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添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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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文韶中规中矩地行完礼，寻了一处坐下。刚抬起头，他便看到一张笑容可掬的脸。
“袁卿明日要去北境，行装理好了？”
“皆已就绪。”袁文韶老实地回答，“艮山军上下也都整装好了。”
“这天儿冷，你坐过来，离炉子近些暖和。”对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双白白胖胖的手，在暖炉上烘烤。“也暖暖手吧。”
袁文韶挪了挪屁股，学着对方将手放在暖炉上轻轻摆动。
亭外飘着大雪，两人烘烤着手，半歪在铺了虎皮的榻上，说起了话。
……
“……听昭阳抱怨了半天驸马的不是，朕是亲兄长也难断家务事。”对方打了个哈欠，叹了口气。“这男女婚事，从前瞧着好的，倘若成婚，倒也未必，变数多着呢。”
“是，是。”袁文韶连连点头。
这随随便便歪着，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便是大齐眼下至高无上的掌权人——元平帝郑同光。
他生得一张圆脸，细眉细眼，看着便是个慈和人，又只做寻常富户打扮，戴着茸呼呼的貂绒帽，看着更如隔壁姓王的街坊一般可亲。
朝野中夸他思虑周全，仁心仁德，心怀万民，总为臣民着想，只是有时候心肠太软些，又总是偏心刘柱罢了。
众口一词之下，即便幕僚吕良提到过这位圣人也许表里不一，袁文韶心中却不敢真就着吕良的想法妄自揣测。
如今元平帝问完了明日大军开拔的事，又跟袁文韶话起了家常。
原来前几日，昭阳长公主曾入宫告了驸马一状，闹得元平帝很是头疼。
元平帝抱怨了一会昭阳长公主与驸马的不合，又让袁文韶帮着想想主意，俩人的话题自然而然便过渡到了男女婚事上。
外头的北风割人，但赵女亭中放了足量的炭盆，温暖如春。
暖风熏得人睡昏昏，袁文韶却不敢沉浸在冬日难能可贵的温暖中。
元平帝惯有亲近臣下、平易近人之名，召亲近的臣子闲聊是常有的事。又值大军开拔之际，元平帝会见袁文韶也很寻常。
可袁文韶今日才与周氏二娘就这婚事说了半天独木成林、独木难支云云，就被带进了皇城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珈琬如今十五了，也到了择婿的年纪，朕只盼她日后不要像她姑姑一样。”元平帝随口提了一句自己的小女儿珈琬公主，换了个姿势，伸手在身下上的虎皮褥子上拍了拍，“瞧瞧这是春猎的时候二郎和四郎一起猎的，你瞧着如何？”
他口中的“二郎”与“四郎”，是大齐如今仅有的两位皇子——二皇子与四皇子。
袁文韶年轻的时候也是打猎的好手，说起来打虎的事，心中虽有不安，眼神还是陡然一亮。他查看了一番，面露赞许之色，“这虎皮完整光滑，并无半点血污，可见两位皇子技艺精纯，下手利落，很快便结果了那畜生的性命。”
元平帝哈哈哈大笑，伸手捋了捋胡须，“我倒听说，春猎时，若不是你家大郎被一只棕熊困住了，这虎皮还未必轮得到那俩小子。你家大郎如今多大了，约摸与珈琬是一个年纪吧？”
珈琬公主是娄贵人所出，历来很得元平帝疼爱。
这是今日元圣人第二次提到珈琬公主，袁僳一愣，心怦怦直跳，“犬子今年十六。”
“哦，那也大了。”元平帝笑道，“听说习得一手好武艺，改日朕召他来瞧瞧，若是好，便给你做个帮手。”
袁文韶谦虚着一阵推辞，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在大齐，驸马不能为职官，元平帝话里似有提拔袁僳之意，看来并不是要袁僳尚主。
