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世界许我一片明朗》君小月

3、03.

　　年初一侧身，连忙抓住自己的帽子，险险避开了她伸向自己帽子的手，“觉得头有些冷，就随便挑了一顶带。”

　　主任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她不想让赵奕然也跟着担心，再说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奕然满是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刚准备接着问些什么，可在下一刻看到她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时，问题又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一把将她拉进来，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厚厚的发热保温鞋放到她面前：“穿上。”

　　年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光着脚，两只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低下头，乖乖穿上。

　　房间很干净，陈设也很简单，除了必要的生活家具之外，没有一点多余的点缀，显得有些空旷，完全不像个女孩子的家。

　　赵奕然关上门，转过身，走向客厅的饮水机，用年初的马克杯接了一杯开水，正准备转身递给她，发现她正站在门口，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样，有几分无助。

　　她叹了口气，走到年初面前，将杯子放到她手中。触及她指尖的时候，果然如她所想，冷的惊人。

　　牵着年初走到沙发上坐下，随手将地暖的温度调高了几度，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年初捂着杯子，炽热的温度传入冰冷的双手，她这才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了力度。

　　她低着头，看着杯子里冒出的袅袅青烟，瓮声说道：“然然，我不想当医生了。”

　　赵奕然听到她的话，倏地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愕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把她这句话消化掉，眨巴了下眼睛，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疑惑的开口问道：“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年初捂着杯子的手不由自主握紧了一些，杯壁的温度有些烫人，灼热的温度让她的手心有些刺痛，这份痛痛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更清醒了些。

　　“我昨天晚上抢救了一个病人......”

　　“...没成功？”赵奕然轻声问道。

　　年初缓慢的点点头。“他才30岁，是个货车司机，刚做爸爸不到半年，为了给孩子好一点的经济条件，昨天夜里接了个单子，没想到发生了车祸。到我们医院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还能跟我说话，还在求我救救他......。”她回想起麻醉前陈桉跟她说的话，回想起了那张满是信任的眼神，那充满希望的神情，心里一阵阵难受。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又开始微微泛红。

　　之前躺在床上，他的面孔不停在脑海里浮现，一想起他年幼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没有办法宁静。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可就在不久前，她发现，也没有办法像主任和王馨梅一样，那么坦然的面对生命的流逝。

　　她害怕，怕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

　　“然然，我想辞职。”

　　赵奕然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无奈开口道：“你确定吗？你还有2个月就能拿到编制了，现在走，之前两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年初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很坚定的点点头。

　　“你妈会打死你的。”赵奕然无比认真的说。

　　年初走的这条路，是年妈妈亲自替她选的。当初南安市市医院只招两名医生，可参加竞选的人足足上百人，虽然年初各方面都很出挑，大家也相信凭她自己也可以进去，但年妈妈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背地里拜托了朋友，稍微照顾一下。

　　可是很明显，这个照顾是真的很‘稍微’，因为年初被聘了，也只是合同工而已，1个月前才通知年初，说满了两年就可以拿到正式编制了。

　　年妈妈孟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这段时间一直笑意盈盈的，年初要是这个点儿告诉她自己不想干了，她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所以我需要你帮忙。”年初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想让我怎么做？”赵奕然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问道。她是知道年初一直都不太中意这个职业的，所以对于她的请求，她没办法拒绝，甚至有点为她开心，她终于可以面对自己的渴望，不再像个乖巧听话的洋娃娃了。

　　“我妈知道你的联系方式，也知道你住在我隔壁，必要的时候，你帮我打下圆场吧。”

　　赵奕然轻轻点了点头：“这不是问题，关键的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妈妈？总不能一直瞒着她吧！你也清楚，‘自首’可比‘被抓获’，严重多了。”

　　年初一滞，抿了抿唇，双手无意识的摩擦着杯壁，垂下了头，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再说吧，我也没想好该怎么说。”

