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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龙战于野(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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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罕的弓又重又有力量,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随着话音落地,远处传来重物坠地之声。
粘格忙往声音的方向跑去。
赛罕看到粘格和一个黑衣女子在暗处你来我往。他大叫:“粘格,你要是打不赢一娘们就别跟我回去了!”
粘格大喊,“谁说我打不赢,我——我要不是——哎呦,哎呦,你这娘们。打人不打脸!你怎么还专门打脸!”
赛罕哈哈大笑,不再管他,跑到被他射中的“猎物”身边,扯下那人脸上的人皮面具后,嘴角慢慢咧开个大大的笑容。
粘格也一把扯掉丑姑脸上的面纱,哇地叫了声,鬼啊。连蹦带跑往赛罕这边跑来。
粘格看到仙珠真容,叫道:“哎呀呀,真是狗皇帝的皇后!你不是死了吗?怎的死而复生得?”
一连三问,仙珠只觉脸色发白,肩上活烧火燎地疼。她咬牙抽出短刀就要往赛罕胸前扎去。
赛罕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调笑道:“你就这么对老朋友,亏我接到你死的消息,还掉了两滴眼泪。”
仙珠大怒,“谁和你是朋友?你杀了我父亲!”这笔仇,天涯海角她都要追缴回来。
“你可真是糊涂了。杀你父亲的人是弄颜,和我有什么关系?逼死你哥哥,害死你一家人的更不是我,是那狗皇帝!”
仙珠气得颤然,“一笔账算一笔账。我和他的仇,我自会去算!我只问你,弄颜是不是塔塔、塔塔是不是夷狄人,他又是不是受你的指使?”
赛罕的眸子乌沉沉,握住她被利箭射穿的肩膀,拽着箭头凶残地摁下去。尖锐的箭矢穿过肩胛骨,仙珠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几乎要疼昏过去。
“塔塔是夷狄人没错!是我指使他杀你父亲的也没错!但你要一笔账算一笔账。那是不是该从二十年前。你大哥杀我父亲,你们的军队屠我族人开始算起!我们之间到底谁错在先,谁对不起谁?”
仙珠疼得浑身发抖,除了体验到钻心的疼痛,根本说不出话来。
“夫人——”丑姑想要过来,被粘格一掌击了回去。“赛罕,和这娘们有什么可讲道理的?杀了了事!”
“杀了她太便宜她了,也便宜了那个狗皇帝!总有一天,我要杀了那个狗皇帝,替我族人报仇雪恨!”
仙珠汗津津地道:“赛罕,你不可能报仇……因为你实在太蠢了!”
赛罕怒得反笑,露出野狼般的獠牙,“你还真是聪明,知道怎么最快激怒我。你是想要我杀了你吗?但我不会上你的当。现在你在我手上,我想怎么折磨你都可以!”说完,他凑在仙珠耳边,“你说,一个男人会怎么折磨女人,才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仙珠嘶声吼道:“孬种!有本事就杀了我!”
她越是生气,他越发感到兴奋,“你也会害怕啊。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哈哈哈,哈哈。沈仙珠,我不仅不杀你,还要把你带回去做我的王妃。你看,这主意很好吧。”
“放开我、放开我!”
仙珠整个人只感到天旋地转,在天空中打了几个转转后被抛到马上。
粘格一吹口哨,招来自己的马,“没想到这趟中原之行,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赛罕,你等等我,我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姑娘也带上!”说完,他一把将丑姑也拽到马上。
两人兴高采烈,就在这个时候,一阵不同寻常的疾风向着两人迅猛飞来。
赛罕拽紧缰绳,大喊:“粘格小心!”
粘格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疾风从马背上扫下来。这一回的跌马比刚才惨多了,倒在地上,五脏六腑如同错了位置,动都动不了。他的马匹发狂般乱跑乱撞,更活见鬼的是,本来和他在一起的丑姑影子都不见。
赛罕知道这回真是遇到高人,目光像鹰一样四处扫视。不待说话,洪钟样的声音如滔滔江浪从四面八方涌来。
“要想活命,速速把你马上之人放下。”
声音震荡回旋,层层如绵波入耳钻心。
赛罕头皮发炸,粘格则跪在地上,呕吐不已。
高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赛罕立刻明白,这位高人的武功不知在自己几重天之上。如果不按照他的话去做,必死无疑。
他立刻下马,把奄奄一息的仙珠抱放在路边的草坡。
“大侠,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
“好好好,好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高如塔,面如黑炭的老人。他声如洪钟,衣裳褴褛,脚踏草鞋,头顶破帽。更称奇的是,他把丑姑扛在肩上,轻巧得宛如背着一个小挎包。
他越走越近,赛罕不信邪地从腰里抽出佩剑,老人看见他的动作,双膝微屈,气沉丹田,张大嘴巴,向猿人一样冲着赛罕嘶吼。
声声巨浪犹如波涛拍岸,松针之叶如雨狂落,点点痕痕。
听闻此音,仙珠和丑姑全已晕厥过去,粘格脸色灰白,匍匐在地。赛罕扯下衣角揉成一团塞到耳朵中,拼命把耳朵捂上,恨不得化身土拨鼠,挖地三尺藏到地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周围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模模糊糊中,赛罕听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歌声悠悠传诵而来。
“挥霍变三有,恍惚随六尘。三园种五果,雕案出八珍。对见不可信,熟视事非真。空生四岳想,徒劳七识神。著幻是幻者,知幻非幻人。哈哈,哈哈哈!”
