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320、为你柔软（4）

　　“姑姑，你看！多好看花鸟嵌宝金簪！”晓瑾把金簪递到仙珠眼皮底下，小声道：“是皇上送姑姑的。”
　　仙珠瞥了一眼，这金簪由宫中的能工巧匠做成，在两丛花叶中栖息着一只小鸟。在花瓣喝花蕊中间同样镶嵌了珍珠和红宝石。小鸟传神可爱，凸眼长尾。簪柄细长，柄端一孔，金丝穿孔盘成螺丝状。是挺好看，但还不足以让她放出赞叹。
　　“放着吧。”
　　“不簪起来？”晓瑾可惜地说道：“金簪这么漂亮！还是皇上赏的。”
　　仙珠淡淡的笑，目光落在眼前的懒猫身上。
　　弘毅这次来行宫，把乖球儿也带来了。大概是年纪越来越大，球儿越来越懒，身上的毛也不如原来的浓密，胡子也白了，看上去就像一个老公公。
　　仙珠见晓瑾的目光还缠绵在金簪上，爱不释手地把玩，仙珠笑着拿起金簪直接插在她的发髻之上。
　　“姑姑——”晓瑾抚摸着自己头上的金簪，想拔下来又舍不得拔下来。
　　“别摘了。鲜花赠美人，宝剑配英雄。这金簪就该你戴。”
　　晓瑾羞涩地转身，不由自主去照铜镜。
　　铜镜中的少女嫣然巧笑，双颊飞红，和头上金簪相映成辉。
　　铜镜晃动一下，闪现一顶饰金点翠二龙戏珠的乌纱翼善冠。一张如仙人般的面庞出现在铜镜中。
　　晓瑾慌得赶紧转身跪下。
　　弘毅穿着一身交领形式的大红织金孔雀羽云肩通袖龙襴直身。看到晓瑾头上的金簪，目光再转向仙珠。
　　仙珠道：“是我把金簪给晓瑾插戴的。你不会介意吧？”
　　他是很介意，但能说吗？

　　他的沉默让晓瑾尴尬极了，觉得屈辱又觉得伤心。她拔头上的簪子，含泪跑了出去。
　　“晓瑾怎么哭了？”
　　仙珠继续抚摸着怀里的球儿，和他的目光在空中相碰了一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他若觉尴尬，背着手道：“她还是孩子，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你说她是孩子，她未必肯承认自己是孩子，说不定还会反驳你，如果你愿意，她都能你生儿育女。”
　　“胡说八道！越说越离谱！”
　　弘毅火大地撩起衣袍，在房间里走踱一会，却又紧挨着她坐下。仙珠怀里的乖球儿顺势跃下她的膝盖，跳窗而去。
　　这球儿真是快修炼成猫妖了，每每他们剑拔弩张，它就一走了之。风平浪静了，才再回来。
　　他坐了一会，发现进来这么久，茶水都没有喝一口。拿起她的杯子，只有半杯冷茶。气愤地说道：“侍候的人呢？都死去哪儿了！”说着，自己便去取头上的冠子。不想冠子勾到头发，弄得他更加气恼。
　　霁月回来后，素青便把仙珠的一应内物和贴身服侍都交给了她，自己重新去服侍咏阳。
　　霁月当然是忠心于仙珠，但她不比素青，那么切然地希望仙珠能和皇上和好。
　　仙珠估摸着，霁月是知道弘毅来了，跑走躲起来了。
　　她只能自己起来，亲自替他把善翼冠取下来，“你别乱骂人，是我要他们走开的。你是不是要喝茶，我伺候你吃就是。”
　　她用左手笨拙地拿杯子，杯子和茶壶撞在一起叮当做响。
　　他接过她的茶杯，挖苦道：“从小就是奴子伺候你，你能伺候得人？”
　　她不服气地道，“在千佛山石窟的时候不就是我伺候的你？”
　　他忽而笑起来，想起自己深受重伤还烤芋头的事，“你倒好意思说，做啥啥不行，都是我和赛罕伺候你。”
　　仙珠脸红，把杯子怼到他的唇边，“快喝吧，话那么多。”
　　一个不小心，杯子撞到他的牙齿，疼得他紧皱眉头。
　　仙珠忍不住噗嗤而笑，马上又掩道：“也不知道赛罕如今怎么样？”
　　“你不必挂念他，他很好，也很忙。”
　　仙珠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能知道，”弘毅把茶杯放下，“夷狄一直是藩王议政，金王轮流坐账。赛罕的父亲是拓跋贵族，如今他的兵马最壮，随从又最多。”
　　“赛罕是做大汗了？”
　　弘毅道：“那倒没有。不过也快了。按他的资历与年龄，过几年就要轮到。到了那时候——”
　　仙珠不由竖起耳朵，“到那时候如何？”
　　“希望夷汉两地再无战争。”

