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1》南山雨凛

3、第 3 章

　　季云愣了愣，下意识回了句：“和你有关系吗？”

　　但话才出口，他就有点后悔，怎么听这话都跟带着点情绪似的。

　　又是短暂的沉默。季云忽然觉得在这里一分一秒都是难挨，也不知道沈影帝是不是直接掉厕所里了。

　　俞黎阳这时又开了口，带着迟疑与几分不可置信：“你......你嗓子怎么了？”

　　季云闻言又抬眼看了他一眼，这算是今晚季云第一次认真看俞黎阳。与记忆中的样子倒也差得不大，一双漆黑深沉的眼嵌在英挺的脸上，面部弧线硬朗。不，还是不太一样了。

　　本来不想回答，但转念一想那不跟小孩置气一般无聊了？季云倒也没小气到那份上。都不小了，况且说不定还是同行，总要留几分面子。说服了自己，再开口也没那么带刺儿了，却依旧一股冷疏的语调：“没怎么，挺好的。”

　　俞黎阳见季云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头上的棒球帽从进屋也没取下来过，遮住了大半张脸，其实看不太清他的神色。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罩住了他的上半身，只留一段白净的脖颈，此刻沾惹了些水汽，在白炽灯下泛起了柔光。在往上是紧绷的下颌线，然后是嘴唇......

　　他飞快地别过了视线。听见季云的回答后，他又有些不依不饶：“不对。”继而像肯定自己的猜测般，他又重复了一遍，但语气莫名有种小心翼翼：“当年，你是不是......”

　　俞黎阳的话却让季云的怒火蹭地冒起来，几乎是粗暴地回应：“俞黎阳，我们现在很熟吗？我什么状态用不着你来管。”季云说完这句，也不管俞黎阳如何，打算直接离开，出去再跟掉厕所里的沈影帝打个电话告罪。

　　却不料一站起来却直接一个踉跄，差点重新栽回椅子上，幸好抓住了椅背，这才稳住。季云一言难尽地盯着刚才那杯啤酒，恨不得把瓶子直接砸个烂碎。刚才不觉得，此时胃里开始作起妖来，一阵阵难言地恶心直泛上来，有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也都趁虚而入，侵进脑海，季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抓在椅背上的手，也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下一秒，俞黎阳已经近到身前，说：“你怎么了？”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过来扶他。季云没有回答，稳了稳心神，连个眼神都欠奉，径自走了。

　　季云当然没走远，直接拐弯去厕所，吐了个干净。关于酒，尽是不好的记忆，今晚也是倒了霉，自己猪油蒙了心。临走前，季云还留意了一下厕所里有没有沈影帝，得到否定的认知之后，季云反而乐了。如果真发现沈影帝还在厕所，那他可要给人推荐好一点的肛肠科了。

　　这边季云前脚刚走，沈影帝就进来了。一见俞黎阳黑沉着一张脸，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沈影帝没问，俞黎阳也没说。

　　回到酒店，季云随便冲了个凉就倒床上睡了。白日燥热得慌，后半夜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他睡得不安稳，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良久，一室静谧中，却兀的响起了一声微弱的低吟。

　　昏沉中，那似乎是在一间有些破的老房子里，醉红的夕阳泼了一室的暖光。屋里陈设简单，一台电视柜、有些劣质的皮沙发、以及斑驳的旧墙。什么都是老的、旧的、破的，但这并不妨碍两个少年人的激/情。他们隔着汗湿的白衫，到处拥吻，纠缠的影子映在地面上，光影也缠绵。旧天花板上悬挂的老风扇吱吱呀呀拉长着叹息，电视柜上还残留着吃了一半的西瓜。

　　下一秒，西瓜盘被一只瘦削却充满少年力道的手碰翻在地，有人极为轻促地笑了一声。散落一地的红，根本没有人搭理。

　　季云一个翻身坐起来，粗喘着气，额间的汗顺着眉间低进眼里，漆黑的眼泛起了亮光，不知是刚才的汗还是来不及隐去踪迹的泪。身上也汗津津的，粘湿地令人十分烦躁。他就这么呆着，在黑夜里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雨还在下，空气里也多了一分潮湿的气味。季云起身往窗前走去。

　　天还黑着，夏日本就昼长，估摸现在也就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雨打在落地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像是连绵不断的泪。夜幕也变得模糊。在这模糊中，季云依旧在窗里看见了自己有些狼狈的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季云在门口见到小王的时候，小王掩不住惊讶地问：“季哥......您这是，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忍不住便去测季云额头的温度，随即便像被烫着一般，急道：“季哥，您发烧了！今天干脆请个假吧！”

