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书肆》曲色

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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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小子，都要进牢房了，还有心情在这胡扯。”两人正骂的酣，陈捕头打断两人的骂战，一把揪住那小子，道“知府公子，请吧。老子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偷东西的有钱公子。”
　　“老子就是手痒，怎么样？”年轻人叫嚣道，横了眼陈捕头，“你也就一个小小的捕头吧。看你这人还实在，要不要我在我爹面前提点提点你？”
　　“公子还是好好想想怎样离开牢房吧。”陈福按住那小子的胳膊，道，“多谢各位乡亲了。我这就把这小子带回县衙去。”回头瞄见坐在地上的姑娘，好像是苏姑娘，道“苏姑娘，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她能有什么事？本公子都没事，她一身肥肉的，能有啥事？”那小子叫道，“看不出哦，你这捕头还真不挑食啊，这种丫头也看得上。”
　　这小子真长了一张毒舌，说话没一句好听的。“没事。陈捕头，你有公务在身，先办正事吧。”
　　“走吧，臭小子。”陈福押着年轻小伙子离开了。

　　他们一走，聚拢起来的人群基本就散了。
　　她拾起掉在地上的纸张，一只手伏地，支起周身的力气爬起来。无果。这段时间虽然有点辛劳，吃的也不好，但还算规矩。可这浑身的肉半点都没少。她这个胖子，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要是虚胖，饮食上调整下，多做做运动，还可以减减。现在这情况，看来真得想其它法子了。
　　天气还是很炎热，在烈日下晒太阳，她可没这种嗜好。得赶紧站起来啊。她再次用一只手支起全身，脚使命往上用力，一二三，要是旁边有人搭一把手就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先前撞的太猛，她一屁股倒在地上后，浑身都酸痛酸痛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又失败了。
　　叫个路人帮忙拉她一把吧，会不会有人帮她呢？
　　即使没人应，也只是输输面子，总比耗在这里强吧。
　　从旁边经过的人，上了年纪的太婆，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朴素的中年大婶，瘦的跟竹竿似的中年大叔。怎么找个人拉自己一把，都那么难呢？
　　就在她失望时，她看到面前伸出的一双手。
　　她抬头，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星眉剑目，不是特别英俊，表情是那么严肃，有些令人不敢直视。
　　“呃，三爷？”她有些讶异。看着那人伸手自己的手，她握住，随着那人用力，她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多谢三爷。您一个人吗？”
　　这人是店里的熟客，每天早上跟着大胡子和陈迹到自己店里吃东西。她就是听到那两人这样称呼的。
　　“陈迹和大胡子在附近逛。”三爷解释道，“下午没去铺子里？”
　　“今儿没多少事，出来逛逛。”苏青自嘲道，“也算我运气不好，都躲到边上了还被撞到。刚才多亏了你，不然我下午都得坐在这儿了。”
　　“举手之劳而已。”三爷一副毫不在意的样，摆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苏姑娘不也常常请我们吃新做的菜。”
　　“那意义怎么相同呢？”她跟着三爷的步子往前走，“你是我的客人，请你们吃菜是应该的。你和大胡子他们一样，喜欢吃辣吗？”
　　在铺子里吃面条的时候，她瞧见这位客官的话儿少，辣椒放的也不多，有什么新菜也只是浅尝辄止，应该是一位在吃上不讲究的主吧。
　　“喜欢，能吃到辣的地方不多，故不像大胡子那么嗜辣。”三爷道，“苏姑娘真是好手艺。”
