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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后面几天,沈珈述倒是每天都来学校上学。

      钟听悄悄观察他,发现他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或是在课上明目张胆地玩手机、看一些闲书,极其偶尔也会抬头看向黑板,微睁着眼,像是在神游天外。

      这样挺好。
      至少不会注意到她的侧目。
      ……

      很快,九月进入尾声。
      海实开始进行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这也是钟听进入A班之后的第一次考试。

      她本就是吊车尾考上来的,又加上月考后面就要选高考小三门科目了,总归免不了心里发慌,一连好几晚都睡得不是很好。
      自然而然的,气色也跟着惨白了些,显得很有几分孱弱。

      暑假过后,白珠秀的副业已经逐渐走上正轨,闲下来就要去阁楼踩缝纫机,当下,也没有及时注意到钟听的状态。

      月考第一天,钟听起床就觉得有一些不舒服,头重脚轻的。

      她强撑着吃过早饭,等白珠秀先走之后,偷偷找了点感冒药吞了,出门考试。

      海实的月考一般不打乱座位,学生都在各自教室考,由班主任安排。

      A班是按学号依次坐。
      而他们的学号就是用成绩排名的。

      钟听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个座位。后面就是沈珈述。

      她坐下之后没多久,沈珈述就进来了。

      许是因为考试,沈珈述难得没有直接埋头睡觉,而是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双手压着桌面,右手虎口上架一支水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转。

      “哒。”
      “哒。”

      沈珈述应该很会转笔,这么一段时间里,笔只有两次碰到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钟听原本在翻书,渐渐地,注意力就被身后那人勾走。

      她倏地想起来,沈珈述的手很漂亮。
      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有种白玉般的质感。

      中午休息时间,钟听不止一次见过他斜斜撑着脸,另一只手把玩打火机的样子。

      那枚打火机是银色的,但好像并不如它的主人那样引人注目,能将旁人的视线牢牢黏住。

      ……所以,他抽烟吗?

      想到这儿,钟听的鼻尖不自觉地微微翕动了一下,并没有闻到后面有烟味传过来。

      但,董西说过,沈珈述和外校的混混走得很近。

      上回在红墙弄堂那边,那几个小混混也是一眼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至少也是见过。

      钟听从小到大一直是老师家长眼中的乖乖女,四平八稳地长大,除了不会说话之外,好像就没什么特别大的缺点,也不曾做过什么叛逆的举动。

      她不知道董西口中的“混混”具体是指什么人,想象里,应当就是那天将她围住的黄毛之流。

      当时,他们就聚在墙根底下抽烟。

      沈珈述也会这么做吗?

      钟听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他应当不是这样的人才对,要不然,也不会向陌生人伸出援手了。

      没等她理出所以然来,下一秒,清澈散漫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喂。”

      钟听浑身一僵,条件反射般飞快转过身去。

      沈珈述似乎被她这么大幅度的肢体动作惊到,停顿了一瞬,一贯懒散的桃花眼也上扬起来。

      偏偏,只这么一眼,钟听的耳根就开始发烫。

      她大脑空白,手忙脚乱地打了几句手语,又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懂,只能讪讪收了手。
      不好意思同他对视,就定定地盯着他的脖子,等他说话。

      沈珈述似乎是极轻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要去医务室吗?”

      “……”
      钟听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沈珈述指了一下她的脸:“生病可以申请缓考。”

      话音落下,钟听立刻摸向自己的脸。

      她以为是自己脸上烧得发烫,被沈珈述看了出来。
      谁曾想,手指甫一触及脸颊皮肤,就明显感觉不太对劲。

      不仅仅是脸颊,脖子、手心,热度都有些不同寻常。

      不是因为害羞。
      她好像是真的发烧了。

      大概是因为在A班月考有点紧张,刚刚才一直都毫无察觉。

      钟听有些不知所措地咬住嘴唇。

      这副呆愣愣的模样,换来沈珈述又沉沉笑了一声。

      他站起身,如同上次在小巷里一样,握住了钟听的手臂,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走。”

      今天,钟听穿了海实的夏季短袖校服。
      沈珈述这一抓,等于直接碰到了她的皮肤。

      他手心温热,但碰到她的时候,却好像带着丝丝凉意。

      骤然间,钟听回过神来。

      她连忙仰头看向沈珈述,摇摇头,又摆摆手,挣开他,去桌上找纸笔。

      速写本没带在身上,考语文也无需草稿纸。
      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写字。

      钟听没有犹豫,用水笔飞快地在自己手心写了一行字。

      【不用不用,我能考的。谢谢你!】

      她张开手心,示意沈珈述看。

      沈珈述瞥了一眼,不置可否,“随你。”

