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UE LOVE》Jenny Young

1、Chapter 1

　　一
　　林威，出生于1982年。有一张罗马雕像般的美男子的脸，像社会主义好少年一样坚持每晚8点睡觉。
　　回到母校时，他身体健康，精神面貌很好。
　　林威，死于A市。

　　这件事在我看来，就是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多情、英俊、有才华的男人。
　　他本来可以渡过人生中最浪漫的一个情人节……

　　2月8日早晨，作为著名作曲家威廉林雇佣的私家侦探，我和张飞达第一时间得知了他的死讯。
　　忘了说了，威廉林是林威的英文名。他本人似乎更喜欢威廉林这个称呼。
　　这无可厚非。作为一个成功的作曲家、大众心目中的钢琴王子，威廉林这样高贵的名字显然更配他。

　　案发现场在威廉林的母校——A市音乐学院的招待所。
　　今年恰逢A市音乐学院成立50周年，校庆活动如火如荼。作为校庆的压轴戏，学校邀请了三位在当今古典乐坛叱咤风云的杰出校友，准备在情人节这天，轮番为市民献上听觉的盛宴。
　　钢琴王子威廉林便是作为杰出校友，满怀骄傲和激动之情回到母校的。但他不会想到，这会是一条不归路。
　　他本来计划在情人节的演奏会上，发布钢琴曲《Endless Love》的最后一章。《Endless Love》是他发表的第一部作品，却已经受到古典音乐界的广泛认可。威廉的才华有目共睹。但他的自信和浪漫却更令我佩服。
　　他曾告诉我和张飞达，他要在这场音乐会结束的时候，单腿下跪、手捧鲜花向他心爱的未婚妻求婚。他还要昭告所有人，《Endless Love》并不是他威廉林事业的巅峰，即将发表的乐章《TRUE LOVE》会比《Endless Love》感人一百倍。而这饱含深情的《TRUE LOVE》就是为他眼前的这位美丽的女人而作……
　　我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感动的眼泪哗哗。你也知道，女人嘛，对于这种海誓山盟的场景总是想想就会激动地呼吸不畅。
　　张飞达比较冷静，他只是对我说：“要真是那么感人的爱情，还用找我们查他未婚妻有没有找情人吗？”
　　二
　　我们赶到现场，市公安局的韩警官毫不客气的说：“你们私家侦探不是收钱查案的吗？这里没人会付给你们钱，你们请回吧！”
　　“爸爸！”我拽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你让张飞达看看吧，他是很牛的侦探……”
　　我知道爸爸看张飞达不顺眼。他干了一辈子警察，查案那都是为人民服务！私家侦探？那是资本主义的流毒！在我爸看来，张飞达就是个价值观不正确的年轻人。
　　我知道我爸还在为我辞掉律师的工作，跑去跟张飞达开什么私家侦探社的事儿不满。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大学时就很崇拜这个平时生活不修边幅、推理起来却令人心服口服的师兄了呢。
　　我用可怜的被遗弃的小狗的眼神看爸爸，希望他心软。
　　爸爸避开我的柔情攻势，转头对张飞达说：“不行！你们不能进去！威廉林是公众人物，他的死目前还是机密。”他打量一番顶着一头乱发的张飞达，由衷鄙视的说：“我可不敢保证你这种惟利是图的年轻人不会把内幕买给记者！”
　　“这种事，你们警方总会有人干的，还轮不到我。”
　　张飞达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大实话。
　　我干笑了两声，爸爸的眼睛想要喷出火，气场好奇怪。
　　就像所有推理小说一样，搜集证据的警官和天赋异禀的侦探总是针锋相对。

