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219、造化弄人（3）

　　叶魁不负圣望，去了东南水师五年，成长飞快。虽然跟着草包统帅没学到什么东西，但靠着自己的勇敢和机智，一样当上水师提督。在与倭寇的战斗中，且战且退，且退且战，敌进我守，敌退我攻。
　　六月十一日，在东山召开誓师大会，各镇、协、营等随征官员全部出席。十四日，发军两万余人，各型战舰两百三十六艘，浩浩荡荡从东山出发。
　　十六日，晋军抵达珍榴岛岛，叶魁随即下令进攻。珍榴岛的倭人奋力反扑。论兵力，两军旗鼓相当，不相上下。杀声震天，枪炮齐鸣。
　　就在这紧要关口，飓风突发，怒涛山立。叶魁所率领水师前锋颠簸飘散，战斗阵型被狂风打乱，遭到敌舰的四处围攻。见状，叶魁亲率舰船冲击敌船，不幸右眼被倭寇的暗箭所伤，血流满面。
　　他临危不惧，一声不吭，咬牙挺立，稍加包扎即投入战斗。
　　主帅不惧伤，战士不畏死。
　　一场恶战，炮火连天，烟焰蔽日，咫尺莫辨。
　　直至第二日已时，南风大作，叶魁立即令火器船乘风纵发，用火桶、火罐攻击敌舰。这场鏖战，到申时，以倭寇的大败告终。

　　大捷喜报传到京师，弘毅喜不自禁，当即脱下所穿御衣，令人快马加鞭，驰赐叶魁。封他为靖海侯，官至武职从一品，世袭罔替，以奖励其“矢心报国”的赫赫功勋。
　　为体现重视，弘毅还亲笔御书“忠勇性成”匾额赐给叶家，使其永享盖世荣耀。
　　叶魁凯旋得归，入宫面圣，皇上让他亲口把战事再叙述一遍。
　　听到战争激烈，将士奋力杀敌时，在场之人无不心潮澎湃，大受感动。说到激动处，叶魁不禁泪湿沾襟。
　　计彧激动地说道：“可恨当时臣不在，不然，肯定也要杀他几个倭人。”
　　“听叶卿讲得热血沸腾，朕也想御驾亲征。”
　　“皇上是九五至尊，杀他几个倭寇何劳圣上，臣愿代劳。”
　　韦崇笑道：“靖海侯的这场胜利可谓是正是时候，也是双喜临门。”
　　叶魁好奇地问韦崇，还有一喜是什么？
　　韦崇含笑，“靖海侯还不晓得吧。东南水师收复珍榴岛，北方的鞑靼可汗来书，愿向我朝纳币朝供，永结为好。”
　　叶魁大喜过望，“鞑靼与我朝相邻，多年来龌蹉不断，一直有窥视之心。如果他们是真心称臣，这可是大喜之事。”
　　弘毅频频点头，北方的游牧民千百年来都是中原王朝的威胁，为了抵御北方的敌人。中晋每年都要在北疆陈兵，而这些兵力和将领大部分都是沈喻的手下，如今若和鞑靼修好。那么这些兵力就可以缩减，甚至是裁撤。
　　如今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在预示，他削弱沈喻手里的权力的机会已经来到。
　　计彧十分谨慎，“国与国之间哪里有真的永结为好？就是两夫妻还有吵架不和睦的时候，何况我们和鞑靼还是两个不通语言和风俗的异国夫妻。”
　　大家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弘毅点头附和，“没错！和，是暂时的；打，也是暂时的。真正长久的，起决定作用的是自身的实力。我们实力越强，决定权就在自己手上。鞑靼的前可汗去世后，就陷入无尽的分裂之中，如今登位的康及可汗是杀了兄弟和叔伯，然后才登上汗位的。朕想，他向本朝的示好，是希望与我们的结盟来稳固自己在鞑靼的地位，而不是真的想与我们长久交好。但也不要紧，他要和，敞开门欢迎，他要打，我们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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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滔天的胜利，自然要配极乐的享宴。皇上喜简厌烦，但为了欢迎叶魁，盛宴安排得极为丰富。朝臣、宗亲都看出皇上对这场胜利的高兴。
　　如果说前朝，体现的是皇上基调规矩，那么禁庭呈现的就是皇后的涵养和风格。男主外，女主内，在这场宫宴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毫无疑问，帝、后永远是高悬的日月，而今晚，叶魁是所有人中最明亮的星辰，万千光芒都被他所遮盖。
　　仙珠心中暗忖，叶魁立了大功，被皇上册封为靖海侯。可惜失去了一只眼睛，脸上还留下一条长长的刀疤，从右额一直延伸到右耳。
　　可见当时的战斗足够惨烈，也证明叶魁是多么勇敢。
　　叶这样的功勋，丝毫不逊色于多年前沈祁阳孤身入夷狄擒王。沈祁阳的英雄事迹已经随着时光，渐渐远去，叶魁的故事正新鲜火热。
　　时代需要英雄，皇帝也需要英雄。
　　弘毅用金瓯亲倒一杯太白酿，仙珠则把自己享用的十品苏糕鲍螺赐给靖海侯，叶魁连忙离席谢恩。
　　“快起来吧。”仙珠笑道，“今日说是宫宴，其实是家宴。论起来，靖海侯也不是外人。嗯，靖海侯，本宫是几岁认识你的？”
　　叶魁思量一会，“臣记不大清具体时间。只记得是一年上元节，臣与娘娘在御街相逢，那时娘娘还是垂髻的少女。”