　　如果能永无战事，共结友好，仙珠也愿意放下个人仇恨。
　　她叹了一声，一点不拐弯抹角地说：“你准备如何处置昊麟？”
　　这件事迟早要问，晚问不如早问，早问不如现在就问。
　　仿佛早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早有准备地说道：“说什么处置？我敢处置他吗？怎么处置，你都会不高兴。”
　　仙珠一时语塞，他瞅她一眼，她对昊麟的关心都要满的从脸上透出来。
　　“你要是处置得公平，我又怎么会不高兴？”
　　“我想把他大卸八块，你愿意吗？”
　　“不行！”仙珠立刻道：“你不能杀他。”
　　弘毅苦笑，“你看——”
　　空气中一阵静默。

　　隔了许久，弘毅像是想通了，又像是放下了，道：“冲碗好茶给我。”
　　仙珠笨手笨脚冲好茶汤，兔毫黑釉盏，白色的茶沫泛在黑釉盏中，是今年的枝头雀舌。
　　他饮了半盏，心绪渐渐平和下来。
　　“你也莫忧心，我也莫为难。我决定把昊麟交给你处置。”
　　仙珠大吃一惊，指着自己道：“你说什么？你要把昊麟交给我处置？”
　　“是啊。”弘毅道：“你总是害怕我会对昊麟如何，我索性把他交给你。你想如何处置他，就如何处置他。是赏是罚，是留在京师，还是回潞北。我都随你。”
　　仙珠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件事太重大，我做不得主。”
　　弘毅微微笑着摇头，心想，你要我做决定的时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点思索的时间都不给人。如今自己做决定，就知道责任重大，不能轻易出口。
　　“你是孤的皇后，又是昊麟的嫂子，再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做这个决定。”
　　仙珠心里乱糟糟的，“就算要我决定，你也得容我想想。”
　　弘毅大度地道：“没关系，你可以尽情地想，一直到你想清楚。不过呢，我想为昊麟择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仙珠连忙摆手，“这件事，你和昊麟商量，我不参与。”
　　言下之意，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巴巴来问我，难道真能听我的不成？就算能听我的，我也不说。
　　“这件事还非你做主不可了。身为皇后，关心宗亲是责无旁贷的责任。昊麟作为皇室宗亲怎么能没有匹配的王妃？”
　　“这件事情，我许多年前就办过，没办好。而且我早已经不是皇后了，皇上应该去找皇贵妃商量。”
　　“谁说你不是皇后？废后的诏书我从来没下过。”
　　“但你夺了我的皇后宝册和印绶。”
　　“早还给你了。”
　　“哪里还给我了？”
　　他慢条斯理地道：“皇后宝册和印绶一直在凤鸣宫。我已经令司建局把凤鸣宫重新修缮，你回宫后，还是继续住那儿吧。”
　　仙珠大愕，这算什么？
　　流氓都不带这样！还是一国之君，说话做事怎能如此儿戏？
　　弘毅面不改色，“你刚刚说帮梁王择妃的事情，许多年办过还办砸了。我也已经想好了，这次就由我亲自去办。梁王妃的人选，我心里也有了两三人。”
　　仙珠心里怒到，你都已经想好了人选，还来问我干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想把晓瑾封为护国公主。”
　　仙珠瞪大眼睛，今天的他怎么呢，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予她恩典。
　　“你怎么突然要封晓瑾为公主？”仙珠不解地问：“如果你是想要补偿我，大可不必。”
　　他笑着伸过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才不是为了补偿你呢。其实这个封号我早就要赏她。那年沈祁阳把韦韵诗拘在侯府，我上门想与沈祁阳好好谈谈。没想到他在袖中藏有匕首，幸亏晓瑾出现，匕首掉在地上。要是没有晓瑾，我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吗？你说这个护国公主的封号该不该给她？”
　　仙珠心里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咬，疼得很，难受得很，“这些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说不出口。沈祁阳对我有杀心，我对他也是一样的。权力的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仙珠的眼里蕴了热热的泪，她缩了缩鼻子。他要封晓瑾的理由是堂皇的，但这理由却不能拿到台面上说，注定得不到百官的认可。
　　“你要是真的封了晓瑾为护国公主，言官可得要把长城哭倒去。”
　　弘毅哈哈大笑，“让他们哭去吧。说不定，我一恼起来，让晓瑾与昊麟结为秦晋之好，那就好玩了。”
　　“胡说什么！”
　　仙珠跳起来，伸手就要打他！
　　乱点鸳鸯谱！
　　弘毅的大手轻松接住她挥过来的拳头，另一只手把她的腰肢一搂。
　　心贴着心，胸贴着胸。
　　他的眼睛亮得像明月一样，照在她的身上。
　　“天还没黑，就急着投怀送抱？”
　　“放开！”
　　放开，你说有可能吗？
　　他笑眯眯的，顺势就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