　　根据法医鉴定，死者威廉林是被一支0.44口径的新式自动手枪射穿太阳穴致死的。死亡时间是2月7日晚9点至10点之间。房间的门是锁上的，房卡（相当于钥匙）在室内，窗户大开，现场没有留下凶手的指纹，房间内也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在睡梦中被杀害的。
　　令人心悸的是，警方同时发现了另一具尸体。
　　在与威廉林所住的205房一墙之隔的204房中，独自一人的黄太太因过量服用一种叫做弗洛那的安眠药导致猝死。黄太太本名徐大芳，她与丈夫黄巨雄住在这半个多月了。三天前他丈夫去邻近城市参加研讨会，现在还没有回来。警方在桌上盛装中药的玻璃容器中，检验到了弗洛那的成分。与威廉林类似，房间内没有打斗痕迹，黄太太也是一个人静静的死于睡梦中。
　　看上去是无关的两个案子。
　　三
　　第一个发现威廉尸体的是打扫卫生的小丽。今天早上只有她一个人当班。前台接待处的大妈给威廉林打morning call叫他起床，一直没人接，就让小丽去看看。
　　“俺一直敲门，没啥动静，俺就去跟大妈说了。大妈叫俺带了房卡开门看看，俺不干，俺说里头住地是男地，大妈就陪俺一起上去。一开门俺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把隔壁的先生都惊动了。他过来一看，也吓呆了。还是大妈反应快，马上下楼报警，那个先生说是有文化地人，遇到事还不如俺大妈镇静，都发抖勒……”
　　“你说的是住在隔壁206的先生吗？”张飞达问。
　　“是地。”
　　206住的是威廉林的经纪人。
　　“隔壁204房的尸体也是你发现的吗？”
　　“不是俺，是警察来了之后发现的。你也是警察吗？”小丽没等张飞达回答，就神秘兮兮的说：“俺有线索提供给你们，你们领导能给发点钱吗？”
　　“我们不是警察，不过……如果你真能提供关键的破案线索，我们可以给一定的……”我小心翼翼的说。
　　“俺猜打死威廉先生的手枪就在黄太太房里……”
　　“猜的可不行……”我笑道。
　　小丽急了：“真的，前天早上俺来打扫卫生的时候，还听到黄太太和威廉先生吵架呢。黄太太说什么迟早有一天我要打破你的头。今天俺才明白，是拿枪打呀……真可怕……黄太太肯定是为这事自杀的。”
　　我跟张飞达对视一下，看来这并不是两个完全无关的案子。我拉住一个走过的警员问到：“找到手枪了吗？”
　　“没有呢。”他有点不耐烦：“到处都找，这里还住了几个大明星呢，都惊动了，就是找不到枪……”
　　“那黄太太房里搜过了吗？”
　　“案发现场还能不仔细查？”他没好气的说。
　　我转身对小丽耸耸肩，表示她的“猜想”并不是“关键的破案线索”。

