子耽溺风月那么多年,也没搞出个一儿半女,指不定那方面就有毛病——”他嘿然一笑,举杯向齐王敬酒,朗声道,“哪像我们三哥,这马上就要做爹了,要我说,大丈夫子孙延绵方为正事。”
齐王心情转佳,也与他高兴地对饮起来:“哈哈哈,说得在理。喝酒,喝酒——”
推杯换盏,三人相谈甚欢。
然而,二位王爷未曾察觉,齐王嘴角扬起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
嘉佑元年秋,襄城公主楚麒与中书侍郎陆杭诞下一对龙凤胎,皇帝龙颜大悦,亲自给两个孩子取名为“钟灵”与“钟毓”,希望双生子能有钟灵毓秀之气,聚天地之灵。
不但如此,皇帝还特地让礼部筹备两个孩子的满月酒,一时间,楚都大小官员都活络起来,想方设法给襄城公主府送礼,这连带受惠承恩的,还有与陆杭一家最为熟稔的江府。
江燕面对着一大堆“秋后养生进补”的贺礼,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很快便寻了出路,她把别人孝敬的东西分给了尚书省的同僚们,拿来做了人情。
就好比现在,几位尚书省的大人们正领着江大人和陆大人的好意。众人在尚书台供人休息的堂厅坐下,享用着江大人差人送来的精致糕点和顶级大红袍。
礼部侍郎裴棠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浅啜低饮。而与正对落座的工部郎中从进门起,就手捧着一本书在那研读。
裴棠见工部郎中这般认真,颇为好奇,疑惑道:“景辉,你在看什么书呢?看得这般入神,就连江大人的点心都顾不上了?”
何景辉被裴棠点名后,急忙放下书,笑着解释:“这本书叫《元祐法式》,是根据五代时期工匠喻皓的《木经》所编写,记载了宫殿、寺庙、官署、府第等多种建造方法,这书全文三十六卷,我有幸拜读其中八卷,但其余残卷一直未曾寻获,上次在杨大人府上做客,没想到他竟有另外七卷内容,我一时兴奋,便想大人借了观赏,这不是想早点读完还给打人嘛。”
裴棠见景辉自打进了工部,身上那股书呆气更重,不禁莞尔笑道:“景辉,你在工部待得可还适应,这工部这有三尊大佛在,可不好伺候。”
景辉原在礼部的膳部任员外郎,后来工部缺人手,皇帝与尚书省商议过后,便提了景辉的职位,并把他调到了工部去任郎中。整个尚书省,除了江臣彦,何景辉应是这辈里年龄最小的官员,平时为人处事都虚心谦和,平易近人,很得其他官员的喜爱,再加上他爹是尚书省一把手,众人自然就对他和颜悦色。
何景辉笑道:“王爷们都挺好的,齐王也为人亲和,对我多有提点。我自认才疏学浅,生怕自己德不配位,耽误了其他同僚们的正事。这不,想着勤能补拙,多看点书总是好的。”
这时,一旁的兵部侍郎李峙哈哈作笑:“景辉不必妄自菲薄,你可不知道我家江大人有多赏识你,整天和我们说‘看你们平时那股散漫劲,就不能学学隔壁的景辉兄,哪怕是逢年过节,都会留在尚书台处理公文,下地考量。’”李峙那爽朗的声音中气十足。
裴棠略显意外,感叹中带着一丝惊讶:“江大人竟这般有趣,这……与他平时冷淡的模样不太一样。”
李峙又是一阵哈哈作笑:“哈哈,大人和我们这群粗野汉子待久了,估计性子都比较直爽。不过,他真的是很喜欢景辉。”他目光投向景辉,带着满满的揶揄感。
众人皆哄笑一团,笑得极为善意。
景辉被众人一番夸赞,顿时面红耳赤,大感羞惭,连忙自谦:“多谢江大人赏识,我也只是略尽绵力,在朝廷上,诸位大人都是景辉的前辈,日后还请多多指点小弟。”说完,竟站了起来,向众位官员拜了个谢礼。
裴侍郎见他婆婆妈妈的模样,大感吃不消,气笑不得:“得得得,景辉,说话别那么文绉绉,现在都下衙了,明日还是休沐,我们就不能不端着官架子说话嘛。”
这时,裴棠的应声虫,来自吏部的——宋旻,宋郎中也一旁应和着:“就是就是,难得今日朝会散得早,江大人又请我们喝这等上品的红茶,解我们的秋乏,这等养秋美事,不该讨论一下风月才合时宜!”
