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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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一年了。
几乎夜夜被梦魇笼罩，身上蒙着层虚汗陡然惊醒。
汪莽风抚上胸口轻轻拍着，强行镇定下来，刚刚又梦到了当年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那是莽风这十六年人生里最痛苦的回忆。
也是现在自己作为“风茫”存在的缘由。
他曾认为使命必达，决心复仇便甘心卧薪尝胆。
然而问题出在，他如今尝的并不是胆，而是蜜，还是来自仇人亲手喂给他的……
翌日清晨，照旧是梁继巡叩门唤醒了他。
莽风被梁父收养来后，继巡便主动担起了为人兄长的责任，拼了命的友爱弟弟。大抵是母亲这么些年不停念叨的没能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的唠叨话让他觉得可惜，现如今就在这位风茫弟弟身上倾注了前小半辈子没能分给旁人的疼爱。
即使自己面子上看起来极为冷淡，但处处的行为都在向外面昭示着自己有了个弟弟，帅气乖巧懂事还聪明。活像个小孔雀，拼了老命把自己尾巴上最好看的几撮羽毛拔下来团吧团吧种到弟弟的尾巴上。
可这弟弟其实私下里并不吃他这套。继巡一直很苦恼。
每日寅正三刻晨起更衣，练半个时辰的剑，准时于卯时叩上他亲爱的风弟弟的门。
这次风弟弟还是没有应，但是回了一声闷喘，大概是还没睡够，阿巡只得再耐心重复一次昨日已经提醒过的话，“小风，今日晋家家主要带门徒来和父亲商讨事宜，父亲要求我们辰时前到会客堂候着，还特意叮嘱了我一定要……”
里面的莽风闭眼掏了掏耳朵，不耐烦了，“知道了知道了！再让我睡一会儿！你再去练半个时辰的剑吧！”
心想着，自己可是被惊醒后没睡多久，想让老子起来再等上两个时辰吧！
转念间，突然消化了梁继巡在门口叨咕的话，“嘭”得坐了起来，晋家？
他们家不是之前跟哥哥交好的？怎的现在跑来和梁家巴结了？
他三两下系套上外衣，甩了下袖子结果还是攢在一起，可到底心急想早点去找梁老爹刺探晋家的事，就没再理会他那团层层叠叠的袖子。
继巡杵在门口听着里面乒乒乓乓的动静，嘴角难以察觉的有所变化。看来风弟弟还是识大体的，平日和自己再嚣张跋扈也不会让父亲和家里难看。这也算是抚慰了他自从风弟弟来家就没被正眼瞧过的受伤心灵。
抱着风弟弟没让自己失望的念头入了神，所以被风弟弟呼啸着敞开的大门吓了一跳，直直地后退了一步。
“梁继巡，你刚说什么？晋家要来？晋家家主？”汪莽风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巴巴地瞅着他。
所以即便没有被唤兄长，也回答了他，顺便一把拽过他人，说话的片刻理清了他的袖子，“晋家家主晋潮，去年协助过父亲，曾经在众家被汪莽天牵制时主动请缨去刺探消息，否则那汪莽天也不会轻易被打败。”
理得漂漂亮亮的袖子下，莽风攥紧了小拳头，原来如此，晋潮这老东西真不是什么好人，亏我还看他挺顺眼，真的瞎了眼了。
“那……汪莽天不是都已经死了吗，晋潮为何又要来？”莽风试探着问他。
“不知。父亲只说晋家家主要来，不清楚到底为何。你这脸上还有口水印子，去请苓儿丫头帮你打点水洗洗。我要到小厨房看看刚蒸的红枣拉糕，你洗好脸过来尝尝。”梁继巡边说边上手要帮莽风擦擦嘴边，被躲开后悻悻作罢，背过手去朝后院厨房方向走了。
拉糕？红枣拉糕？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莫非梁老爹跟他说过自己是哪儿的人？
汪莽风暗暗念着，梁继巡啊梁继巡，你不要对我太好啊……
汪莽风也曾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即使被哥哥用结界扣在侧峰顶也依然乐得自在。
侧峰的山林比主峰还要茂密些，空气也好，阳光照下前风卷着云间的潮湿维系着林间的生命。
汪莽风在这片林子里待了快半年。日日和野物作伴，随时随地就地取材填饱自己的肚子。
每天感受着愈渐强大的结界，感叹着自家哥哥对自己的怒气前所未有的持久。
