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来客 ...
-
此时，距离周会宁入将军府，已过去了半个时辰有余。
袁文韶如今炙手可热，在这半个时辰里，宣威大将军府也来了几户想要拜访的人家。
这是些没打听清楚的人。
好歹将军府是处理公务的地方，阳侯府才是袁文韶的本家，想要结交攀交情，自然是去阳侯府更妥当一些。
门童几句话，他们便往阳侯府去了。
打发走了好几批来客，长宁街安静了下来。
小乞儿坐在角门边，有些百无聊赖。
那门童劝了小乞儿几回，他还是没有走。
他走了很多路才来到这里，才不会在快到达的时候停下。
就在这时，小乞儿听到了马蹄声——“笃笃，笃笃”。
马蹄声很醇厚，听起来像是不止一匹马的样子。
“这是北地才有的好马。”
小乞儿一低头，先前跟他说过话的老仆，此刻正趴在地上，一只耳朵听着点什么，姿势有些奇怪，但又透着一股轻车熟路。
不一会儿，马蹄声便近了。
小乞儿遥遥看到四匹高头大马，马上的白面无须男子，身着银灯赭底圆领袍，腰佩圆月弯刀。他们的面容看似文弱，身子却膀大腰圆，双腿夹着马肚子，也不作声，眯着眼往四下乱瞟。
先头长宁街上还零星有些采买的仆役，他们一见到这四骑四人，还不待这四人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便低下头退到了路旁。
“小子，跟上。”
小乞儿回过头，见老仆三下五除二将周小娘子借来的桌椅堆到了一起，两手一张抱了起来，拖着一条瘸腿往角门里扛。
周小娘子带来的车夫搓着手上来帮忙。
小乞儿跟在老仆和车夫身后走进了角门，门便啪地关上了。先头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将军府，居然忽然轻轻巧巧地让小乞儿走了进来。
“进来了就在边上窝着，别乱走。”那老仆领他们走到一旁的柴房里，砰地将桌椅丢在地上，冷冷地说。
见小乞儿认真地看着门外，那车夫笑着说，“老丈这是救你呢，要不小心惹着外头那几个，就不好了。”说着车夫冲老仆叉手行礼，道，“有劳了。”
他们都是勋贵的仆役，倒没有太怕这些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进将军府里，省得一会被人看不顺眼了横生枝节，还是轻省不少。
“外头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小乞儿一个寒门子弟，倒也没什么好跟这些大家仆役讲究的，跟着车夫向那老仆道了谢。
“阉人的狗腿子罢了。”老仆冷笑，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调，“这不是有‘大人物’要来，忙着给‘大人物’清道吗！”
“日后若是在京里常驻，”车夫提点起了小乞儿，“见到方才那些人，绕道便是。”
他又朝外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道，“他们如今在京中横得很，若挡了他们的道，一鞭子抽来，你无依无靠，没有人替你出头。”
寻常人听了这些话，往往都会露出几分惧怕。
小乞儿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天然有几分胆色，仍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是哪一家？”
“哪一家？”听到小乞儿发问，方才的老仆冷笑了一声。
“说起来，”车夫也笑了，“倒不能说是哪家哪户，但如今比京里的名门贵姓也不差什么。”
小乞儿正要听车夫说下去，忽然看那趴在地上的老仆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车夫见那老仆始终将耳朵贴在地上，忍不住问，“老丈从前随将军上过战场吗？”
小乞儿听了这话，目光炯炯地看向那老仆。
老仆没有回答，继续在地上听了一会，嗤笑道，“这‘大人物’，竟是冲我们将军府来的。”
在那四马四人将将走过宣威大将军府门口时，袁文韶重新站直了身子，拂去了额角的冷汗。
他已下定了决心。
几年前萱堂先生谈起这桩婚事，说的许是玩笑话，但不幸的是，这玩笑话一语成谶。
周家说要退婚，着实不是因为区区吕氏才生出的气话，而是在眼前局势下的无奈之举。
眼前的局面，合则各有所害，分则各有生机。
袁文韶在军事上颇有建树，于在朝局上却不算敏锐，自小便被父亲阳侯斥责为庸碌之才。
但庸碌如袁文韶，在战场上却是一个绝不犹豫、当机立断的战将。
只是他难免有些遗憾——这曾经寄托了林佑与徐氏两位手帕交美好愿望的婚事，恐怕是难以如愿了。
正厅里，周会宁依然亭亭地立着，帷帽上的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隐约能见到一双寒星般的眼眸，只有青色的裙角随着拂面而来的微风摆动。
说了这样多寻常人难以说出的话，眼前的人不过是一位小娘子罢了。
袁文韶有些唏嘘。
这样稳得住……不愧是萱堂先生的曾外孙女。
只可惜与袁氏有缘无分。
袁文韶理了理衣襟，肃然道，“二娘，你同我说实话，派你前来，是你爹的意思，还是你阿娘的意思？”
这样的事，他自然不能跟一位小娘子商量决定。
听到袁文韶的问话，饮风看向了周会宁。
她也不知道周会宁要怎么答。
毕竟周会宁怎么答，好像都很难会有人帮着圆这个谎。
周会宁抬头看了看外头的日光。
这便是这件事最难的一步了。
成败在此一举。
还没来吗？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再不来，她也撑不下去了。
庭外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将军，”来者喘着粗气，“枢密院的刘院史……要来了！”
刘柱？
袁文韶一愣。
枢密史刘柱——圣人射死戚太后的弓，便是他递的。他是平定戚氏的功臣，是朝中臣子痛骂的奸人，是蒙蔽圣人的小人，也是掌管如今枢密院的宦官。
但再厌恶他的人也必须承认，刘柱跺一脚，大齐的朝堂便要抖三抖。
因此，刘柱，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就是在袁文韶宣布闭门见客时，也必须见的人。
自然，不可以为了和留侯家的小娘子聊天，就让这位重要的人稍等。
“人到哪了？”
“来的是先锋侍卫，刘院史未上长宁街，在两个街口外。”
那便是还不到一刻钟，便要到了。
袁文韶可不觉得以刘柱的权势，如今需要来跟自己套近乎。
这人不知道为什么来，但既然来了，必不能不见。
“将军……”
袁文韶揉了揉眉心，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好一会儿，袁文韶才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准备，给他开正门。”
“是。”
回过头来，袁文韶脸上露出了歉疚的表情。
然而周会宁有些高兴。
两人的对话再以先前的节奏进行下去，袁文韶势必要将她此行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她如今才十二岁，有些话说得太多难免有多智近妖之嫌。
所以她才特地带上了“独钓寒山雪”，将大部分内容都借了外曾祖父的名义说出来，又将拜访将军府的时机选在今日，为的是有人能及时打断这场谈话。
不过，她只知道刘柱今日要来，却不知他何时会到。
她必须在刘柱到来之前把今日的来意与朝局之势都说清楚，并借着刘柱的到来及时脱身，规避掉一些可能会被追问的细节。
在这种情况下，控制谈话的节奏是很难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