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盲妹》挖坑兽qaz

2、机场婚礼·一

　　在西餐厅聚会以后第二天，妈妈就带着妹妹住进了我家。我们享受着短暂的一家四口甜蜜时光，母亲做得一手好饭菜，并且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教我一些照顾玲心的细节。
　　玲心是先天性视网膜病变，从出生起就只有光感，玲心的生父也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在她一岁时选择了逃离家庭。十几年过去，她的眼球很幸运，没有一点浑浊和萎缩，浅褐色的虹膜清澈见底，中间是大大的黑色瞳孔——因为只有残留光感，她的瞳孔并不敏感，随时都会比常人偏大，看上去十分漂亮。在废用性斜视、盲性震颤的共同作用下，整个眼睛在完全放松时是半瞑着的，黑眼珠在内眼角“斗鸡”，显得呆呆的，但一旦开始用力思考问题或者说话，眼球就跟着思维跳动起来，时而向上翻翻，时而左右滚动，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她天生没有视力，虽经过盲校努力训练纠正，仍有不少盲态——她习惯于低着头走路，歪着头听人说话，再仰着头答话，脸总是朝不准人，眼睛也四处乱瞟，看起来像和空气对话，肢体多少也有一些不协调、不灵活，比如手臂伸不直，太复杂的手势做不了，也不会用点头摇头来表达意思。
　　玲心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从小喜欢读书。盲文书少，知识面窄，妈妈就当她的阅读机，把家里的大小部头字书都嚼碎了喂给她，端的是花了不少精力。在妈妈的努力调教之下，如今十六岁的她伶牙俐齿，冰雪聪明，知识面比很多同龄普通人都更广，而且基本生活都能自理，诸如穿衣、洗澡、吃饭等等，除了慢一点，都没有太大问题。妈妈告诉我，在家里放东西要特别注意，哪里拿的就要放回哪里去，小到胶圈发夹，大到洗发水遥控器和衣服，家里的一切只要挪动了一点位置，她可能就要找上一大圈。但这其实不是问题——自从搬进家来，她要找任何东西，都只要找我就对了，从早到晚，“哥”“哥”地叫个不停，哼，典型的伸手党。
　　带她出门则是另一种体验。盲杖只是她在熟悉环境中出行的辅助，而在广阔的城市里，她的出行主要还是依靠健全人的带领。因为眼睛看不见，她随时可能在再平常不过的地方迷路，听妈妈说，小时候为了锻炼她定位，甚至狠心地悄悄跟着她，看着她绕着一个井盖边哭边兜了半个小时圈子。现在总算好了一点，但也不能完全离开人。引导她时不能手拉手，而应该让她挽着自己的臂弯。每当这时，她的身体都会略略靠在引导者的身上，这种稳定感令她感到安心，也令我感到一阵心神荡漾。
　　我尽心尽力地学，尽可能表现得稳重，在父母眼中我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会玩游戏的肥宅，现在居然能吃完饭带妹妹下楼遛弯，帮妹妹找东西，帮妹妹洗衣服，喂妹妹吃饭，给她读小说书、讲绘本。他们看得出我很喜欢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但他们不知道我还喜欢偷看她半闭、翻白、震颤的眼睛，还有手在梳妆台上一圈一圈摸着找护肤霜的样子。
　　爸爸通过家政请的艾阿姨也提前到家里来预习，妈妈和她交流了我俩喜欢吃的菜式和照顾妹妹的注意事项。这个阿姨不过三十来岁，身材高挑，手脚麻利，观念也很新，毫不歧视妹妹的缺陷，最重要的是做饭也很好吃，不亚于妈妈，不愧是金牌保姆。
　　在安排好一切之后，爸妈启程的时间也临近了。
　　这天吃过饭，趁妈妈收拾碗筷进厨房的功夫，爸爸突然低声对我俩说：“一会楼上书房见，有个事情跟你俩说，别告诉妈妈。”
　　我看了一眼妹妹，她眼珠一转，马上对着天喊道：“哥，上次那个小说，你给我读的，到哪里了来着？”
　　“上回书说到，苏玛终于解开了封印，骑着火焰马进了洛尔城，却看到了令她惊呆的一幕。”我扯长嗓子绘声绘色地编着剧情。
　　“讨厌，就知道卖关子，快把后面的情节告诉我啦。”妹妹一边站起身一边说。
　　“好好好。”我也赶紧站起身，三步变两步，我俩咚咚咚冲进了书房，砰地关上了门。
　　身后一重，妹妹啪地扑在了我背上，虽然她很矮小，但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还是差点把我拍在门上。
　　“哎哟……”我站起身揉着老腰，看见妹妹已经笑得在松软的榻榻米上打起了滚。
　　“解开封印……骑着火焰马……哈哈哈哈哈哈……什么破玛丽苏剧情，你可真能编，哈哈哈哈哈哈……”妹妹揉着肚子，眼睛笑得都不见了。
　　“噗。”我也忍俊不禁，“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天赋，居然能接住你随口的xi……胡话。”我把到嘴边的“瞎”字吞回去了，心想，妹妹肯定不喜欢。
　　“你倒是说出来呀，我不在乎。”妹妹得意地仰着头盯着屋檐角，“瞎子可不就擅长说瞎话嘛。”
　　门开了，爸爸推门而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俩小点声！一会妈妈听见了。”
　　“爸爸，什么事啊？”我凑到爸爸身边去，妹妹也把耳朵凑了过来。
　　爸爸锁上门，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确定妈妈还待在厨房，这才转过头，脸上写满了幸福喜悦：“公司领导同意了，后天在机场为我俩送行时，办一场机场婚礼。”
　　“那你们可就是飞机上度蜜月了。”
　　“好浪漫啊。”妹妹眯起眼睛，露出羡慕的神色。
　　“我所有东西都安排好了，但你们要帮我瞒着妈妈。”爸爸说道，“计划是这样的……”他附在我俩耳边一阵嘀咕。
　　我的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说：“想不到老爸你这样浪漫。”
　　“伴娘？”妹妹半眯着眼睛认真思考着，俩眼珠子一同凑在内眼角，“我没当过耶，我这样没问题的吗？”
　　“没问题的，到时候哥哥会帮你的。”爸爸说。
　　“嗯。”我拍着胸脯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