　　“得，你别夸我。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要是没有邻居的教导和前人累积的经验，她这半吊子估计啥也做不了，饿死在这里都可能。又何曾想到，当时看到油锅就害怕，但为了省钱不得不学着做饭，这勉强练出来的厨艺能保她在这里生存下去呢。“三爷喜欢吃什么，我明儿给你们新做几个菜。”
　　“又是酸菜做配菜？”三爷有些愉悦地问。
　　“嗯？你不喜欢？”她想了想，好像自己的确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绝活。“我会做的菜不多。要不是借了辣椒的光，恐怕根本没人吃我们的面条。不过，就借这点光，我暂时还可以整出几道你们觉得新奇的菜。”
　　“哦，是些什么菜呢？”三爷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要去集市逛逛才知道，有些我纵然想到了，但买不到食材也是枉然。还不如到时看到什么适合做菜，再做打算。”她道，“可惜这里太闭塞了，要是有本菜谱或者集市的海报就好了，我就可以参考参考了。”
　　菜谱，一般都是厨艺世家的珍藏品，怎会市面上到处流传。三爷哑然，“海报是什么？”
　　“嗯，就是一张宣传的图册，就像抵报那样的。可以是两页，可以是三页。上面介绍些集市里当天或两三天内将卖的东西，标注价格。那样，想吃什么，去哪里买就方便多了。”她道。真有些怀念现代的超市，购物车，超市的海报。
　　“姑娘在哪见过，可否说的详细点？”在宝华堂她和掌柜谈话的时候，他就站在不远处。他听她说起小报，那侃侃而谈的神情好像亲眼见过一样。不谈国家大事，专写居家过日子，鸡毛蒜皮的事。如果拿给女人看，止不定是一份好的消遣。至于男人，应该不会对这些感兴趣吧。不过，他也留了一份心思。这苏姑娘，除了会做菜，见识也不浅薄。此时听她说起海报，也勾起了心中的那份好奇。
　　“就是一种免费的宣传册。一般由商家来做。就比如说，他们这两天要卖什么东西，提前把消息登在宣传册上，那样想吃而买不到的人就可以提早去。买菜的也可以根据这些信息，买好这几天的份量。”当然，她说的只是商场自己做的海报。“不过，纸那么贵，估计没人会愿意做海报。”她掂掂手中的纸，有些黯然。900文啊，好几天的辛劳，转手就没了。她要是会造纸术就好了。纸张的利润那么高，单靠这个技术她估计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宅子了。
　　“照你这么说，免费赠送，根本就是无利可图。谁愿意做这种事呢？”三爷道。在商言商，商人做生意最主要的是赚钱，赚不了钱的生意谁会做。
　　“怎么会呢？”这就是促销的作用啊。不过，促销这词还没出现吧。“三爷，你觉得我们铺子里的面条好吃吗?”看着他点头，她又接着道，“你们当初是怎么找到我们铺子的呢？是无意间路过还是听别人介绍的？”
　　“是大胡子找到的。”三爷缓缓道出其中原委，“大胡子不喜欢这边的食物。初来的几天，整天唉声叹气的。每天吃饭的时间就是他最痛苦的时间，仿若吃到嘴里的不是食物，而是毒药。他拉着陈迹在外面吃了许多家，吃一家换一家，直到在你们那吃到辣的，他才像活了似的。”
　　她听了他的话，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喜欢吃辣的，也喜欢吃甜食。但倘若天天吃甜的，我恐怕也会发疯。”顿了顿，接着道“设想一下，假如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我们铺子卖酸辣面条，是不是就可以早点吃到我们的面条？说到底，就是没有宣传的结果。就是到现在，依然有很多人不知道我们的铺子。而海报的作用就是起宣传的作用，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铺子，我们卖酸辣面条。纵然海报的制作需要花销不少，但是带回来的回报呢？有的客人可能不只吃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来，多次的光顾不仅会收回海报的钱，还可能带回更多的利润。”
　　“这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三爷调侃道。
　　“不，是愿者上钩。”苏青回敬道。
　　“苏姑娘既然懂得这道理，为什么不自己做？”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这样一个胖胖的，毫无起眼的姑娘心中竟然有如此丘壑。
