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49、繁花落（1）

　　单致飞伏在地上不卑不亢地说道：“臣是小卒，但非无名。鄙人姓单，名致飞。天气交变时节，皇上、皇后、皇贵妃身体都有不安，陶御医和宋御医走脱不得，所以才让臣来。殿下如一定要等陶、宋两位御医恐怕会白白耽误娘娘病情。臣为贵妃诊病，一定小心谨慎，殚精竭虑。能治则治，不能治也不会妄治。”
　　昊麟听单致飞说话还有三分道理，恨恨地在心里骂几句，忍着气允他给华伊伊诊脉。
　　单致飞年轻，好脾气。在一双怒目之下，望闻问切一一到位，前前后后诊了一个多时辰。
　　“你到底会不会看病，我母妃的病到底如何？”
　　单致飞把手从华伊伊的寸口上拿下来，敛眉道：“殿下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
　　昊麟忧心忡忡，华伊伊病势沉疴。父皇命他开春就要去往潞北。这一走，猴年马月才能回来。没有了他，德贵妃就是失群的孤雁，孤掌难鸣。
　　“天下没有治不好的病证。所谓治不好，乃是没有找到对症的良方。”
　　“你有良方？”
　　“是。”
　　单致飞走到桌边，挥毫写下药单，“如果殿下能照着这个药方去配药，臣保证娘娘一定能药到病除。”
　　昊麟拿过药单，展开一看，旋即马上在掌心揉成一团，愤怒地说道：“无稽之谈！我的母妃乃皇上宠妃，是尊贵无比的贵妃，是绝对不会——”
　　“那就没办法了。”单致飞毫不留情截断他后面的话，“臣是按症说病。既然殿下说无法用这味药，那么臣对贵妃的病也就无能为力。臣会立刻禀告御医院，另派更好的御医来为贵妃诊病。”

　　单致飞走了，莫视悄无声息进来，“这个单致飞乃是去年刚进御医院的医士，按律只能给低等宫妃看病。娘娘的病应当请宋院使来诊治为上。”
　　昊麟冷笑，姓宋的若能来，不早就来了？
　　不来，肯定是不能来也不会来。
　　“我看这个单医士好得很，他比所有御医都看得准。他看病，不单看在皮肉，还看到我母妃的心里去了。”
　　莫视挑眉，“这么神？”
　　“就是这么神。不信，你自己看。”
　　昊麟把揉成一团的药单子扔在莫视脚下。莫视捡地上的药单，扯开一看，皱巴巴的纸纹上写着两个字“离宫”。

　　单家世代行医，单致飞自从到宫里当差，他的婆娘心里就七上八下。家里人都劝她，不要瞎操心，自己怀着身孕，保养自己和孩子就是保养夫君。
　　婆娘也是如此安慰自己，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自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华衣锦服的公子，登门要找单医士。婆娘从门帘后觑看那公子一眼，回到房里巴巴就哭起来。
　　婆婆惊讶地问她，“好好的，哭什么？”
　　她答曰：“婆婆没看见吗？登门的那公子玉面潘安，细皮嫩肉。通身绫罗，好生华贵。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
　　婆婆笑道：“他是权势之人有何不好，值得你哭哭啼啼？”
　　“自古只有贫寒之人费尽心思去结交权贵，哪里有权贵之人结交寒儒？这位公子纡尊降贵跑来寒舍，非奸即盗啊！”
　　原来这婆娘的父亲虽是穷儒，却教得女儿断得几个字，看过几篇文章，心中有点丘壑。
　　这婆娘的担忧一点不多余，单致飞看着梁王，再看看桌上的华佗“秘籍”，心里面像有百万只虫儿在爬。
　　为医者，谁不希望能拿到这本由华佗亲笔写下的“秘籍”。
　　说是秘籍也非秘籍，不如说是行医心得更贴切。是华佗在历年行医过程中的所见疑难病症的辩证、断症、施药和治病心得。
　　昊麟登门而来，把泛黄的“秘籍”往他面前一抛，开诚布公：“单医士应当知道，我母妃乃是华佗后人，这本秘书正是我祖上传下来，华佗亲手所写的行医秘籍。我不善医术，空拿此书于母妃的病况毫无益处。我将此书交给单医士，你能在其中发现一点奥妙，能救母妃更好。如不能救，救得他人也是好的。”
　　单致飞听得怦然心动，为人医者，谁不希望亲眼目睹华佗真迹？
　　他拿过秘籍，兴奋地翻开薄脆的纸页，贪心地翻看几页后，马上又把秘籍放下来。
　　昊麟笑道：“单医士怎么不接着看下去，难道是有什么怀疑？”
　　“不不不。臣不敢有所怀疑。只是无功不受禄，此福臣消受不起。”
　　“哈哈，哈哈哈。好个聪明人，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就喜欢和爽快人说话。不错，这本秘籍可以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殿下请直言。”
　　“我听母妃说过，华佗能制一种神药。服用此药之后使人脉息全无，如同死状，能行开颅剖腹。唤醒之后，又如常人。请问，有没有这种药？”
　　单致飞想了一会，“殿下说的是麻沸散吧。相传华佗用这种药使人麻醉，然后给人实施手术。”
　　昊麟拍手，“对，我说的就是麻沸散。还记得你给吾母妃开过的药方吗？我想了想，那味药是救母妃的良方，我不能不试。但若要用你的药方，麻沸散就是药引。刚巧麻沸散就在这本秘籍里，你医术高超，一定可以再现华佗的神药。”
　　单致飞这才明白昊麟要干什么，扑通跪下，“请殿下收回成命！臣只是御医院的一个小卒子，资质愚钝，担不了这样的重任！不知道什么是麻沸散，不知道啊——”
　　突然，后室之中发出妇人与孩子的哭喊之声。单致飞脸色骤变，想要站起来又被昊麟凌厉眼神恐吓住。
　　“那些啼哭的妇孺儿童都是单医士的家人吧。放心，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掉一根寒毛。不过，单医士要好好想清楚，是做本王的朋友还是敌人。对于敌人，本王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单致飞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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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册封太子礼过后不久，京师即发一场水患之灾。这场水患来得反常，从册封太子那日开始，天上的雨就没有停歇过。
　　一连下了十天，茫茫天地都是水色。
　　御水台中的水漫溢出来，大鱼顺着御水台冲到了岸上，活蹦乱跳地在陆地上翻腾跟头。
　　天不亮，宫奴就去岸边把死鱼捡到鱼篓盖上毡布悄悄抬出宫去。
　　皇宫尚且如此，民间就更不消说。
　　大水冲毁城门，冲垮官私房屋数以万计，民众流离失所。街道变成河道，百姓只能用竹筏代步。
　　就在这时，钦天监夜观星象，发现一颗扫把星横穿京师上空，坠于西南方向。
　　雨下得奇怪，与水一道涨起来的，还有流言。人们议论，这场离奇的雨是天威示警！是秉承天意的天子违背上天的指示，所以降下这场雨来。
　　那么，皇上究竟违背了上天的什么旨意呢？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传得最多便是太子不当立。于是，一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的言论在民众中迅速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