　　仙珠点头，“犹记得那年上元，你也还是俊朗的少年模样。”说到这里，颇又有点忧伤。
　　叶魁哈哈大笑，“娘娘过誉。臣五大三粗，哪个时候都没有俊朗过。皇上和梁王才一直是俊朗的少年。”
　　仙珠眯着眼睛，“靖海侯说说，皇上和梁王到底哪个更俊朗？”
　　叶魁发现自己被她带到坑里，哎，哎两声：“娘娘，臣认输、认输。”
　　弘毅嘴角含笑，听着他们斗嘴，心情极好。悄悄凑在仙珠耳边，“叶卿说，要私下谢你。”
　　“谢我什么？”
　　“你把杏娘送到船上，他们五年抱三，如今已经有三个儿子了。”
　　仙珠“扑哧”笑道：“真的！那可是太好了。叶魁，既然已有家室，今日怎么不见携带家眷同来？也好让本宫见见他们。”
　　叶魁的脸色变得有点尴尬，支吾不言，弘毅悄声说：“叶榕说，聘为妻，奔为妾。老爷子只认孙子，不认杏娘。”
　　仙珠皱眉，“如果是这样，是本宫疏忽，当时情急，考虑不够周详。杏娘和靖海侯恩爱有加，是难得的伉俪，又有了三个孩子。怎么可以因为名份这样虚头巴脑的事而生龌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待本宫给你们想个好办法。准让老爷子高高兴兴认了杏娘为孙媳妇。”
　　叶魁喜上眉梢，高兴地说道：“臣谢皇后娘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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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魁回京之后，皇上立刻命他去星台大营，着手改革健锐营。
　　星台大营位在京郊，兵力万余，担负拱卫京师之重任，尤其是健锐营更是皇上的亲兵猛将。但从先帝开始，疏于训练，健锐营开始积弱，战斗力大大下降。
　　弘毅把叶魁派去，就是想借他的威望，把健锐营重新拉起来，以待将来能与沈喻的虎豹骑相抗衡。
　　叶魁到了星台大营，发现这些兵老爷的能力怎一个糟糕了得。步兵不会拼杀搏击，火器兵不会开炮放枪，骑兵不会骑马打战，至于排兵布阵、协调作战那更是一窍不通。总之，哪怕是站个队摆样子，都嫌寒酸。
　　他立刻开始整顿，裁撤老弱残兵，招募精壮勇士，制定完备的训练操典和章程，任命优秀的将领负责操练。
　　一番大刀阔斧的作为之下，星台大营重新焕发新生。皇上倚重叶魁，旁人还犹自可，如沈喻一样兵家出身的武将心里开始打鼓。皇上让叶魁整治完星台大营，下一步该要整治谁呢？
　　这么些年来，朝堂上的风气已经与几年前大不相同。兴科举、拔人才，枢密院的实力与势力越来越大。韦崇与沈喻早已经是能掰手腕，过两招的人物。
　　西南安宁，北方鞑靼归顺，皇上有意缩撤军队，这对沈喻又是沉重打击。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所有人都在猜测，乐平侯的荣光是不是已到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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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珠不耐热，今年的夏天又特别长，特别热。弘毅便携她，带着咏阳、弥乐住到御水台上的清风园。
　　清风园地势高阔，又临水而居，推窗就是一片荷池，确实比别处都要舒爽。
　　傍晚日落，沐浴过后，仙珠穿着丝衣，散着秀发，看咏阳围桌做小风轮。
　　咏阳十指胖胖，又短又肥，倒却十分灵巧。做的小风轮又好看又小巧，十分讨喜。
　　仙珠看得有趣也来帮忙，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咏阳捏着红纸，突然问她：“皇阿娘，弥乐的爹爹是不是不要弥乐了？那日他爹爹入宫也不等等弥乐就走了，弥乐哭了好久哩。”
　　仙珠暗暗惊叹咏阳惊人的观察力，但又不好和一个孩子解释其中复杂的关系，避重就轻地说：“你不能和弥乐说，他爹爹不要他的话，他会伤心的。”
　　咏阳嘟囔：“我又不是笨蛋。那父皇会不会像弥乐的爹爹一样，也不要我。”
　　仙珠刚想说“不会”，弘毅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你这个小娃娃脑子除了吃和玩之外，还能想些什么！父皇怎么会不要你？”
　　弘毅走进来，把女儿抱起，气呼呼地用脑门使劲顶她圆圆的肚子。咏阳被顶得前俯后仰，爱娇娇地抱着他的脑袋，笑声咯咯。
　　大概是被咏阳的笑声感染，也大概是被她的话刺激到。
　　他一会把咏阳抱在怀里，一会抛起来，一会接住。咏阳一点都不怕，高兴得大喊，父皇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仙珠坐在一旁，双眼中含着光，寂静而温暖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