　　季云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大惊小怪的小王：“发个烧就请假？我有那么弱吗？”看小王还要再说，季云打断道，“你也知道这部戏花了多少钱，这一天的运作成本摆在那儿呢，你当投资人的钱是白捡来的？从导演组到制作组，场工、服装道具这些，你闹着玩儿呢？”

　　小王知道季云说的在理，但还是忍不住忧心：“那好歹把药吃了。您吃了吗？”

　　“吃了会犯困吗？”

　　“会有一点，毕竟是退烧药。”

　　季云想也没想：“那先别吃了，今天有一场重要群戏，状态不好不行。”

　　“您现在状态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季云瞥了一眼小王，后者不做声了。结果还是小王妥协了，赶紧麻溜儿地跑去最近一家药店去买不让人发困的退烧药了。

　　除了头有些昏昏沉沉，季云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因为昨天早上跟刘皓闹了些不愉快，他今天还是去的另外一间化妆室化妆。

　　今天一整天都是群戏。季云饰演的反派教主要去正道举行的盟会抢夺一件宝物。沈影帝饰演的男主是当年被反派陷害的正道第一人，如今顶着一张人/皮/面具在人群中伺机而动。而刘皓演的则是如今正道盟主的儿子，男主曾经的好友。季云的这个反派，原定在这场戏中会被男主以及男二合力击杀，掉下悬崖大难不死后，摘掉鬼魅面具重入江湖，而后潜伏在主角身边，不断作妖。

　　打戏之前，还有一场正反两派唇枪舌剑的一番较量。拍了几遍，刘皓那儿始终有些不在状态。张导平日温和，一拍戏来就成了黑脸咆哮帝，也不给人面子，指着刘皓的鼻子，唾沫横飞地骂。刘皓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恁是憋得一张脸姹紫嫣红。

　　季云想刘皓冲自己倒是牙尖嘴利，对着别人倒是任人宰割，一个屁都不敢放。不过欺软怕硬，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季云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软柿子，刘皓是拿捏错人了。

　　实际上是季云想错了。不是刘皓不想发作，而是没办法发作。昨天一得了空，刘皓一个电话打给金主，本想着撒个娇卖个萌，让金主好好给自己出出气，没想到那边反应冷淡，让他好好演戏，别找事。再找事，就别演了。

　　刘皓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明知道金主身边流水线似的过人，莺莺燕燕，男的女的，从来不缺。也不知道自己能在他身边待多久，但他还是不甘心。但不甘心三个字儿，足以支撑他忍忍了。他别的长处没有，忍字头上的这把刀，他还没失手掉下来过。

　　至于季云，刘皓想，新仇旧账，总有机会一并算。

　　拖拉一上午总算踩着计划的时间点完成了上午的戏，不然又是一场消耗。昨夜下了一场夜雨，上午借了昨夜的东风，温度降了些，不时还有些凉风，再加上没有动作戏，这日子算是好过的。

　　没想到了才过正午，温度陡然回升，甚至比昨日还要热，一看温度表，直接飙到了四十来度。风也不来了，整个片场人来人往，尘土飞扬。午休时分，因为马上下午就要拍重要戏份，没人回较远的休息室，都在片场坐了。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神色恹恹的，坐在台阶上、回廊上、地上，没人说话，倒静得如同午夜。

　　季云吃了小王买来的药，却没觉得有什么用。也许是这鬼天气的原因，或许是他的身体后知后觉地感应到了疲惫，总之，他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正迷糊着，眼前递过来一瓶冰水。贪着这丝凉意，季云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沈影帝一张好看的脸。好看的人应该是给人赏心悦目感觉的，但季云因为昨晚的事，现在却有点不想看见他。

　　季云拿不准沈影帝是不是故意的。

　　“昨晚听老俞说你身体不适先走了，我还以为是火锅不好吃。”他顿了一下，似在仔细打量季云的脸色，但隔着妆，倒也看不出来，“昨天那家店的老板是川渝的，火锅底料独家配方，确实辣得很，也确实好吃得很！你觉得呢？”

　　“是还不错。也确实辣，要不然沈老师你也不会去厕所待得那么久了。”

　　沈影帝也只是一笑带过，不计较季云话里的刺，又开始拉着人闲聊。季云发现他居然是个话痨。

　　开拍前，因为下午有打戏，小王一脸紧张，在季云耳边念了好几遍，让他悠着点。季云不以为杵，结果没想到，还真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