“风月?诸位大人也喜欢对着美景吟风弄月?你们喜欢哪位诗人的词?我最喜欢青莲居士的诗。”说罢,还未等其他大人回应,又自顾自地吟诵起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生命倏忽即逝,吾等更该好好干一番大事业,也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诸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
裴棠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景辉,你太有意思了,宋兄说的此风月,非彼风月。”
只见景辉“啊”地一声,张口结舌。
裴棠吃吃笑着:“还是人家诗仙想得开,把酒问月,想着嫦娥,你个书呆子倒还好,不想着娇美娘,还惦记着成大业。”
何景辉生性质朴,又家教甚严,对于人情世故知之甚少,一时有些懵懂:“啊,那你们说得是什么意思?”
宋旻点了点头,一脸坏笑:“还是裴侍郎懂我,我说得风月,自然是‘会稽风月好,却绕剡溪回’的风月。你看,你家诗仙就很懂。”
这话一出,何景辉总算是听懂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脸也涨得通红。
李峙见状,不禁摇头笑骂:“景辉年纪还小,你们可不要带坏他,不然何大人一生气,给你们的尚书大人告状去。”
裴棠一愕,随后格格大笑:“不不不,李兄此言差矣,这管仲开创‘女闾’,就是为了扩充国库,增加税入。我等花钱让那些沦落风尘的女子能有吃穿,也算行了好事,再者,这文人墨客皆爱风月,去了那,还能结交一些有意思的人。我们的景辉老弟虽已定亲,但这方面看来还经验不足,我们作为兄长,自然有责任,有义务要带景辉去长长见识。”
宋郎中连连点头,不时在一旁起哄:“就是嘛,古就有云‘文人墨客多穷人,家中女子又无才。内心孤寞无人诉,奈何只有向青楼。’我们去那,指不定,就能寻到一两个家境贫苦、却身负才学之人呐!”
他见裴棠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更为得意,徐徐道:“欸,你们知道不,三大名姬之首的琉璃姑娘来京城啦。”这时,就连刚刚在旁边笑骂的李峙也露出了讶然神色。
宋旻见众人来了兴趣,不禁感慨万千:“几年前,我曾有幸在兰亭的听雨轩见到过她一面,那时就惊为天人,她的美貌才学可不比我们楚国双绝来的逊色。”
裴棠一听“楚国双绝”的名头,脑海里浮现了九公主的音容笑貌,忍不住嗤地笑道:“你小子,又吹了吧,那琉璃的艳名我是知道的,但她也就个低贱歌姬,怎能与我公主殿下齐名!”
吏部的宋旻自是知晓裴侍郎对九公主那点小心思,哈哈笑道:“这九公主自然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神女仙子,那琉璃不过就是个卖笑的歌姬,这身份地位自然不能与公主相比。不过,说实话,那琉璃姑娘容貌娟妍,能歌善舞,琴棋书画莫不知晓,与她一同前来的梦溪姑娘也是才艺双绝,一柄舞剑器动四方,既然这两姐妹来了京城,而且现在就在碧池居,我们不去看看,岂不是人生无趣?”
吏部郎中瞟了何景辉一眼,见他竖起耳朵,凝神聆听的模样,止不住笑道:“嘿嘿,感觉景辉有点小心动。”
何景辉似被他当众揭穿了心思,顿时大窘,张口结舌地解释:“我,没,没有。”
裴侍郎视若不见,朗声道:“不管有没有,明日跟我们一起去碧池居看看,李大人也要来。”
李峙本也被激起了兴趣,但一想到家中悍妻,不禁打了个哆嗦,咬了牙道:“我就不去了,我胆子小,我娘子要是知道我去那,非得打断我的腿。”
裴侍郎一想到李峙有个性子暴烈的妻子,只得投以怜悯的眼神,笑道:“啧啧,这萧姑娘性子刚烈,真是苦了你了。”
这话音未落,江燕和工部尚书杨衍便相携进门。
江燕见裴棠脸上堆满揶揄,朗声问道:“什么苦了你了?你们在和李大人说什么呢?”
