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开食肆 ...
-
秦业刚刚进屋，顾不得更衣便俯下身抱住儿子：“兼爱想爹爹了！”
蛋字发音与爹相仿，无怪秦老爹这么开心。
兼爱学说话先一开口说的是奶，而后是汤和肉，却没有喊过几次爹，让秦老爹颇为失落。但想着兼爱之前在养生堂喝米汤，肯定命苦吃不饱，现在才这么馋，他又只顾着心疼孩子……
兼爱：“蛋！”
秦业：“诶！”
可儿：“……”
秦业：“兼美也叫一声，叫了爹爹抱。”
可儿：“……爹，吃糕。”
兼爱：“吃吃吃吃吃吃！”两只短手往桌子的方向挥。打了很多蛋做出来的很香的点心喜妹却不让他吃，他很在意。
秦业这才看见桌上的“孝心”，一尝之下简直惊为天人，又把可儿抱起来夸了半天。
兼爱：“吃！”我要吃！给我吃！
秦业受到鼓舞，夹起一块白糕放进自己嘴里：“好啦，爹不能再吃了，总得留点给你娘。”
兼爱：“吃！！”是我吃！
小男孩往地上一躺，就要用泪水表达自己的愤怒。正开腔，春华进了家门，兼爱的哭嚎哽在喉咙里，转化成一声中气十足的：“娘！！”
“这是在做什么，老爷欺负兼爱了？”
秦业立刻摇头：“不是不是，叫你吃东西呢。”就给她看“孝心”。
张婆和喜妹恭敬地迎上来：“如夫人。”仔细给春华讲下午的事情。可儿在旁边听着，缩了缩脖子，打个蛋怎么也能夸成这样？
春华蹲下来与“女儿”平视，柔声问：“兼美是怎么想到要打鸡蛋清呢？”
可儿啃着自己的手指头装傻：“不知道，我就是突然想试试呀。”她的另一只手在身旁，落在随身的玉佩上。
在宫里癞头和尚送玉给六格格，还说天生不凡云云，这些春华都很清楚。她闻言点点头，还摸了一把她的脑袋：“兼美果然是娘的小福星。”
可儿抱住她狠狠亲了一口，就知道这一关过了。
但她不知道春华对福星论如此迷信。
指挥着奴仆在家中重做了几次蛋霜制品后，春华跟秦业商量：“老爷，咱们要不开家小食铺子。”
秦业吓了一跳：“啊？”
清朝没有官员不能经商的规定，秦业就有同僚家里开店。秦业之前不做，一是因为没有经营的本钱，二是因为没有经营的头脑。
春华嫁过来之后银钱上宽裕许多，这是她的嫁妆，她决定如何打理。不过夫人开铺子太突然，很可能会赔本，秦业理应劝劝，但如果夫人能经营好呢？秦业思索半天：“夫人做主吧。”
可儿看着，感慨她这便宜老爹真是，好人，好到有点优柔寡断。
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因为他这性格，春华也不会嫁他吧。
……
春华雷厉风行，很快张罗起来，恰好碰上不错的店铺低价转手，说是东家家中有事离京。春华拿出小半陪嫁盘下了铺子，把喜妹叫过去做师傅，又另雇了几人，没过两天小店就开张了。
可儿央着张婆带她去看看店，她自来到秦家就不曾出过门。张婆笑眯眯地说这得请示如夫人，可儿就不做声了。
她心里其实很没有信心，就这点小主意，在家自己吃吃就算了，拿出去开店，或许会赔光……
要是派张婆过去还好，张婆会那么多奶啊酥啊。喜妹手艺虽然也不错，但都是人们吃熟的家常菜，只能期待蛋霜的创意新意折服食客了。
谁知，这店生意不差，虽然没有立刻爆红，但也蒸蒸日上。春华拨弄着算盘，宣布回本只是时间问题。
哈？可儿简直惊呆了，难道穿越大神这么眷顾她？等春华又把她抱起来看账本，她趴在桌上，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店的流水不会有问题吧？
春华和胤礽的其他手下是在用这个来洗.钱吧？
她仔细眯着眼睛看账本，越看越像。可儿不知道康熙和胤礽又就着这铺子进行了什么博弈，又或者他们根本懒得管这点小事，只是随便点个头而已。
这对父子真是……
可儿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也暗自警醒自己：不比往日近水楼台，多少能掌握高层的动向，现在她两眼一抹黑，必须多看多想。况且就算她还在宫里，现在也会说话算知事了，大人说事情会注意避开她，她迟早要学这些，不能总靠偷听。