      他也只是因为看到她脖颈后面的皮肤红得不正常,这才随口提醒她一下而已。
      既然人家自己觉得没关系,他当然更无所谓。

      沈珈述坐回去。

      钟听收了手,赶忙又朝他笑了笑。

      事实上,因为环境的原因,钟听不笑的时候,气质是颇有些忧郁的。再加上她的平留海和厚重的妹妹头发型,整个人又单薄瘦弱,又过于白皙,平时垂着头不说话,还会显得阴郁。

      只不过,她的眉目生得很好,清清淡淡,十分秀气。
      稍稍一笑,就有点精灵似的轻盈感觉,像个不谙世事的青涩小女孩。
      平和无害不说,偶尔还能勾出旁人的怜爱之情。

      “……”

      沈珈述看她笑,动作再次停顿了一下。

      眼见着时间已经不早,距离打铃发考卷约莫只剩十来分钟,钟听顾不上再同沈珈述说话,转身往外,打算快点去厕所洗个手。

      考试中手心有一排字,要是被监考老师看到,就有点解释不清了。

      只是,刚转过身,面前横过一条长腿,彻底拦住了她的去路。

      始作俑者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随意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有种戛玉敲冰的好听意味,“还没来得及问……”

      “新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写了再去洗手。”

      闻言,钟听愣了愣,从沈珈述手中接过水笔,很快又在手心写了两个字。

      沈珈述瞄一眼,开口:“钟听?有点意思。我记住了。”

      “……”

      一瞬间,钟听驻足原地,几乎动弹不得。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在沈珈述念出这两个字的刹那,她就像是被把住了命脉一样,魂飞魄散,在所不惜。

      之前,钟听尚不能确定,自己对沈珈述过度的在意是因为什么。
      如果说只是为了感激,她已经当面道过谢,并且对方明显表达了不在意,也不想再提及的意思。

      所以,应当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这种朦胧难辨的感觉,像是一根细线牵动着心脏,随意拨弄一下,就会扯得心跳随血液一同沉甸甸地下坠,至心潮起伏,坐立难安。

      思绪被完全带跑,落到对方身上。
      好像全宇宙唯有沈珈述值得被关注。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有些迟钝地醒悟过来。

      她的人生,从未满17岁的那个夏夜开始,有了不能告人的秘密。

      钟听向来是个很有毅力的女孩子。

      可以见得,这个秘密将持续很久很久。从此刻开始。

      -

      勉强撑过三天月考,钟听还是支撑不住倒下,发烧到38°7,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的睡下去,清醒的时候觉头疼不已。
      幸好没怎么耽误考试。

      月考之后就是七天国庆小长假,在家里养养病,三五天大概就能好起来。

      白珠秀见女儿生病,也没心思缝玩偶拖鞋,忙前忙后,给钟听熬粥擦脸,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时不时就要摸黑到钟听的房间来看看。

      见她小脸烧得通红,半张着嘴,呼吸急促,白珠秀声音哽咽:“听听?听听?起床,我们去看病吧。”

      钟听打小不喜欢去医院。

      小时候,有一阵,白珠秀不死心,带她跑了海市的各大三甲医院的耳鼻喉科,想要再努力一下。

      不能说话是打娘胎带出来的毛病。
      但听力说不定还能治。

      事实上,钟听是个小哑巴这件事,也是因一场意外。

      起因是白珠秀在怀孕的时候得了急性流感。

      她不是海城本地人,嫁到钟家,与钟浩和他父母住在一起。
      钟浩的母亲性格强势,她寄人篱下,怕这事儿声张出来之后被婆婆责怪,就自己偷偷到小诊所挂了强效药,这才影响了胎儿,导致孩子生下来就不能说话,听力也受到影响。

      为此,白珠秀和钟浩的婚姻走到尽头,她带走了不受钟家人喜欢的钟听,一个人将她带大。

      对这个女儿,白珠秀心中是有自责和亏欠的。

      医生虽然已经下了判断,说钟听声带的损伤是不可逆的,但白珠秀想着,没说耳朵的话,可能还会有希望。
      故而,等钟听年纪稍大一点、自己手头上又攒了点钱之后,就带着她到处求医。

      钟听那会儿每周都奔波在家和医院之间。
      白珠秀不舍得打车,两人要挤公交车,如果是距离远的医院,还得倒车,来回颠簸,相当折磨人。

      钟听就这样被白珠秀抱着排队、接受各种检查,再一次次失望而归,直接导致她对医院这个地方产生了心理阴影,后来再怎么都不肯去了。
      过后,就算是发烧感冒,也只自己在家买点药熬过去,绝对不愿去医院。

      这回是有点严重了,吃药短暂压下去体温,晚上又开始复烧,白珠秀才担心得想让她去医院。

      钟听迷迷糊糊听到她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笑了一下,还是摇头。

      她连在手机上打字的力气都没了。

      白珠秀:“这样下去烧成肺炎怎么办?”

      钟听拉过白珠秀按在她脸上、冰冰凉凉的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不、会、的。】

      “怎么不会呢?你又不是医生……”

      钟听继续写:【明天再不好的话,就去医院。】

      “真的?”

