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307、复得（1）

　　“仙珠!仙珠！”
　　他握住她的腕子，把她牢牢锁在怀里。
　　好一会儿后，她才安静下来。仍然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低头抚摸他衣上的蟠龙图补，泪如暴雨。
　　她闭了闭眼睛，泪泉好似永不能干涸。
　　“我……我不该来的……”
　　他们的故事早该结束，当他去西岭寺的时候，当他登上皇位的时候，当他要杀死驰睿的时候，当他逼潞王娶韦韵诗的时候，当木兰死的时候，烟灵姐姐失望而去的时候，当他赐死沈祁阳的时候，当他杀死孙昂的时候……
　　许多次，许多次。
　　她都应该快刀斩乱麻结束这份感情，这份孽缘耗费他们太多的生命，伤害了身边太多太多的人……
　　真不懂，他们为什么还要执着着就是不放手。
　　“让我走——”她抽泣着，“你是天生的帝王，注定要留在高山般的殿堂之上受万人仰敬。做你的皇后，牺牲太多，悲伤太多，我做不到。”
　　他用力将她抱住。
　　这一次，他承认自己哭了，是真的哭了。
　　他这一辈子为她流泪最多，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要再动感情，又一次次忍不住爱她、恋她、恨她。
　　“仙珠，我们重新开始吧。回到小时候，像过去一样，好不好？还记得那些游戏吗？还记得你怎么骗我，捉弄我。我不生气了，你也别再生我的气。”
　　仙珠摇头，声嘶力竭哭着，“不，不——我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错误！我不该来，不该来。”
　　他狠狠又紧紧地抱她，同样在她耳朵低声哭泣。
　　“沈仙珠，我不管你是该来还是不该来！是真的饮醉还是假的喝醉。你来，我就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哪怕上天入地，我都跟着你！你死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仙珠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拦腰抱起。抱着她大步流星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
　　“皇上——”韦月眉推开众人，匆匆急追几步。她一脸痛色，喊道：“来人，快来人。快去拦住皇上！宴会还没有结束，他不能走，不能走！”
　　锦儿望着帝王的背影，举步不前，“娘娘，皇上是——拦不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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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月眉趴在云锦被上，哭得胭脂掉色，泪眼滂沱。
　　众嫔妃离去前，眼睛中都露出怜悯。没想到啊，这年头什么都能发生，死人都可以复活。
　　世事的发展如闪电迅疾。
　　本来以为是康庄大道直通天际。没成想，原来是一脚踏空，断壁悬崖。
　　入宫的女子，一生便依附于帝王。
　　生是他，死是他，爱是他，恨也是他。
　　如今，一切都完了。
　　韦月眉哭得快死过去了，捶打着心脏的位置。觉得那里面空了、空了、完全空了。

　　昊麟悄无声息，像猫一样出现在她身后，啧啧端详着趴在被衾上痛哭的韦月眉。不屑地道：“哭得再伤心又有什么用？他又看不见。”
　　韦月眉惊慌地抬起泪眼，回过头去。
　　眸子中赫然出现一张熟悉又可恶的脸，这张脸就是化成灰，烧成渣，她也不会忘记！
　　那似笑非笑，英气逼人的脸蛋不属于梁王昊麟还能属于谁？
　　叶魁为什么抓不到他？
　　原来他早躲到宫里，谁也想不到，他会胆子大到这个程度，还闯入她的寝宫。
　　“你怎么会在这？”她厉声尖问，左右环顾，害怕地喊道：“锦儿——”
　　“别喊了。能来不早来了吗？”
　　“你把他们怎么呢？”
　　他扬起嘴角，“没什么，就是请他们睡一觉罢了。”
　　他是什么人，宫里生，宫里长。是先皇最喜欢的儿子。暗卫门的统领莫视是他师傅，而暗卫掌管着皇城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也掌握着宫里内外所有的密道。
　　当年，仙珠从长秋宫的密道出宫救了昙华。弘毅令人掘地三尺，堵了十之八九，但是百密一疏，总还有漏网之鱼。
　　世人只知道天下有座三层东南西北中的樊楼，却不知帝京城底下也有座樊楼。
　　地底下的樊楼藏污纳垢，爬满蛀虫苍蝇蛇鼠。它容得下世界上一切污浊，自然也容得下他来而往之。
　　往昔的亲王，今日的亡命之徒。
　　通过这些密道，可以去往京师的任何一处，禁庭对他而言就是一个破篓子。
　　弘毅就是想破脑子也料不到他会躲在这里。
　　他眯起好看的眼睛，对着韦月眉笑道：“好久不见。我该如何称呼你，月眉还是皇贵妃？哈哈，哈哈哈——”
　　韦月眉何止是被他吓到，简直要吓晕过去。脖子上青筋爆出，下意识的张大嘴。
　　“贵妃还是要叫人来？本王提醒娘娘。如果我被抓住，一不小把和娘娘的旧事说出来，娘娘与我在潞北双宿双飞——”
　　“闭嘴！”韦月眉激动地大嚷。
　　“真是狠心，好歹我们也曾浓情蜜意过。还记得吗？临走之前，你还恩恩爱爱地搂着我说，'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如丝韧，磐石无转移'。呵，言犹在耳啊，你入了宫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韦月眉大力呼吸，觉得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这个阴魂不散的恶魔、鬼魅！
　　“别吓得像见了鬼一样。”他一把握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是来找你麻烦，而是来和你合作的。”
　　她的脸庞在他的手力下，被挤得变形，也被挤出破音，“合作什么？”
　　昊麟觉得她既是笨到极点，又是可怜到了极点。
　　“和蠢人在一起，果然是越来越蠢。沈仙珠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回来？难道……她会死而复生都是你做的好事？”
　　“是！”他松开她的下巴，“十年前，我去潞北就布下今日的一切。把你掳去潞北，再放你回来，都是我的棋！”
　　韦月眉气得简直恨不得立刻杀了他，痛苦地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仙珠，要皇位，要这浩荡天下都属于我！”
　　“痴心妄想！陛下登基数十年，勤政爱民，深得爱戴！他的江山稳如泰山！你要取而代之，不自量力！”
　　昊麟冷笑地望她一眼，“弘毅到现在还没有皇嗣吧！”
　　釜底抽薪的一句话，让韦月眉彻底瘫软过去。

　　是，没有皇嗣。
　　这是弘毅最大的弱点。
　　如果有个闪失，这泱泱□□要交给谁？
　　“你也别这么紧张，和我合作，只有你的好处没有坏处。”
　　她的脸如死人般的青黑，颤了好一会儿，慢慢儿说道：“你……要我怎么和你合作？”
　　“我要见仙珠。”
　　韦月眉猛然跳起来，“你想见沈仙珠！告诉你，她现在就在燕月堂，就在皇上的怀里。你想见就去见！可我没办法帮你安排！”
　　昊麟狠猛地甩出一掌，把她打飞，跌到床上。
　　“别和我大小声。让你安排你就去安排！燕月堂也好，紫宸殿也好，无论是在弘毅的怀里还是在谁怀里，你都要去告诉仙珠，我在这里，我要见她！”
　　韦月眉牙齿咯咯乱颤，死死地等着瞪着他，道：“帮你可以，但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只要你帮了我，好处自然少不了。我使了那么多不计其数的银子，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仙珠回来又如何，她做不了皇后。韦月眉，这个好处不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