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94、暗潮汹涌（11）

　　仙珠点头，“这或许就报应不爽吧，驰睿害死了孙茱，令她在火海中惊恐而亡。结果他自己被夜鹰的穿云箭射中，亡于大火。”
　　弘毅叹息一声，把唇覆在她额发上，“我当年在西岭寺时，受孙家人许多照拂。驰睿是我的兄弟，但夜鹰与我有兄弟之情。为人在世，幸遇升平，希望他能立一番好言，行一番好事，无愧今生。如果看到他会让你难受，我马上下旨，升他为三等侍卫，明天就去侍卫处报到。”
　　仙珠欣然而笑，侍卫处的侍卫都是皇上近御之臣，多是从宗亲子弟层层选拔上来，既在宫中分班轮值，御前走动，还要在一些机构中兼职。不仅有较高的等级，也享有很高的待遇。还可以得到各种特殊的眷爱、优恤和奖赏。
　　在勋臣世家中，子孙入宫为侍卫者，以叶家最为典型。叶魁武功彪炳，十五岁获武状元，被先帝选为二等侍卫。
　　夜鹰鱼跃龙门，一下就被封为三等侍卫。这等恩宠比叶魁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还是心疼夜鹰的，他入了侍卫处，有了好出身，将来就有了个好前程，也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再也不是一般人了。”
　　弘毅笑道：“我还不是为了了却皇后的心事？怎说的好像是假公济私一样？”
　　“你就是假公济私！”仙珠笑着在他胸膛上捶了两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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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晦气，喝凉水都塞牙。
　　叶魁觉得自己就是走背运，仙珠出宫，又不是受他撺掇和蛊惑。结果，昊麟没事，沈祁阳没事，偏偏他就吃挂落。
　　他心里这个气啊，是憋着的。尤其是沈祁阳在他面前尾巴都要翘到天上，恨得叶魁日也思，夜也想，就想琢磨着揪几个错误，把沈祁阳扳倒。
　　最近的沈祁阳忙得很，要忙着善后聚魂塔爆炸后受伤的百姓，搭义棚，请大夫，供粥供饮，伤者还有人侍候。事儿办得那叫一个漂亮。
　　听了沈祁阳的报告，弘毅非常快慰，因为只有灾民安置好了，驰睿造成的创伤以及蜚短流长才会慢慢消失。他决定微服私访一趟，亲自去义棚走一走，看一看。
　　沈祁阳欣然从之，带着几个随长，弘毅带着夜鹰，一起来到城里的义棚。
　　一行人所到之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真正做到了伤者有医，寒者有食。沈祁阳边走边介绍，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受伤的百姓看到沈祁阳，无不跪下磕头，大喊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沈祁阳忙把百姓扶起来，说，自己不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的救命恩人是皇上，要谢得谢皇上！百姓们又向着皇城的方向磕头，大谢，大哭。
　　弘毅明知这情状矫揉造作，有表演之嫌，却也做不到心如止水。生而为人，饥而欲食，寒而欲暖，是人之天性，普天下谁又不愿意、不喜欢听到对自己的颂扬和夸赞？

　　正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原来叶魁头戴网巾，身穿褡穫，骑在高马上。
　　沈祁阳一见他，气呼呼地说道：“叶魁，你来做什么？滚——”说完，便命令属下把叶魁带走。
　　叶魁被推得踉跄，冲着弘毅高喊：“陛下既然想看，就要看得通通透透。要不要随臣去个地方，保准大开眼界！”
　　沈祁阳的目光刀子一样射过来，“叶魁，你莫在这里玩鬼！”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沈祁阳，你是在怕什么吗？”
　　“胡说，我有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就在叶魁快被要带走的时候，弘毅终于向夜鹰使了个眼色。夜鹰立刻上前，踢翻侍卫，叶魁两步三步走到弘毅跟前。
　　“陛下，请随臣走一样吧。到了那个地方，陛下就什么都知道了。”
　　弘毅听他话有蹊跷，便令夜鹰牵马。望着他们的背影，气得沈祁阳的脸是一片白，一片青。
　　长随害怕地望着沈祁阳，道：“老爷，这叶大人不是要把陛下带到城外——”
　　沈祁阳冷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天塌下来，自会有人给你撑着。”
　　说完，令人把马牵过来，一夹马肚子，追了上去。