　　“我？”苏青摇了摇头，要是有足够的本金，她会不想自己做。“我没本金，手上的钱还不够我折腾。万一不成功，我只有和乞丐抢饭碗了。”
　　“若是苏姑娘愿意，我来出本金好了。”三爷道，“大胡子一直中意苏姑娘的手艺，说苏姑娘这一手做饭的手艺无人能及。在这临安，姑娘有了这手艺，还怕没客人。”
　　“那是几位抬举。”苏青在心里盘算了一周。如果有了本金，她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大。她能拿出手的就是做泡菜。至于制作辣椒的方子，有经验的师傅尝过几次后，应该不难猜测出怎么做。况且，茱萸的来源也是问题。山上虽多，但也有生长周期，若遇上青黄不接的时候，那怎么办？若能广泛种植就好了。“三爷，容我想想。我拿手的并不是做饭的手艺。单论厨艺，在这临安是怎么也轮不上我的。我凭的也不过是些奇思妙想。若真要做，我出出点子还差不多。”
　　“苏姑娘是在担心本金收不回来吗？”三爷看出她的窘迫。女人做生意，胆子还是小了些。“我也没打算赚大钱。不过是对姑娘说的那些点子感到好奇，想亲眼看看姑娘是怎么操作的。”
　　“若三爷只是想看看海报是什么样，那还不如办报纸呢。”比起开食铺，办报纸的兴趣更大。作为一个小说迷，办报纸更能满足她的恶俗趣味。这古代娱乐生活那么少的，写写八卦多有意思。若是她能把现代的娱乐方式融入古代，是多么自豪的一件事。
　　“怎么说？”三爷也颇有兴味地问。
　　两人说说走走，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程了。再往前走，是巷子的尽头。
　　“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苏青道。她这样迫不及待的露出自己的底，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的情况下是很危险的。这三人，虽然天天在她的铺子吃东西，但他们的身份她毫不知情。若他们想害她，怕是十分容易的。只是她孤身一人的，没才没色的，倒也肆无忌惮。以她现在的身份，想办报纸是根本不可能的。既然不能，那就借助外力吧。

　　两人进了一家酒楼，点了间二楼的雅座。
　　“两位客官，来点什么？”小二先倒了两杯水，随后伶俐地候在一旁，等着二人发话，目光却是望着三爷。
　　她没发话，付钱的是老大。这顿饭，她恐怕吃不起。瞧，人家小二多会察言观色。
　　“你倒说说，你们这有什么拿手好菜？”三爷道。
　　“西湖醋鱼，荷叶粉蒸肉，叫花鸡，龙井虾仁，熬黄花鱼。这五道菜都是我们酒楼的招牌菜，客人吃了都极其夸赞的。这位爷，可要尝尝？”小二推荐道。看这位客官穿着，应该是个有钱的主。就是旁边这位姑娘，太惊悚了。娘的，还没见过这么胖的姑娘。
　　“都来几道吧。”三爷喝着茶，道“苏姑娘，你点几道吧。”
　　她摇摇头，她向来客随主便。
　　“那小的先去传膳，两位先喝点茶。有事就叫小的，小的就在下面。”小二拿着写好的菜单下楼去。

　　“三爷，你可见过官报？”她呷了口茶，差点吐出来。天啦，这什么茶啊，苦的要死。她本就不惯喝茶，将茶杯放下，寻思着小二进来的时候，叫他砌上一壶热水。
　　“见过。”三爷道。这官报只是朝廷内部传递消息用的，一般人是见不到的。这苏姑娘似乎极为熟悉这报纸。
　　“能否找一张来？”她道，“我们要办的是民报，商报。但大抵排版上是相似的，可用来借鉴借鉴。”
　　“哦。苏姑娘可说说这报纸上都写些什么？”三爷虽然先前在书肆也听闻她的一般见地，不过深深不以为然。
　　“三爷可看杂书?”她换了个话题，“比如说传奇啊，史记啊，各地的民俗杂记。”
　　“略略看过一些，《柳毅传》，《南柯太守传》。”三爷道，“ 《柳毅传》太浮夸了，倒是《南柯太守传》有些令人发醒。”
　　“看来三爷是个不懂浪漫的人。”《柳毅传》多好的爱情故事啊，竟被说成浮夸。这三爷，想必是个务实的人。“我若在报纸上划出一栏连载这些传奇，三爷以为如何？”
　　“何为连载?”三爷有些恼火，为何苏姑娘说的话他总听不明白。
　　“就是一个故事要分好几次登完，每次只登一部分，直到结局。若是中间忘记买报纸了，那这故事他就看不完整了。当然，不只传奇可以这样登出，还可以给出些字谜，诗词什么的，在下期报纸中给出答案。”她侃侃而谈道，“这些是我初步想法。要怎么操作，还得找一些懂行的人来。我们的报纸，不谈国事，不谈政论，只求娱乐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