就算这只是一间最普通的店铺，也不能够把生意兴隆当做自己的功劳。她不过出一个想法而已，做的试的是喜妹张婆，经营的是春华。况且，这生意背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呢？因为外力而得来的红火，也会因为外力而崩塌。
路漫漫其修远兮。
可儿一边在笔记本里三省吾身，一边愈发积极地指挥着张婆继续，她能想到的什么冰淇淋，炼奶，奶油，凝胶软糖……对应那本《穿越百科全书》捣鼓一通，期间被清朝已有的小吃打击数次暂且不表，总之就是瞎折腾撞运气，万一试出来就当惊喜了。
管它是乘着谁的东风，有机会不用白不用，这么好的实践环境，不该浪费。
……
康熙看着眼前的面团：“这就是那家欢喜宝珠坊做的？”
雪白的蛋霜镶了一圈油炸的金边，看着确实很欢喜宝珠。
“是奴才们问了他们方子之后叫御厨照着做的，又加了些他们店里没有的馅。”
皇帝不知怎么突然对民间美食感兴趣了，下人自然要都备好，却不能轻易叫宫外的东西入皇帝的口，只一问，对方主动奉上了配方食谱。
康熙夹了一口豆沙馅的，倒是跟传闻说的一样酥软。他放下筷子：“欢喜宝珠太俗气了，以后叫雪绵豆沙。”
“嗻。”得皇上赐名，这欢喜宝珠坊，啊不，是雪绵豆沙坊要出风头了。
“朕听说店里还有其他新奇东西。”
“回皇上的话，旁边这盘就是，叫泡芙宝珠，跟雪绵豆沙不同，是流心馅。到了夏日，还有冰奶糕。”
“报福宝珠？还是俗，金衣溏心好听些。”康熙也只尝了一口，就挥手叫人把两盘撤掉，“送去毓庆宫，让皇太子也尝尝。”
“儿臣叩谢皇父厚爱。”皇太子遥遥对着乾清宫的位置下拜，又免了来送东西的太监的礼，拉着问了几句皇帝的情况。他眉目舒展，一言一行全是孺慕之情，言语随和，叫第一次见太子的小太监受宠若惊。
小太监出了毓庆宫的门，还在想：这就是太子殿下，看起来可一点没有之前传闻的暴戾的样子，明明十分体贴下人。同行的老太监看他这样，暗自在心中摇头：还是不懂事，这位爷能废了再立，把一干兄弟压得死死的，岂是表现出来那么好相与的？
却也不开口说破。
等没了外人，皇太子依旧笑着，皇帝赐的宝珠一筷没动，只回头说：“让她把账做干净些。老爷子这一弄，我的好兄弟们都会去打探一番，别被抓出尾巴来。”
……
快要两岁的可儿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看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方式”殿里一页页试验记录，虽然失败比成功多得多，心里还是很高兴。
醒来时，喜妹正咋咋呼呼地说着欢喜宝珠坊里的情况。自从去店里走了一趟，她就自诩为开店元老，对于后来的生意红火格外与有荣焉，听着宝珠坊挣了钱，简直比自己挣钱还高兴。喜妹伺候可儿也越来越尽心了，一口一个姑娘，嘴甜的不得了。
“那可是皇上金口玉言赐下的名字，如夫人说改天就请大师重新题字。”喜妹比划着，“现在全京城的人都跑来我们门，想看皇上都夸口的宝珠是什么样子……”
“嗯。”张婆正在为可儿演示酸奶——在清朝叫乳酪的做法，可儿的注意力全在张婆捞奶皮上，对着喜妹的解说只是敷衍几声，“挺好。”
喜妹也不是不会察言观色：“姑娘不开心吗？”
“你在店里，没有说我吧？”
“姑娘既然吩咐过了，婢子自然不会出去乱说。”喜妹有点心虚，虽然确实是可儿自己不想扬名，但她在店里不提，却是因为得意忘形，只一个劲儿跟小丫环吹嘘她自己是怎么搅拌，又是怎么想出来做蒸糕，哪里还记得小主人。
“那就好。“可儿坐在桌上，双脚在桌边晃悠，她身份敏感，不想出头。
喜妹看可儿没生气，心里一松，又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姑娘真好，我嫂嫂正怀着胎，要是生了丫头，就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可儿哭笑不得，她不想雇佣童工，何况还是没出生就被长辈安排好的童工。但她正是练习说话的时候，干脆就趁着张婆煮奶还没煮开的空闲，跟喜妹唠起了家常。