　　年初烦乱时，手会不自主的有些小动作，赵奕然看到她双手无意识的举动，就知道她心里肯定也是一团乱麻。

　　也对，从小当惯了乖乖女，第一次‘造反’，还是这么大的事情，不忐忑就怪了。有时候她都有些好奇，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你爸爸和你哥呢？你告诉他们了没？”赵奕然薅了薅有些糟乱的短发，开口问道。

　　年初听了她的话，摇摇头：“没有。”她不是忘了，只是下意识忽略了这件事，说到底，她还是怕家里人反对她的决定。一旦他们提反对意见，她就真的没有决心了。

　　“那你准备也瞒着他们吗？”赵奕然刚问完，就看到年初原本就皱着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们，毕竟着不是小事，更可况叔叔和年末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要是到时候被你妈妈发现了，至少多两个人站在你这边，你妈妈那边，他们俩也能周旋一下。”

　　赵奕然说得不错，年爸和年末对这个乖巧的近乎机械的女儿和妹妹总有些不认同，一直希望她能勇敢一点，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俩要是知道年初决定辞职，肯定举双手双脚赞同，说不准有多高兴呢。

　　赵奕然的话落入年初耳里，她想了想，点了点头，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两人。片刻后，她又有些迟疑了道：“我爸和我哥都知道了，就瞒着我妈，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赵奕然挑了挑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能想到这些。

　　“那你打算现在就告诉阿姨吗？”

　　她话音刚落，年初想也不想的连连摇头，那速度，别提有多快了。

　　“那不就得了。”赵奕然看了眼情绪还很低落的人，起身走到她面前，在年初疑惑的目光中拿走她手中已经有些冷却的水杯，将她慢慢推到在宽大的沙发上，拿起搭在扶手上的毛毯盖在她身上，说道：“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腾一腾，别想了，好好睡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在呢！”

　　她最后三个字说得无比柔和，轻柔的嗓音拂过年初的心，让她原本就微微泛红的眼眶又红了几分。她连忙闭上眼睛，掩去眼底的泪意。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即使只盖一条毛毯也不觉得冷。渐渐的，年初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一直胡思乱想的脑子也终于安静了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年初仿佛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循着味道醒来，就看到赵奕然盘腿坐在不远处，正聚精会神的盯着矮桌上的电脑，时不时敲击着键盘，在她身边摆着一地的资料，乱七八糟的陈列着。

　　年初翻身坐起来，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梦里也能闻到香味了。从昨晚开始，她就没歇下来过，别说吃饭，连一口水都没能喝上。

　　赵奕然是国家电视台特约记者，因为工作性质，家里有一排钟表，不同的钟表记录着不同国家的时间。年初抬起头，看了看北京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她的举动惊动了正在工作的赵奕然，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余光瞥了年初一眼，开口道：“醒了？我煲了汤，你去端出来吧，我马上就好了。”

　　年初一听，有些迷蒙的脑袋清醒了几分，这才知道，自己闻到的味道不是幻觉，有些迷瞪的眸子瞬间放出精光，连忙起身往厨房走去。

　　赵奕然作为一名钻石领，她做的饭，说是黑暗料理都侮辱了‘黑暗料理’这四个字，但她煲的汤，味道却是一绝，年初喝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一直惦念着。

　　可赵奕然工作忙，鲜少有机会下厨，她自己也不愿意下厨，觉得特别浪费时间，现下听到赵奕然的话，之前的所有烦恼统统被抛到了一边，开开心心的跑路去了。

　　等她把汤乘好端出来，赵奕然正在收拾东西，她走上前准备帮忙，刚捡起一张纸就被赵奕然拦住，紧张兮兮的说道：“你别动！我自己来！”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了一遍，显得更大声了，像是呵斥一般落在年初的耳朵里，把毫无准备的她吓得微微一跳，捏着那张纸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带有一丝慌乱的看着赵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