众人这才恍然,连忙施礼:“江大人好,杨大人好。”
宋旻见江燕面露疑惑,便笑着解释:“听说三大名姬之首的琉璃姑娘和梦溪姑娘加入碧池居,明个正好休沐,我们几个想带景辉去碧池居长长见识。本想邀李大人同去,可大人要伺候家中‘贤妻’,于是便拒绝了我们,二位大人若是有雅兴,可赏脸随我们一道。”
江燕闻言后,顿时眉头紧蹙,似乎在思考什么。
裴侍郎见江臣彦神情凝重,以为他在气恼,不禁责怪道:“宋大人说什么呢,江大人可是出了名的痴情男儿,哪里会去这种场所,你也不怕公主殿下怪罪我们。”
宋旻拍了脑袋,顿时懊悔:“是我莽撞,江大人家中有国色天香的公主殿下,自然对那种庸脂俗粉没多大兴趣。”他瞥了一眼神情晦暗的江臣彦,只得干笑:“唉,可惜这陆大人在陪产,不然一同前往,肯定很有意思。”
江燕蓦地闪过一个念头,笑吟吟道:“非也,我还挺有兴趣的,我早就慕名琉璃姑娘的才华,但一直未曾有幸与她结识,若是诸位不嫌弃带我这个书呆子,我愿意一同前往。”
宋旻又惊又喜,连忙笑着回应:“自是自是,能与江大人一道,还真是我等荣幸。那明日酉时,我们几个在碧池居见?我这就喊人去打点一下,各位大人报上我名字即可。”
众人笑道:“劳烦宋大人——”
次日酉时不到,江燕便信步走到了街上,只见不远处的碧池居,门口竟排起了长龙,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莺歌燕舞的乐曲声、纸醉金迷的嬉笑声。
候着的人群中,不乏一些华服锦饰,腰缠万贯的才子和商贾,料想平时这身打扮,估计早被财迷心窍的老鸨奉为上宾迎了进去,可是现在,他们却要老老实实在门口排着队领着号。
突然,一个肥头胖耳的青年带着几个家丁急匆匆地往碧池居大门闯去,可众人刚门口,就被碧池居的护院给拦了下来。
“公子,没有牌子,不得进入——”
那肥胖青年见护院神情冷峻,没有放行的意思,止不住叱骂:“这几日不见,连看门狗都会咬人了。”
“以前爷是这里的常客,你们这是几个意思,以为招了两个戏子,觉得身价不同了?”
“……”
“我告诉你们,爷的三叔可是京城鼎鼎大名的监察御史高大人,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拦着爷。”
这一通骂骂咧咧顿时激起了轩然大波,青年后头几个替主子排队领号的我奴仆也趁机起哄:“就是,凭什么!让我们等那么久。”
一时间,门口吵作一团。
护院见势不妙,连忙进门把管事老鸨喊了出来。
一个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妇人急急地奔了出来,对着闹事的青年,好言解释:“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这楼里的音姑娘下了规矩,客人们都得提前两天,领了牌子才能进入,您看,你这是让下人领个号?”
但显然,这番解释并未消了这官家少爷的怒气,反而使他更为暴躁,他恶狠狠瞪着老鸨,冲着老鸨的面门,吐了口唾沫星子,怒道:“我呸,小爷我今日,还就是不想排队,这穷书生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进?”然后,一把拉住那排在前头的书生,把他像个鸡仔一般提了起来,愤怒地瞪了他一眼,随后重重地推了一把,那文弱书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不顾脸上受伤,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瞧了没,现在爷是第一个了,爷有的是钱,我今日还非得让琉璃那娘们伺候我。爷就不信了——”随后,异常嚣张的杵在门口,堵住大门,而跟随他来的家丁也怒目瞪视,吓得其余人都躲在一旁。
“公子你万万不能这样,你这是坏了规矩!”老鸨大惊失色,连忙阻止。
肥胖青年见她啰嗦,便一把推了老鸨一把,老鸨险些摔倒,幸亏身旁护卫眼疾手快扶稳了她。
正在肥胖青年得意洋洋,想要带人冲进碧池居时,忽然几颗石子飞了过来,直直砸中了他脑袋瓜,他本能地“唉哟”一声,随后对着人群大吼道:“谁,哪个龟孙子,丢的石头。”
只见,一个青衫公子站在人群内,手心把玩着几颗小石子,不断抛上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