　　初冬已到，虽不至于天寒地冻，但前日下过几场冻雨，城外的道路泥泞不堪。
　　叶魁出了城门，一口气跑出二十里，狂奔到一处高坡之上才停下。
　　站在高坡之下眺望，先出现不是人，不是景，而顺着风飘来一股股难闻的味道，那味道腥臭腐烂，引人欲呕。
　　弘毅皱起眉头，看到高坡下的山谷，被竹棚圈围起来，外头有手握刀枪的士兵，里面隐隐约约有人。
　　“那些人都是在爆炸中受伤的百姓，沈祁阳骗他们说是去城外治疗，其实就是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啊，为什么会这样？”弘毅惊诧过后，勃然大怒，“朕让他们安置灾民！难道就是这样安置的？”

　　他愤怒至极，一挥马鞭，向着山谷，直冲了下去。一脚踢开竹制作的围档。
　　“你是什么人？”一个兵甲走过来，“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快滚！”
　　夜鹰跃前，飞身一脚踢在兵甲小腹。兵甲被踢得倒栽跟头，整个人都是蒙的。
　　弘毅怒问：“是谁让你把灾民圈在此地的？”
　　“是……是……”兵甲先是结结巴巴，然后又嘴硬地道：“要你管，你也管不着！”
　　“混账，什么叫管不着！你是兵，他们是民。没有他们织布、种田、交赋税，你身上的衣，嘴里的粮从哪里来？”弘毅气得就是几鞭子挥下去。
　　叶魁上前一脚踢在兵甲的心窝，士兵闷哼一声，滚得老远。叶魁揪住他的衣领，准备再给几下。突然，身后掌风传来。逼得他松开兵甲，往旁一躲。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祁阳。只见沈祁阳一把将受伤的兵甲掀到一旁，怒道：“叶魁，沈家军的人，你也敢打？抬起你的头看看，那头顶的是什么字！”
　　弘毅抬头，猎猎旗帜上飘扬着一个“沈”字。
　　沈祁阳气势汹汹，走到兵甲面前，“张兵，把衣服脱了。让他们看看你的背！”
　　叫做张兵的兵甲把衣服一刮而下，转过身跪下。古铜色的背脊之上汗水晶亮，其上纵横长长狰狞疤痕。
　　“告诉他们，你是怎么受的伤？”
　　“七年前，小的随将军在塞外抗击夷狄。八百勇士深入夷狄王帐，兄弟们都死了，回来的就只有我一人，这伤就是那时候留的。”
　　“沈祁阳，不要转换话题。皇上要你好好安置灾民，你却把灾民圈在这里等死？”
　　沈祁阳冲着叶魁冷笑，道：“我怎么转换话题了？没错，百姓是养活了我们，给了我们吃，给了我们穿。但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是拿命去搏的！夷狄人烧杀抢掠，破我边境。多少兄弟把命留在大漠！大战七次，死去的士兵尸体能堆成山丘！我问你，那时候你在哪里、在哪里？是我们保护了百姓，保卫了朝廷，保护了皇上，更保护了你——要是没有胜利，你能在这里冲我大呼小叫？”
　　最后一句话，沈祁阳几乎是指着叶魁的鼻子骂出来。他骂得是叶魁，打的却是弘毅的脸。
　　生为贵胄又如何？
　　比起赫赫军功在身、出生入死、手握重兵的沈喻和沈祁阳，叶魁算什么，皇上都撼他沈家不动。
　　“皇上要臣安置灾民，可是这么多灾民臣根本无法安置，首先拨下来的赈银就不够。不仅不够，还要拖欠！”
　　弘毅汗如雨下，羞愧得无地自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被几句好话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深吸好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朕问你赈银如何不够？”
　　叶魁气急败坏，道：“陛下，莫要问他！赈银从库里支出来，经过污吏的手，还有几文剩下，肯定都进了他的腰包。”
　　“你说谁是污吏，又进了谁的腰包？”
　　“我说的是谁，大家心中有数，谁不知道银子出了内藏库，侯府先拿十分之三，底下的贪官再拿十分之三，分到灾民手里不过十分之四，如果碰上恶霸，时常连十分之二也不到！——”

　　沈祁阳急赤白脸，脸近得要贴到叶魁脸上，牙齿咯咯乱敲，“叶魁，东西可以乱吃，话莫乱讲！朝廷有朝廷办事的规矩。容不得你混说！赈银出来，都发到灾民手上，办事的人怎么办？义棚不要人去搭建，赈粮不要人安排？谁能把银子当饭吃，可没有银子可做不成事——”
　　沈祁阳压制太过，叶魁就是一反手，将他推开。
　　“反了你，居然打我？”
　　沈祁阳嘶叫一声冲了上去，和叶魁扭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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