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江东梦华》未见东山久

14、江东风云连天起（2）

　　第二天出发之际，二乔分别坐在孙策和周瑜的马上，依偎在夫君的怀中，我扶额看了看在场唯一没有女伴的孙权，心想不如装作头疼推脱掉算了。
　　孙权牵着马走到我面前，问：“你会骑马吗？”
　　我摇头。
　　“没事，那你抓紧点就好。”
　　他解下披风披在我身上后利落地翻上马，然后俯下身，向我伸出一只手。我再三犹豫，还是将手递过去，他用力一带，将我拉上了马背。待我扶着他的后腰坐稳后，他轻叱马儿小跑起来。
　　乘着马，如风一般行了数里，偶有树枝上落下的雪屑裹挟着清泠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我心中的阴霾竟散去了大半。
　　等我和孙权到了郊区的湖心亭上，孙策已命人将炉子烧旺，在上面热了美酒和佳肴。见到我们姗姗来迟，小乔将手拢成小喇叭喊道：“你们路上说什么悄悄话去了，走得这样慢，还不快些！”
　　我扶着孙权的胳膊笨拙地下马，一边解释道：“我是第一次骑马，仲谋为了照顾我，所以骑得慢了点。”
　　孙权听到“仲谋”两个字抬起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我。
　　我压低声音说：“那不然当着别人面我该怎么叫你嘛，直接叫你孙权？都是客套，别当真！”
　　孙权失笑道：“随你。”然后独自去一旁系马。
　　进到亭中，我刚要解下披风，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大乔意味深长的笑，和在披风上来回游移的目光，在寒冬腊月里忍不住抹了把汗。
　　“阿权，你来了！快尝尝这鹿肉，这厨子还是咱们上次俘回来的，据说是袁术宫中的御用厨师。你说，他是怎么搜寻到这些厨艺高超的师傅的。”不等孙权坐下，孙策已经往他碗中夹了一块。
　　孙权道：“袁术在寿春称帝期间荒淫无道，底下的官员为了讨他欢心，无不献上美女、厨师、乐伎供他享受，这才逐渐令大厦倾颓。”
　　周瑜笑道：“阿权这是在劝谏伯符，以袁术为前车之鉴，切不可耽溺。”
　　“哎呀，好好的，你们也来学张长史那一套。”孙策才刚给自己夹了一块，如今食也不是，弃也不是。见我们其他五人都盯着他看，索性投箸摆出正经的脸色来，“咳咳，阿权胸怀恢宏，远胜于我。今后，我一定会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在他慷慨激昂之际，我看到大乔悄悄地冲他碗里加了些素菜，孙策吃了几口后，方才觉出些不对，顿时眉头颦蹙，苦不堪言。
　　遂，趁着大乔起身温酒之际，将素菜转夹至周瑜碟中，然后迅速作出寻常状。
　　这一点当然逃不过大乔的法眼，霎时间拉下脸来。
　　“哎呀，夫人怎么又为这些小事生气。”孙策被唬得连忙揽住自家夫人的肩膀软言相哄，并冲我们拼命使眼色，“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咱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小乔也立刻说起好话：“姐姐，你就原谅姐夫吧，堂堂吴侯都向你认错了呢！”
　　最终，大乔还是被孙策委屈的样子逗笑了，接过了他递来的酒杯。
　　眼前这幅画面，孙策连连向大乔赔礼敬酒，小乔偎在周瑜的怀中连连欢笑，是我从未想过的画面。他们对我而言本该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人，是书里的人，而此刻我竟然真实地坐在他们之间，和他们产生了深深的羁绊。
　　我们六人就这样坐在亭中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只见连绵不绝的山峦如同被白雪洗过一般清灵毓秀。极目远眺，山白排云，烟云净尽。
　　面对良辰美景，我们无言良久。忽然，孙策轻声感叹道：“这就是江东的大好河山……”
　　周瑜郑重地举起酒杯：“伯符，眼下曹操无力分心江东，正是我们扩张版图的绝佳时机。正月一过，须迅速出征江夏，杀黄祖，夺豫章。”
　　“黄祖不足为惧，我的目标一直都是曹操！”孙策满饮手中的酒后，放下青樽，“若要破曹，公瑾可有良策？”
　　“曹操的主要兵力仍在北方，方回许县，又率余部东征刘备。许县此时兵力正空虚，伯符可以先派人与袁绍暗通，助他紧紧牵制住曹操，再出其不意进攻许县。曹操闻此必定阵脚大乱，星夜折返许县，此时袁绍一定会抓住机会攻其后方，而刘备与曹操刚刚结下新仇，也不会放过这个空档。前有狼后有虎，如此一来，曹操大势去也。”周瑜气定神闲，早已运筹于帷幄之中。
　　孙策却越听越激动，干脆行至周瑜身边坐下，揽着他的肩，将手中的青樽高高地举向空中：“公瑾，咱们不如说个期限吧，何时拿下江夏，何时拿下荆州，又何时拿下许都？”
　　“虽然吞并荆州、全据长江再快也需要明年，但我知道伯符一定不喜欢这个答案。”
　　周瑜与孙策相视一笑，后者纵情豪言道：“今年之内，我必杀黄祖，夺得江夏。黄祖的死期不会比夏天更迟，而秋天就是我们拿下荆州之时！”
　　我仿佛看到了许都沦陷的那一天，孙策甚至将献帝迎回吴郡，也做了个威挟天子、号令诸侯的乱世枭雄。有长江作为屏障，江东坚不可摧，他和周瑜只需稳坐城楼之上，笑看天下大乱。
　　只可惜，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悲伤地想。
　　然而孙策并不会知道，他忽然像十几岁的少年般兴奋地站起来，冲周瑜伸出手，说：“公瑾，陪我去骑马吧！”
　　“快意人间事，生平有几回。”周瑜重重地握住那只手，借力而起，与孙策并肩向广阔而苍茫的天地走去。
　　我和二乔一起站起来目送这两道风姿傲然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雪浪松涛间，只余马蹄印迹如梅花朵朵绽放在雪地之上。
　　孙权走到我的身边，说：“兄长与公瑾相识时都只有十五岁，公瑾从舒城来寿春与兄长结交，并邀请母亲和我也一同去舒城居住，还让出了周府的南宅。那段时间里他们两个每天在一起谈古论今，练习骑射。后来兄长带兵到达历阳，准备东渡长江，公瑾立刻相迎，还赞助军粮。此后他随兄长攻横江、当利，连拔数郡。我时常想，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比他们更懂彼此。”
　　此刻光照雪原，亦真亦幻。如果时光能定格在这么美丽的一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