　　四
　　老实说，我们事先真没料到会冒出这么一段黄太太和威廉林的恩怨。
　　以我们对威廉的了解，住在这间招待所的其他旅客几乎都有杀害他的动机。唯独黄太太与他之间有什么利益或感情纠葛，我们不得而知。
　　不过很快，事情变得清晰起来。黄先生的归来，带回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看到黄太太的尸体，黄巨雄这个50多岁已经谢顶的男人瘫倒在地上：“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女人都这么想不开！人死不能复生，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呀!”
　　跟自己过不去？“难道您觉得您的夫人是自杀？”张飞达问道。
　　黄巨雄点点头：“弗洛那嘛！我平时都看着她，不让她乱吃。她胃癌已经晚期，这种药平时备了镇痛用。”
　　张飞达静静的说：“黄先生，警方怀疑您太太是畏罪自杀。”
　　黄巨雄猛地抬头，用浑黄的泪眼看看我们，颤声说：“不会的……”
　　可他的飘忽的眼神告诉我们，连他也承认了这个可能性。
　　“黄先生，前天有人听到您太太和威廉先生的争执，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良久的沉默以后，黄巨雄缓缓的说：“人都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侦探先生您不知道，我女儿就是为了这个威廉林自杀的。我老婆看不开呀，总想着要报仇……
　　“这个威廉林也是混蛋！虽然丽雅自杀我们父母应该负主要责任，但是……但是这个人真是狠心呀！”
　　黄巨雄回忆起往事，低声说着：“我们家丽雅高考完，突然说有个叫林威的男朋友，也就是现在的威廉林啦。丽雅说他考音乐学院，文化课成绩离分数线差了十分，家里穷，非要我们给弄进去。我们当然不依。你猜怎么着？她愣是拿一把这么长的裁纸刀架在脖子上，几天几夜不离手，说我们不给办成了就不放下刀。
　　“我给她去办。我也是老实人，学中医的，虽说有点钱，但哪有什么后门可走？跑了好几天也没办成。我女儿一听，那刀真往脖子上抹呀！我跟她妈哭呀求呀，她就是不听，继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吃饭睡觉刀不离手，不办成不行！
　　“最后我花了20万，总算把关系都打通了，把那个叫林威的男孩子送进了大学。可笑啊！除了他档案上的一张一寸照，我就压根没见过他。这么大的事办成了，他也没跟丽雅回家来谢过我们。”
　　黄巨雄的陈述令我大吃一惊。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可威廉说他只交往过一个女朋友，也就是他要求婚的未婚妻杨佳佳。这个号称威廉林女朋友的黄丽雅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您的女儿为威廉林自杀，是因为被抛弃吗？”我柔声问出心里的疑惑。
　　黄巨雄点点头，接着说：“当时也有谣言说是她们学校有个女同学谋杀她的，说是嫉妒她当了乐团的小提琴首席。但警察也没查出什么。我看她也是自杀的，丽雅是个极端的孩子。
　　“自打她高考后那么一闹，我算是相信了——这丫头有什么干不出来！怪就怪该死的钢琴，把她的头脑都学傻了！也怪我，发了点财就学人家有钱人让女儿学艺术。我们家祖坟上根本就没长那根草！学到最后为了个男人自杀，值不值得？”黄巨雄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想要砸碎什么。
　　“您夫人也是这样想的吗？”
　　“她这个人冲动，爱钻牛角尖。我出去开研讨会之前，她拉着我说威廉林就是以前的林威，非要我找他理论不可。我哪能不知道威廉林就是林威呢？这么多年我不说，就是希望她能远离这些伤心事。
　　“女儿死后，我老婆一直缓不过劲来。我带着她搬到乡下，让她没事种种地，爬爬山，尽量不要去想丽雅的死。这几年我做药材生意，她想要跟着我到处跑，我也带着她。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我年纪也大了，身边没有儿女，老婆是唯一的亲人，所以宠着她、由着她。
　　“本来过的好好的，可这段时间，我这老伴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要学弹钢琴。我女儿就是学钢琴学坏的事儿！学什么艺术，把人都学傻了！
　　“我怕我老婆触景生情不肯给她请老师，她就自己去外面的钢琴教室学，还买好多弹钢琴的磁带听——都是那个威廉林的。她哪是那块料呀，钢琴教室去了两次就再没去过了。
　　“我走那天，她偏要我去找林威理论，要林威每年都来参加丽雅的忌日。女儿自杀了是我们教育不当，别人纵然有错也不是主要的嘛。林威来了，只能更令我们伤心，侦探先生你说是不是？”
　　张飞达说：“您似乎对女儿的死非常自责。”
　　“是啊！丽雅死之前，心理医生是打过电话来的！医生说丽雅失恋了，情绪很不稳定，要我多关心。我当时刚开始转行做药材生意，心思都扑在上面，根本没管。结果丽雅就自杀了。”黄巨雄说完，就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像是在自责。
　　我接着问下去：“您既然认为错在您自己，是不是就没再按夫人的意思去找威廉理论？”
　　“有的。我还是去找了他的。我仔细想想，让林威来拜拜丽雅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们曾经是情侣，感情总还是有的。所以我约林威出来，把当初怎么辛苦把他送进大学的事说给他听。我倒不是想他感激我，我是想让他知道丽雅为他做了那么多。
　　“这小子倒好，说什么他不是丽雅的男朋友，根本没人能证明他们交往过。他高中只交往过一个女朋友，就是她现在的未婚妻。还说他绝不会去拜祭丽雅的，一切都是丽雅自己愿意做的。至于我曾经付的钱他会双倍奉换。我气急了。这个林威，简直忘恩负义。丽雅在天之灵也该看看她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啊！当天晚上，那家伙就让他的秘书把我喊到他房间，飞扬跋扈的把40万现金丢在我面前说我们两清了。”黄巨雄说到这有点激动。
　　张飞达冷静的问：“您拿了那笔钱吗？”
　　“当然没有！”
　　张飞达点点头表示了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离开酒店前。3天前吧。”
　　我回忆了一下整个故事，主管猜测道：“这么说来，您夫人有可能在看到威廉傲慢的态度后萌生杀意，行凶后畏罪自杀罗？”
　　黄巨雄声音颤抖：“我老婆哪会用枪啊？她……她没啥文化，除了跟我那偷点毒药还能用到什么别的杀人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