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20、美人哀（2）

　　他看不起弘毅不得圣眷，又不会经营算计，只会把自己埋在文渊阁故纸堆里。书读了那么多，读来读去把自己都读迂了，又板正又老实。若不是仙珠一味喜欢他，他都不会拿正眼瞧上一眼。可现在这个爱读书的板正人今非昔比，再敢小觑了他，就是瞎了眼又瞎了心。
　　尚乐坊失火，害得驰睿失了圣心是不错，但也把以前人人忽视的弘毅给拱了出来。救火不亚于打战，弘毅调兵遣将，应用得当。若不是有他这主心骨在，尚乐坊哪里只死一百多人？死上一千也不在话下。
　　众大臣耳聪目明，街头巷尾谁还议论什么忠勇军、清风侠士，个个在议论贤王是如何英勇、如何果断、如何身先士卒！
　　昊麟心里懊悔得要命，心想，老子费了老鼻子力气安排的大戏，原来就是替你做了嫁衣裳，让你出风头、得人缘。老子还得在这提心吊胆防着你哪天参我一本！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弘毅看他眼神阴晴闪烁，便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还送这么多礼物给我。”
　　“哎，就是一些参茸补品，不值当二哥哥挂嘴的。我今日来不光是送东西，主要还是来看看二哥哥，和二哥哥说说话。说起来惭愧，咱们兄弟上一会这么安安静静坐着聊一会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真想不起来！哎，哥哥现在得了圣眷，能替父皇分忧解难，就不疼弟弟了。”
　　这些话也亏昊麟才说得出来，活灵活现宛如真的一样。弘毅心中讪笑，见他如此爱演，唯有奉陪到底了。令人搬条舒适的大椅子给梁王坐，再沏上好茶。两兄弟要天南地北地聊上一场。

　　昊麟喝着茶，试探地问道：“二哥哥，大哥哥的事你也听说了吧。他沦落成那样，我心里其实也不落忍。但大哥哥那个人忒坏了，从小到大仗着皇嫡子的身份压我们一头不说。这次大火，本来就是一场意外，他还赖人。你是没看到他在父皇面前有多不要脸，口口声声污蔑你和孙昂是异姓兄弟，说整桩事情都是你的策划和安排。得亏当时我在场，当时就狠狠驳斥了他，说我敢拿生命做保，二哥哥绝不是这样的人！”
　　弘毅一脸含笑，宛如看着戏子表演一样看着昊麟。打心眼里佩服他的厚脸皮，万里长城的墙都没有他的脸皮厚。
　　弘毅笑而不语，昊麟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套近乎道：“二哥哥，你看，我们是一条心，对吧？你可不能帮着大哥哥不帮着我。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二哥哥能遮掩的就帮我遮掩遮掩。我承二哥哥的情，往后二哥哥有什么事。我绝不推辞。”
　　弘毅笑道：“都是骨肉兄弟，你都这么说了，我必然是疼你的。只是——”
　　“只是什么？”
　　弘毅为难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刚从西岭寺回来，万事万物都要从头做起。但偏又囊中羞涩，想找你借十万两白银。”
　　弘毅找昊麟借钱，那是找对了人。皇子郡王中，昊麟的敛财手段是翘楚中的翘楚，三百六十行就没有他的手够不到的地方，赚不到的钱！
　　昊麟笼络人的办法，一贯就是用金钱和女人。当他听到弘毅找他借银子，一收洒金扇子，笑道：“哥哥说哪里话，什么借不借的。拿去就是，十万够不够？不够再来找我！”弘毅收了他的银子，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火药之事自然就烟消云散。
　　昊麟爽快地从靴套里抽出银票，数出十万。
　　“我写张欠条给你。”
　　“不必，咱们谁跟谁啊。”
　　弘毅接过银票，调侃道：“你还真是个豪富，一只靴套里放这么多银票，另一只靴套肯定也不少。”
　　昊麟嘿嘿笑着，不咸不淡又谈了一会，昊麟方告辞而去。

　　昊麟走后，叶魁闪身出来。弘毅歪身躺在枕上，目光冷得像寒彻入骨的冰魄，指了指香几上的银票，“用这些银子去救治伤员、抚恤死者。也算是尽一点绵薄之力”
　　叶魁叹道：“能让梁王出这些钱已是不容易了。”
　　“把那些东西也一同带走。”弘毅又指了指长桌上堆成小山的锦盒和提篮，“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救治灾民、安置灾民的事让夜鹰多做做、多跑跑。他那一腔子热血也要有地方发散发散，但千万不要让他晓得昊麟和火药的事。”
　　“那哪能让他知道？他就是个火药桶，知道还不炸了。殿下就安心休养，我一定把事办得妥妥当当。”
　　————————
　　昊麟从端木宫走出来，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前门送狼，后门招虎，废了一个睿王，迎来一个更厉害的贤王。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他出了端木宫，左手一拐，岔过宫道，往长秋宫的方向而去。
　　春末浓荫，御苑的花木正长得郁郁葱葱，最是抽枝吐蕊的时候。恰逢紫藤花期，花开得如火如荼，像把架子都要压垮一样。
　　一个少女正垫着脚尖，伸长手臂去攀折枝头上最嫩的那一朵花。只见她的身子柔软摇摆，像池水里随波荡漾的水草。
　　提篮的奴仆跟在其后，道：“郡主，篮子都要满了，做紫藤花饼绰绰有余。”
　　昊麟放轻了步子，走到月眉身后。看到他来，跟随的奴仆脸色大变，刚要行礼，却被他的眼神止住。
　　月眉并不知晓身后情事，继续攀折藤花，徐徐道：“既然做，就多做一些。不单单是端木宫，就是昭仁宫、长秋宫、楚云宫的各位娘娘那儿都送一些。免得——”
　　“免得什么？”昊麟把手环到韦月眉的腰肢上，笑道：“是不是免得有人笑话你巴巴上赶着只给端木宫做藤花饼？”
　　韦月眉大叫一声，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放自重一点，不然，我要喊了！”
　　“你喊啊。”昊麟刚刚被弘毅敲了一笔，心里正搓着火呢。嘴巴里没干没净，推着搡着把她往花架子深处推，“咱们都是老相好了。你在我面前矜持个什么劲？是不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攀上了二哥哥的高枝头就不要我了！”
　　韦月眉气得发颤，扬手就要给他一耳光。手刚到半空就被握住，昊麟摸抚着她滑溜溜的腕子，啧啧笑道：“你生气的样子越发好看了！弄得我都想与你鸳梦重温！”
　　说完，他作势就要真的亲上去。料不到他会做这样的举动，月眉吓得身体都僵了。幸好，莫冰芮这个时候正好过来，看到昊麟和一个女人勾勾牵牵，叉腰大吼一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昊麟手劲一松，月眉挣脱开来，捂着脸从花架的另一端跑了出去。
　　冰芮气急败坏，立刻吩咐婢女去追，“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奴婢敢在这里勾引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