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41、欢情薄（8）

　　韦韵诗擦着她的眼泪，“母亲在天上都看着你，保佑着你呢。”
　　韦崇牵着常棣，走进祠堂。捏了三根香，交给常棣，“来，常棣，给你阿娘磕个头。”
　　常棣晶晶的眸子闪亮亮的，接过香，毕恭毕敬地跪下磕头。
　　礼毕后，韦韵诗摸了摸他的头，拉起他的手往月眉的方向推去，“去吧！到二姐那儿去，二姐就要嫁人了，嫁了人往后相见就不容易了啊。”
　　月眉贪婪地看着常棣，盈盈眼泪似小溪一样涌出。自从常棣出生，韦崇就有意把两人隔开，不许多见。虽同在一个屋檐，相处的机会却并不多，如今骤然又要分得更远，月眉心中顿时掀起好多不舍。
　　“常棣，过来！”韦崇一声呼唤，让常棣把伸出的手又缩回来，他看了月眉一眼，转身跑回韦崇身边。
　　“走吧，随老王回书房去。你今日该念的书还没有念完。”
　　常棣听话地跟着奴仆匆匆而去。望着他的背影，月眉抑制不住哽咽，“父亲，常棣——”
　　韦崇严厉地道：“记住，常棣是你弟弟！”
　　月眉揪住韦崇的衣袍，哭着说道：“爹爹，这么多年，您没有同女儿说过一句话。如今女儿就要出嫁。您就没有什么话要同女儿讲么？女儿已经知错，您还要怪罪女儿到什么时候啊？”
　　韦韵诗跟着一同哀求，“爹爹，您就原谅月眉吧。”
　　韦崇簇着眉，把衣袍从月眉手心扯出来，“我也没有什么和你说的，路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走的，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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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暴雨。
　　浓厚的黑云层层压积，瓢泼大雨如要把房屋都压垮了一般。雨水如瀑的深夜，头顶的闪电像道道利刃划开天际。
　　昊麟站在大雨中，固执地站着，任凭大雨把他浑身浇得透湿。沈祁阳手持利剑站在不远处，他发誓，只要计昊麟敢上前一步，就砍下他的头。
　　“仙珠，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我不跟你走！”
　　“你难道要嫁给他，给他做妾？”昊麟抬起手来，嘶哑狂喊，雨水顺着嘴角流到喉咙。
　　一个“妾”字戳痛仙珠心扉，她犹豫许久，痛苦地点了点头。
　　“你太让我失望了！做妾啊，妾啊！他要是真的喜欢你，怎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仙珠，你不要天真！”
　　“昊麟，我不是天真，是接受现实。你也接受，好不好——”
　　昊麟向着天空挥舞拳头，“不！我不接受！如果他们说天底下没有我们的缘分，我就去造一个缘分，如果谁抢了我的东西，我就去把它抢回来！仙珠，跟我走!”说着，他企图跳过窗。
　　沈祁阳飞身扑来，从身后擒住他的肩膀，把他半拖半拉向外拽去，“计昊麟，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你要是再敢来，我就要你好看！”
　　昊麟手舞足蹈，疯狂喊着仙珠的名字，最后被沈祁阳一股脑扔到大门外。
　　这时，从雨幕中走出来一人，像扛条狗一样把他扛在肩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要他“自生自灭”的莫视。
　　莫视拖着他，一步一步往暴雨深处走去。
　　“莫视，你为什么要来……”
　　莫视咬着牙，道：“沈喻可以放弃驰睿，但我——不能放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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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过几场大雨，秋风渐起，秋意渐来，银杏慢慢转黄，秋天已在路上。
　　驰睿猫腰趴在草丛，双手在石缝里扒来扒去。身上的衣服脏污得失去本来的颜色，冠子也歪了，头发上粘满枯萎的草梗。
　　“睿哥哥，你在做什么？”
　　“嘘！不要说话。”驰睿把手指比在唇上，脸上的表情挤在一起，“你这么大声，会吓跑我的蝈蝈的。”
　　“蝈蝈？哪里有蝈蝈？”
　　“就在这里，你听——”
　　“现在都是秋天了，蝈蝈都死了。”
　　“胡说！”驰睿站起来，叉着腰，像小童子一样挺起肚子，“我刚刚还听见蝈蝈的声音！就在这儿。不信你来——”驰睿拉过仙珠的手，要她蹲下去，把头贴近草丛。
　　仙珠听了好一会儿，除了风吹得草杆子刮着脸蛋，什么声音都没有。
　　“有没有？”
　　“没有。”
　　“你走开！”驰睿急了。把头几乎到伸到草堆里，“就在这儿啊！一定是你把我的蝈蝈吓跑了！”
　　睿哥哥，我们休息一会，吃吃点心。然后，再找蝈蝈，好不好？”
　　听见有东西吃，驰睿拍着手，跳起来。动作木讷，而滑稽。
　　点心一一摆上，不必招呼。驰睿像孩子一样冲过去，吃了这个，又去吃那个。不一会儿，脸上、身上沾满渣渣。
　　“慢慢吃，不着急。”仙珠叹息着，用帕子抚去他脸上的残渣，
　　曾经的驰睿是多讲究的一个人，无论是在家或是出门，衣裾均要理得平折无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用帝王的规制要求自己，却成了天底下最大笑话。
　　她低着头嚅嚅说道：“睿哥哥，我要和弘毅哥哥成亲了。”
　　驰睿捧着点心，吃得专心致志，不知听到还是没有听到。突然把头一扭，问：“今年是什么年号？”
　　仙珠一愣，据实答道：“成闰二十五年。”
　　“不是！”他站起来，把手里的马蹄糕扔在地上，“现在明明是开元二十一年。”
　　仙珠懵了，怎么会是开元年间？
　　开元可是唐朝。
　　“就是开元，开元！”
　　他越来越生气，把桌上的点心全扫在地上，狠狠用脚踩碎。
　　仆奴们怕驰睿发疯，赶快过来安抚道：“殿下别生气。您说是开元，就是开元。谁说不是呢？对不对？”
　　驰睿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重新拿起点心开开心心吃起来，全然忘记刚才的不快。
　　“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走吧。”
　　细园催促着，仙珠心中不忍，又不得不离开，“睿哥哥，我要走了，真的走了。”
　　驰睿头也没抬，继续吃着他的点心。仙珠一步两回头，直到驰睿最后化成凝固的影子牢牢镶嵌在她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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