      钟听点头。

      白珠秀这才作罢,扶着她的脖子,喂她喝了点水,“说好了。睡吧。”

      钟听笑眯眯地打了句手语。

      [妈妈晚安。]

      白珠秀看得懂,摸了摸她的手臂:“晚安。”
      说完,站起身,带门离开。
      ……

      次日。

      钟听睁开眼,明显感觉比前几日神清气爽许多。

      白珠秀进来给她量了体温,确定她退烧之后,又给她端了碗小馄饨过来,坐在床头,一边看着她吃,一边说:“吃完继续睡觉,下午还要看看会不会再发起来。”

      钟听点头。

      白珠秀:“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吃点什么?出去玩肯定不行,别的要求妈妈可以答应你。”

      闻言,钟听动作一顿。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恍然意识到,后天就是10月6号了。

      不仅仅是小长假即将结束。
      她的17岁也就要到来。

      钟听放下碗,点开便签APP,打字:【我想吃个蛋糕,可以吗?】

      白珠秀:“当然可以。”

      钟听继续打:【明天如果没有再烧的话,妈妈带我一起去买蛋糕吧。躺了几天,想出门走走。】

      白珠秀理了理她汗湿的刘海,笑着应下:“那就看你今天能不能好了。”

      幸好,下午没有再复发。

      一场高烧结束,钟听再爬起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软。
      关节都变得软绵绵的,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她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恢复一点力气后,下楼洗漱。
      ……

      10月5号,海城是个好天气。

      云层很厚,没有太阳,秋高气爽,适合郊游。
      风中已经带上了一点点凉意。

      下午,钟听同白珠秀一起出门。

      锦西路附近没有蛋糕店,两人搭车去两站路外的商场买。

      钟听不怎么喜欢吃奶油、也不太爱吃蛋糕芯,不过,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还是应当有些仪式感,就挑了个巧克力慕思蛋糕,六寸大,够她们母女俩吃两天。

      回到红墙弄堂,已至暮色四合时分。

      下车的车站和去时不是同一个,也不在锦西路上,在红墙弄堂另一边,相对更加热闹些。

      白珠秀看到路边有个7-11便利店,停下脚步,同钟听说:“听听,我们去买点饭团什么的吧,当明天的早饭。再买点冷饮?你想不想吃?”

      钟听点了下头,拎着蛋糕,跟在白珠秀身后,走进了那家7-11。

      便利店里有供顾客吃饭休息的桌椅。
      桌子面前是一整面玻璃,正对着路边。

      白珠秀买东西一向十分仔细,价格、日期都要细细核对,钟听干脆就坐到桌边去等她。

      她摸出手机,先回了董西的消息。
      之后,又随便刷了几个APP,没什么新信息,只好无所事事地撑着脸,望向玻璃外面。

      许是因为放假,路上比往日更加热闹。

      来来往往不少学生模样的人。

      前一阵钟听才知道附近有个职高,里面一些学生隔三差五地会晃荡在四周,三五成群,不知道要去做些什么。

      好巧不巧,这会儿就有。

      一行年轻人穿过马路,朝7-11这个方向走来。
      为首的又是个黄毛。

      钟听浑身冰凉,仔细确认了好几遍,不是之前那个黄毛,这才放下心来。

      黄毛走过去之后,后面还跟了个熟悉的面孔。

      只一眼,钟听便愕然地站起身。

      那是……沈珈述!

      不仅仅是沈珈述,还有之前在A班教室见过的渠令学姐。

      渠令今天穿了一身红色波点裙,娃娃领,裙长到大腿下一个指节,中间收起细细的腰线,愈发显得她前凸后翘,身材极好。

      这会儿,沈珈述的手臂就搭在渠令的纤腰上,半揽着她往前走。

      他们都没有发现便利店里灼灼的视线。

      最后经过钟听面前时,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换了一个亲吻。
      虽只是一触即离,到底还是引起了后面几个人的起哄。

      即使隔着玻璃,钟听仿佛也能听到那些调侃笑闹的声音。

      她的听力,为什么没能在这个时候失灵呢?
      ……

      大约二十分钟后,白珠秀终于结完账,拿着袋子来找钟听。

      “听听?”
      察觉到钟听愣神,白珠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怎么在这里发呆呢?不是和你说过,在外面要小心,自己的东西都要看看好……”

      眼见着白珠秀就要开始念叨,钟听连忙抹了下脸,开始给她打手语。

      [我知道啦,刚刚在想选科的事情。]

      白珠秀看得懂一点手语,得知她在想学习的事才罢休。

      “那也不能在外面走神啊。下次注意,知道吗?”

      钟听还是点头。

      白珠秀:“回家了。”

      她率先往外走去。

      钟听站在后面,忍不住又伸手抹了一下脸。

      幸好。
      幸好白珠秀没有看穿这拙劣的演技。

      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

      钟听先是庆幸,但在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心情还是不可抑制地低落下去。

      此刻,她就像是站在一个密闭的玻璃瓶内。
      无论瓶外的蝴蝶和森林发生了什么,她都无权插手,也无法插手。

      玻璃瓶被打破,或许她就会死掉。
      只有旁观者,才是适合她的位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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