这次自己也没做什么惊天的错事，不过是在宵禁之后溜出山想要去隔壁晋家找晋潮他儿子玩，那晋小公子也和他一样，剑法修的极好，十里八村近一点的世家也只有这晋老五和自己有的一拼。和陪练对战时总是一两招就结束战斗，和这晋潇却总是能斗上个一炷香，耗时算得上长得不得了了。
距离上次被关禁闭大概已经有十年了。依稀记得那次是自己调皮走到了后山结界处，钻到了一个漆黑的隧道之后误入山洞，然后撞到个什么人。
每次自己缠着兄长回忆这段的时候都会被凶，所以一直没能完整还原这段记忆，那时自己还小，本来记忆就不好，还没人帮忙记着。
于是莽风对自己整个少年时代的残留核心记忆就是皮，用哥哥的话就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几十里范围内山上的猴子都没有他这么皮的。
就算皮，哥哥也很护着他。父母亲在汪莽风刚刚懂事时就双双离世，哥哥汪莽天一手带他长大，一手操持家业。年纪也不过比自己大上十岁，举止谈吐却像极了他爹。
连被抽得四处窜逃的记忆都和三岁前父亲还在时似曾相识。
汪莽天身边的亲信都说，莽风被他惯的不成样子，日后肯定无法继承汪家的大统。汪莽天却认为只要自己在一天，便可以让自家弟弟多无忧无虑快乐一天，无需被家业现实困扰。
汪莽风这样的好日子，一直过到这次禁闭结束。
这天，他正放肆地在林间上蹿下跳，追着一只三日没能逮到的野兔，突然感受到灵力波动，哥哥下的结界似乎有变化。
跑到边缘地带尝试触碰结界，发现全是破洞，就赶紧寻了个合适的孔洞钻了出去。
灵力波动导致的结界损坏…
难道是哥哥出事了？
果然，飞奔到主峰时发现哥哥和手下都不在，抓住旁边正在打扫的侍女连蒙带唬才知道哥哥是带着自家门徒去晋家了。
难道哥哥打算把那晋潇请过来和我比试？鱼般记忆的汪莽风兴冲冲的借了把剑赶往晋家。
刚到那晋家地界边缘，就闻到一派血气冲天。
才想起来，自己是因为结界破了才下的山，哥哥肯定是受伤了。
关禁闭前自己的剑被缴了，借来的这把还用起来不怎么顺手。汪莽风便机灵地化身黄花鱼趁周围环境安全溜了进去。一路上横尸众多，看到好多汪家的门徒，却始终没有找到哥哥。
终于在临近黄昏才找到自家兄长。
此时的汪莽天被多家名声显赫的公子围在练场，被剑指着。莽风悔恨自己没有佩剑，否则以他的能力加上他哥，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只得躲在巨石后，尽量保全自己的小命。
这些年不曾下山，自己两耳不闻山下事，一心只在闯祸。现如今兄长为何落得此田地，自家为何为其他世家千夫所指，自己想不通。
难不成是他们忌惮汪家，所以要赶尽杀绝？
这次被兄长禁闭了半年难不成也是因此？兄长难道已经预料到会被各家讨伐？
疑问太多，无人能问。
练场中央原本站着的兄长被突如其来的琴音扰乱了心神，发出一声嘶吼，跌倒在地，抱头颤抖。一瞬间宛若失了智，各家公子震惊，不敢轻举妄动。
抚琴的是一位白衣少年，面色冷白，眉宇冷冽，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再次波动了琴弦。
这次的弦音莽风听懂了些许。
他们家是不修音律的，一向练剑，个个自诩剑法超群，现如今却发现还是抵不过人家修习音律的。
而莽风也只是在些杂书散卷上看到过些音律乐法的内容，知晓些皮毛。
这一声琴音，怕是会要了内力浅薄的人的命吧。
还好，兄长他……
琴音尚在环绕，兄长便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突然停下后，左手死命抓着胸口的衣襟，七窍流血。
刹那间，莽风险些惊叫出来。
那白衣公子上前，查看了一番，然后说到，“汪莽天……死了。”
他似乎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两声琴音就杀了汪莽天。
“梁公子厉害！果然名不虚传！”
“是啊是啊，梁家果然教子有方，音律习得如此之好。”
“不亏是梁继巡啊，才十八岁，未及加冠之龄就有如此修为，佩服佩服！”
此起彼伏的拥趸叽叽喳喳，汪莽风在巨石后陷入了黑暗，他惶恐，却又不得不担起汪家唯一后人的重任。
此时此刻，他却连自己的兄长都无法保护。
瑟瑟发抖了两个时辰，众家和看客终于散去，他终于从暗无天日的巨石下爬了出来，爬进练场，抱住汪莽天，悲恸大哭，立下了手刃梁继巡匡扶正义的誓言。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