“我记得你家大郎定亲了吧？留侯府最近如何了？”元平帝仍是先前不紧不慢的口气，好像真的只是在与袁文韶闲聊。
袁文韶谨慎地说，“臣忙于军务，只听说留侯如今不在京中，留侯夫人为萱堂先生祈福，已很久不曾露面了。”
元平帝眯了眯眼，半晌才说道，“我倒听说留侯府那林氏不是为祈福才闭门不出，是病了。”
袁文韶怀疑圣人的话中有些试探的意思，一时不知是否该承认自己已知道林佑的病情。
若是承认，圣人自然就会觉得两府的关系依然密切，若是否认，那就要装出惊讶的样子才行。
谁知元平帝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感慨萱堂先生才走，林佑又病了大半年，溪山林氏今年很是有些不顺利。
这时，有几名内侍端着冰果走了进来。
元平帝体丰怯热，冬日里点着碳盆，嘴里还是贪凉，他自己吃着，还不忘了让内侍给袁文韶也分了一份。
便在袁文韶以为圣人方才只是随口一提时，元平帝又说道，“说起来，皇后前些日子也病着，司天台遣人来看，却说是被一个小宫女的命星冲了。溪山林氏和留侯府接二连三地出事，不知是不是也遇着了什么。”
皇后有恙的事袁文韶是头一回听说，他不太理解圣人的用意，只好说道，“观星与命理臣却是一窍不通，万望皇后与留侯夫人能早日康复。”
“说起来，阳侯府这些年也难得很，阳侯夫人去了，阳侯病在床上不能说话，你兄长又……”元平帝感慨了一番阳侯府这些年有些多灾多难，对袁文韶情真意切道，“雎朔人虽被打退了，仍是野性难驯。明日你去往边疆，莫放松了警惕，万望珍重自身。”
袁文韶便起身，行礼谢过元平帝的厚爱。
这时，守在亭子外的内侍王守义入亭道，“陛下，坤凤宫人来报，司天台合过六宫嫔妃的星盘，已到坤凤宫复过命了。与嫔妃命星相冲之处，皇后已命人整改。如今司天台的李少监在上林苑外候着，皇后问陛下可要再听一听李少监的回话，以免坤凤宫有思虑不周之处。”
坤凤宫是皇后所居的宫殿，有时候便以“坤凤宫”指代这位大齐后宫的女主人。
“皇后总是太谨慎。不必了，后宫向来是她管着，她下令整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元平帝听完笑了，摇头摆手要王守义出去。
如今的皇后姓李，是元平帝潜邸时的旧人。先前两位皇后一死一废，才改立了这位李皇后。李皇后出身不显，为人十分周全，却是不肯叫人抓住错处的，凡事都要仔细地报给元平帝。
王守义心想皇后今日颇有些料事如神，竟知圣人不会见那李少监，又接着说道，“皇后还说，若是陛下不见司天少监，便说大军出发在即，事关国运，请陛下慎重。”
“罢了。”元平帝转头对袁文韶说，“因皇后宫里的事，朕让司天台为后宫嫔妃都合了一合星盘，以保合宫无碍。今日司天台去皇后宫里回话，朕想着他该说的都对皇后说过了，倒没必要再对朕说一遍，可皇后非放心不下。一会李少监来，你不必回避，朕走个场面，给皇后一个交代便是。”说着元平帝冲袁文韶眨了一下眼睛，一副“天下男子均有此烦扰”的表情。
元平帝生得十分福相，做这种表情没有机灵劲，看着倒有些滑稽。
这没来由让袁文韶想起今日说哭就哭的周会宁来。
人十几岁的小娘子说变脸就变脸，那是可怜，而圣人忽然作怪相，看着倒叫人没来由一颤。
想是这样想，袁文韶心知圣人这是向自己表示亲近，也配合地点头微笑。
王守义便吩咐内侍们去叫人，而元平帝一手伸到炉子上烘烤，一手挠了挠脖子，漫不经心道，“话说回来，你家大郎这门婚事，当年京里都说是天作之合，能够庇佑两府子孙。有这门婚事压着，想必你们两府便是遇着了什么，都能够逢凶化吉。司天台一会既然来，不如干脆叫他将这门婚事再合一合，若果真应了当年添福的箴言，年后朕便下一道赐婚旨，替你们再添些福气。”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添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