赛罕抬起头来,但见狂风乌云都吹走了。朗朗月色之下,僧人一肩扛着一个女人如走平地,踏着歌声越行越远,渺然不见。
赛罕连滚带爬跑到粘格身边,粘格的脸色比方才好了不少。
“粘格,怎么样?”
粘格大吐一口胆水,坐起来拍拍自己的胸膛。五脏六腑仿佛重新归放好了位置,“赛罕,刚刚那是个什么人?他怎么这么厉害!没出招,就用声音把我震得话都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没有要我们的命真是万幸。”
“他刚刚神神叨叨念的又是什么东西?”
赛罕把粘格扶起来,“梁武帝你知道吗?唉,你什么都不知道,和你说了也白搭。梁武帝是后梁的皇帝,风采斐然,还喜钻研佛法。刚刚那人念诵的就是梁武帝作的诗。”
“什么诗啊?”粘格有力无力地爬上马背,“我只记得他说什么幻者、幻人。”
赛罕看他已经无事,心里稍安,“你这个人书不读书,还是有点慧根,这首诗就叫做《幻》。”
“幻,什么幻?”
此时,天空慢慢泛起鱼肚白,微微的光从云朵之中渗漏下来,一点两点三点,渐渐的,万道金光汇聚成光明世界。
天已经亮了。
赛罕一夹马肚子,带着粘格,纵马向着西南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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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罕和粘格两人一路飞奔,纵入夏州。随从看到他受伤回来,吃惊不小。
阿斯眼泪汪汪,立刻去取烧酒与金创药,替赛罕清理伤口。
“我的伤不要紧,快去请张军师,我有要紧事与张军师详谈。”
张军师走入营帐之时,赛罕正赤裸上身,任由巫医把乌乌糊糊的草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将军。”
“张军师,快请坐。”
赛罕挥手将巫师赶走,扯过干净的棉布捆在伤口,用嘴拉住一端,扎紧。
“军师,我这次去潞北,发现一件大事,想请军师参详。”
“将军请说。”
赛罕便把仙珠没死,从潞北一直跟到夏州,然后遇到奇人之事全盘托出。
张军师乍惊乍喜,眉头不停抖动。
原来这位军师也不是旁人,就是曾经在乐平侯麾下效力的张密。
沈祁阳被捕之后,弘毅秉持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的原则,只要和沈家有关系的人全部被清扫一遍,所有党羽、门客相继落网,
张密虽然早一步走脱侯府,没有被捕,但他在汉地根本呆不下去。他只能乔装打扮,伪装成石匠,躲到边塞。
因缘际会,遇到赛罕,赛罕知他身份后,礼遇有加,还邀他做夷狄军师。
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想到曾经在沈家军中出谋划策的张密,摇身一变成了夷狄人的军师。
请汉人做军师,夷狄部族中同样是轩然大波。不服者众,人人都说,夷狄与中晋乃有世仇,这个中晋人会心甘情愿帮我们吗?而且这个人以前还是沈家军,与我们有血海深仇。
赛罕便把族中长老召集起来,对大家说:“连夷狄的孩子都知道,要推翻汉地的王朝必须要天下最有智慧的人才能做到。如今汉地最有智慧的人就在我们面前,我们为什么不用?张先生就是山神赐给我们的礼物啊。”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张密感念赛罕的知遇之恩,辅佐赛罕无不尽心尽力。
张密熟读经纶,又了解晋军,计杀田钦,夺取夏州就是他的主意。此战之后,夷狄人也对张密也是佩服不已,就是傲慢的粘格也不得不低下头。
张密又提出,汉人惯以夷制夷,在敌人内部制造矛盾。草原部落这么多年如散沙一样,形不成合力,就是吃了离间计的苦。
汉人可以瓦解草原部落,夷狄人也可以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梁王对帝位一直虎视眈眈。张密便劝说赛罕与梁王结成盟约,有梁王做其内应,就能如虎添翼。
赛罕对张密言听计从,去潞北就是为了彻底巩固与梁王的关系,形成稳固同盟。只是没想到,还知道了意外之事,沈仙珠并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