“叫什么名字定了吗？”
“还没定呢，如果姑娘答应的话，婢子想就叫宝珠，以后就到咱们宝珠坊来做活，也很应当。”喜妹说着又轻轻打了自己一下，“哎哟，瞧我这嘴，应该叫咱们雪棉豆沙坊了！”
“宝珠好听，想叫就叫吧。”可儿对此没什么意见，转过话头问了一番喜妹家里的情况。康熙年间被后世称为盛世，但封建社会的盛世并不全然意味着百姓的富足。烽火平息不过十年，土地兼并却从未停止，加上自然.灾害频发，即使近年来稍好些，京畿附近的流民也不曾断绝。像喜妹这样的富家丫头，已经过得十分好了。可儿本以为喜妹是本家过不下去才被卖为奴的，听着她居然跟家里还有联系，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讶。
“我哥嫂家里田不多，勉强糊口而已，不过在家里养了鸡，所以如夫人从我们家里挑鸡蛋，今年过得比往年好多了，我嫂嫂也能吃上蛋咧。”喜妹说。姑娘是她家的财神爷。
可儿点点头，怪不得喜妹能被春华选中，原来是她是那陪嫁庄子里的。不过看来，这庄里人也不知道如夫人是什么身份。
“你家一直都在养鸡，有没有试着学过育种呢？”
喜妹傻了，连怀里的兼爱都顾不上，一脸茫然：“养鸡还用学？我们庄稼人天生就会啊。”
可儿也一脸茫然：“什么东西不用学？我听见娘跟爹说，叫我跟弟弟读书。娘说书里什么都有，怎么养鸡肯定也是有的。”
喜妹更傻了：“婢子是泥里的人，婢子家里也是，那书里的大学问是读书人才学的……”
可儿跳过她，问：“张妈妈，你会不会读书？”
“婢子略懂一些。”
“张妈妈，你去找书里有没有教喜姐姐养鸡的，好不好？”可儿眨眼睛，“要是你也找不到，我就去找娘，或者找爹。”
她算是看出来，张婆总是有意无意在秦业面前掩饰着可儿比其他孩子更聪慧的一面。
即使秦业这傻爸爸看出来也真的不会想太多。
果然，张婆一躬身应了下来：“婢子尽心去做。”
可儿不在意张婆是谁的人，对她没有恶意的，她就敢用。反正她展示出来的也只是些小朋友的巧思，最多叫别人觉得她古灵精怪。
不过可儿也确实需要听话的人手，毕竟自己年纪小，万一哪天她的想法跟春华或其他大人相悖，那就完全施展不开了。例如她想过用鱼胶来代替琼脂，又或者用海肠来代替味精，但这些都不是幼儿能接触到的东西，即使能做出来进口原料的线路也会拖得很长，又显眼，恐怕跟春华经营铺子的目的背道而驰。而那些与精致美食完全无关，却可能更迫切的东西更是无从谈起……
可儿想到这里，不禁失笑，她才刚摆脱尿布，也想太远了，就算真的有条件，就一定能做出来？那时宫中是何情况也是未知。
《穿越百科全书》里绝大部分东西都难以复现，一是她自己不清楚原理，二是各种工具和原料不足。这其中，有些是随着她的成长和不断的试错，有希望在这个时代完成的，更多则囿于时代……再心急也无法。
但是农业时代的工技总该用好，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可儿这样想着，对喜妹说：“等到爹爹教我读书，你也要一起学！”
这时已至己丑年的腊月，想要养鸡得等到明年开春了。
可儿在宫外过了第一个年。春雪融化的时候，她已经能裹着厚厚的棉袄跑跳了，兼爱叫着“香香等我”在后面走。香香是他给姐姐起的外号，因为有她在的地方总是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夏天，喜妹嫂子产下一男婴，她把下一个女孩许给了可儿。可儿听着张婆念《齐民要术》，开始试着不科学地科学养鸡。
这年，被称为“历算第一名家”的梅文鼎从江南赴京拜访好友李光地，弟尔素、儿子以燕、孙子瑴成、玕成等人随行。刚及弱冠的梅玕成从家中出走，溜进了京城大名鼎鼎的雪棉豆沙坊。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开食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