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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无路可逃(5) ...

  •   严怀恩忙拿起双龙金盒里的香粉,谄笑道:“娘娘,皇上特意赏您的东西,您也不瞧瞧么?这是用各种香料、花粉做的香花粉。涂在脸上又细又白,瞬间就能容颜回春。”说完,又压低声音,道:“皇上问娘娘,今晚上,他可不可以来——”
      “不可以!”仙珠冷眉隆起,忍怒道:“君无戏言,说好三日就是三日!时间不到,他就是来了,我也不见他!”
      严怀恩忙打圆场,“娘娘莫生气,莫生气。皇上说了,娘娘若不愿意,罢了就是!唉,皇上也是太想念娘娘,这些日子娘娘不理皇上,皇上整夜整夜睡不着。恐怕早积了一肚子话想告诉娘娘。皇上对娘娘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仙珠若有所思,一会儿后,把趴在条炕上的打呼噜的乖球儿抱起来交给他。
      严怀恩一惊一喜,抱着球儿眉开眼笑,道:“娘娘的意思——莫不是要奴把乖球儿给皇上送去,以慰皇上相思之苦?”
      仙珠的手在乖球儿身上摸了摸,“你转告皇上,既然是圣明之君,就要做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怎能把儿女私情萦绕心间?自古以来,圣明之君皆是有口难言,更无法对人言。皇上若有心里话,就对球儿说吧。球儿虽不会说话,但会陪伴。”
      严怀恩点头,笑道:“娘娘真是皇上的解语花,有了球儿,皇上一定开怀。”
      看着严怀恩真要把球儿抱走,仙珠涌起万般不舍,“怀恩!”
      严怀恩惊讶,皇后可从没有唤过他的名字。她控住纷纷扰扰心事,缓然道:“我把球儿交给你了。球儿调皮,你多看着。记得入夜后,要关牢窗户,闭了门户,别让它跑出去。禁庭里有只大黑猫,它常来欺负球儿。球儿与它打架,你要拿竹竿把黑猫赶走……”
      严怀恩捂着嘴,笑道:“娘娘放心,奴省得了,奴会好好照顾球儿的。”
      ————————
      病了这么久,容色糟极。
      气由血生,哪是三天能养好的!
      御医制的香饼确实是好,细腻的珍珠粉化开后扑在脸颊,盈鼻有一股淡淡的玉簪花香。轻暖花香扑在脸上,仙珠恍恍惚惚,好似回到好多年前。
      那时,她被父亲囚在别院,过得时日不知。每天早上,细园都要去街头的卖花翁处卖一把鲜花回来,有时是杏、有时是桂,最招人喜欢的是玉簪花。
      “小姐,你看这玉簪花好不好看?奴把花插在胆瓶,好不好?你看,放在哪儿好呢?放在窗台上怎样?这样一进院子,所有人就都能看得见。小姐,别愁。在别院其实也挺好的,奴会在这一辈子陪着小姐。小姐、小姐……”
      正在为仙珠匀面的宫奴突然停下手来,因为她眼睛中的眼泪如暴雨狂落,把脸颊上的脂粉冲得纵横斑驳。
      “娘娘,别哭了。其实只要娘娘肯稍稍回头,皇上还是会继续宠爱娘娘。您看,这么才两天的功夫,凤鸣宫都快堆不下皇上的赏赐了。”
      仙珠收拾起快要崩溃的情绪,冷漠地道:“把凤鸣宫所有的奴子都召来,我有话说。”
      奴子不确定地问:“是所有人吗?霁月要不要来?”
      因为夜鹰的死,霁月哭晕过好几次,这几天都是躺在床上。
      “把霁月也扶过来。”

      六宫之中,凤鸣宫侍候的宫奴最多。一则是皇后身份矜贵,二则是要凤鸣宫兼养咏阳公主。侍候皇后的奴子和伺候公主的奴子夹杂一起,自然人多。哪怕韦月眉裁减了一半,还是人多。
      大家都不知是何事被召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你们都起来。”仙珠端坐凤台莲花宝座,修长的手指捏过宽大的衣袖盖在膝盖。新制的皇后的翟衣上濯濯生辉,绣制的凤凰宛如就要张翅高飞。
      “自从有了凤鸣宫,就有了你们。”她弯下眉眼,“我一直知道,你们实为服侍我,暗为监视,都是皇上的眼线!”
      人群里蜂鸣嗡嗡声,大家面面相觑,纷纷跪下,呜呼冤枉之声此起彼伏。
      “我不是责怪你们,这并没有什么好责怪的。水土之滨,莫非王臣。说到底,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跪伏在皇上面前的臣。你们要听他的话,我也要听他的话。”
      这时,正有一个奴子大胆地道:“娘娘能这样想,当之最好不过。皇上就是等着娘娘回心转意。”
      又有一个奴子接嘴:“没错、没错。只要娘娘肯回心转意,皇上立马会把皇后宝书和印绶还回来,娘娘就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仙珠撅嘴一笑,原来奴子眼里,现在的她根本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奴子尚且如此,外头那些最讲究礼义的臣子,更是这样的吧。难怪沈烟灵那样劝她。
      她目光冷得如寒月,“你们都是如此想的?”
      众人齐声应道:“奴等如是。”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唯独霁月直挺挺站着。
      仙珠的目光终于落到霁月身上,这个刚刚失去挚爱的可怜女孩,像失了根的冬草,又枯又黄。和仙珠的目光相遇的一瞬间,她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淌。
      “霁月,你为什么不说话,没有听见他们刚刚说什么吗?”
      霁月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铮然道:“奴听见他们说什么了!但走遍天下逃不过一个理字!任他是皇上还是走卒都要讲这个'理'!奴曾受过夜鹰恩惠,做人就要结草衔环!如今他死了,还死得不明不白,奴为他抱屈!皇上这么对娘娘,奴也为娘娘抱屈!哪怕奴人微言轻,死不足惜!奴也要说,皇上刻毒寡恩,他不配娘娘原谅他!娘娘也不该原谅他!”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在场的人个个面如土色。有人喊道:“霁月,你在胡说什么?一个奴子,居然敢论起皇上,你要不要命了?——你可不要拖累我们。”
      “就是!不要害人!”
      “我怎么害人?我说的话都是心里话!”
      “这些话不能说,想都不能想。”
      霁月不屈地道:“你们这些人为了眼前的富贵,连做人的基本道理也不顾了!没错,皇上是皇上。皇上能管人嘴上说什么,还能管人心里想什么吗?我就是要说,不仅在这里说,还要去紫宸殿说——”
      这还得了,众人唬得魂都飞了,跪在地上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叫了起来、有人拽住霁月的胳膊、有人踢她的后膝、有人在黑处给她几拳。
      “住手!”仙珠一声喝令,“霁月,你真是大胆,既然敢论我与皇上的是非?其实,在他们之中,你最可恶!两面三刀,表里不一。一边伺候我,心却向着皇上。你对得起我吗?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去庵照寺代发修行三年,以赎罪孽。”
      霁月伏在地上哭了两声“娘娘”,直接晕了过去。
      看到霁月被人拖下去的背影,仙珠胸膛剧烈起伏,“你们这些人与霁月同罪,还有谁愿去庵照寺?”
      事情急转直下,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齐呼娘娘开恩,他们情愿留在凤鸣宫当牛做马,伺候娘娘。
      仙珠冷笑:“不愿意去?榴红与秋兰可是有前车之鉴。”
      众人还是一片哭声,仙珠长叹,“罢了、罢了。”
      素青走出来,跪在地上哭道:“启禀娘娘,奴自知罪孽深重,无颜伺候娘娘。但请娘娘给奴五年时间,因为公主还小,离不开奴。等到公主不需要奴了,奴就去庵照寺去了度残生。”
      “好吧,你就再等几年。”
      仙珠疲倦地挥了挥手,令他们都退下去。
      —————————
      咏阳睡完午觉醒来,看到皇阿娘正依着窗看天上的流云。皇阿娘的样子可真好看,微侧着头,鼻梁高挺,下巴尖俏,不知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
      她揉了揉眼睛,爬了过去,竖着脑袋也去张望。看了半天,云还是云,好奇地问:“皇阿娘,你的眼睛好了么?天上的云有什么好看的。”
      仙珠笑着把她揽在怀里,“皇阿娘不是看云,是看云中的人。”
      “什么人啊,会在云中?”
      是啊,什么人会在云中?
      仙珠笑道:“——许多许多人,都在云中间。”
      “咏阳认不认识?”
      “有一些认识,有一些不认识。”
      “他们怎么到云里面去了?”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她紧紧握住咏阳的手,为她的话感到抽痛,“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些人本不该死,但却死了。”
      咏阳道:“怎么会这样?不该死的死了,是不是该死的没有死?”
      孩子的童言童语,有时候真是天真残酷。
      “皇阿娘,你不会死吧?”
      “是人就会死。”
      “皇阿娘,我不想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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