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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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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雨声淅淅沥沥响起,继国严胜正襟危坐,以一种无可挑剔的姿态进食着。
但他的思绪,已经不在这平时惯于食用的食物之上。
清晨之事,父亲对此忌讳至极,他从未在那张习惯保持威严的面容上看到那般形似恶鬼狰狞的表情。
他眼睛偷偷瞟了一眼端坐于一旁的父亲。
甲胄安放在一旁,平时携带的刀则被横放在身前,父亲紧盯着刀鞘上系带的下绪,面无表情,似是在思考,又是在发呆。
“好好学,务必恭敬地对待你的咒术老师。”
“是。”继国严胜恭敬地低下自己的头,他知道自己父亲需要的是什么,顺从他的一切想法,符合他期盼的,带领继国家族走新一轮辉煌的继承人。
生存于乱世之中,绝对的力量,意味着地位、权势与财富唾手可得,在这个以冷兵器为主,火绳枪还是西洋传来稀奇玩意的时代,一个家族能够稳定维持自己地位,让他们始终高高在上俯视他人的依仗之处,就是刻在他们大脑中术式。
平民罕有获取术式的可能,也不存在能够了解修习咒术的途径。
在那两所咒术学校建立之前。
咒术师始终是刻于血脉中的传承,至今尚未有人知晓,第一名术士是如何出现于世,它又是如何因为时代的变化而进化。
也许那位在这块土地上设下结界的女术士天元或依靠大脑行走于世上的羂索有所了解。
至少现在,区区冷兵器,又怎能比得上那些家族久经筛选,传承下来的优良术式。
继国家,作为御三家禅院家族的血脉分支,自是如此。
“庸者………何必自扰。”
蛇的嘶声加之以木质地板刮擦的声响,紫黑色斑斓的影像一闪而过。
继国家主察觉到了什么,略微皱起了眉。
当事之人什么却毫无感觉,前往送别父亲又再一次地出征。
…………
蛇金红色的巩膜,在它那张狭长而优雅的脸上颇为明显,以至于金色的瞳孔如此地合适、合适嵌入其中。
即使是在它看着你的时候。
继国严胜,或称它为黑死牟。冷眼看着从前的自己满心欢喜地对那个男人发誓,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看着父亲着甲出征。
然后那个男人叫来下属,吩咐下属递上请帖,请主家来人祓除咒灵。
咒灵……为何物?
他没有思考关于这些新奇的词汇,满心满眼都只有另一个身影。
他注视着他尚未成长起来的幼弟,抱着散发不祥之气的盒子,如幽灵般在这个他早已忘却的家族中行走。
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紧随其后,跟随缘一来到过去缘一同母亲一起居住的院子中。
他为自己下意识跟上的行为感到恶心。
几百年的岁月,作为人类的记忆早已模糊,父母,妻子,后代的脸化作虚无,唯有一人的音容笑貌令他刻骨铭心。
“多么可悲啊,兄长。”
似神佛般慈悲的神情,眼中倒映出的是他六只眼睛的畸形相貌,如此丑恶,如此微不足道。
自己所追求之物被他弃之如敝履,即使化作恶鬼也无法企及他一丝一毫,那么自己一直以来做出的一切,又算得上是什么?
不过庸者自扰罢了,来自心底的声音如此嘲笑他。
你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
嫉妒的毒焰炙烤着他,让他头疼欲裂,让他血肉沸腾。
缘一苍老的面容和此时的年幼交相辉映,他的胃中,还残留着吞下他余下的血肉后,太阳灼烧之感。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站立于他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他几乎想要逃离,但他做不到。
一种更为陌生的感情遏制了他逃离的举动,被钉住三寸的蛇也不会比他更无力。
————缘一。
这一声呼唤没有出来,痉挛的喉部肌肉绞紧,明明早就不需要呼吸,却有窒息感传来。
好似多年前他发现缘一时那样,现在,对他伸出手的是他的弟弟。
蛇没有眼皮,他只能转过头去,不去看他。
“咒灵,人类负面能量所形成的咒力,因为无法控制所以导致溢出,最终累积沉淀形成了它们。”
母亲这般告诉他。
院子中那些介于虚实之间的怪物,它们还未诞生,因为尚未获取足够的资源。
他能看得见,碰得到这些未生诞过的它们,这就是他与它们之间的联系。
已经足够紧密了,一旦他对它们有了正式的称呼和命名,承认了它们的存在,这便结成了“束缚”。
和彼世之物联系过于紧密,怎么想也不会是好事。
母亲看不见,但她确确实实地在豢养着它们,期待着它们的出生。
它们需要汲取足够的咒力,借由相似的情感或者诅咒凝成一个核心,借由它构建躯壳,才算得上正式现身于此世。
唯有新来的它拥有在现实中活动的实体,甚至在他眼中也不是骨头或者剥了皮的肌肉。
这就是正式诞生的咒灵。
蛇光明正大地观察了他好久,它明显地有着思维,他认为这是一个友好信息的释放,于是他凑过去,像过去对待那些聚过来的小动物一样,对它伸出了手。
它转开了自己的头颅,紫黑色身躯闪烁着玉石般温润的色彩,斑斓鳞片层层叠叠地炸起,每一片下面都是一只猩红奇异的眼眸,不安而焦躁地盯着他。
巨大而美丽的蛇形咒灵,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它之时,他就对它抱有一种奇怪的喜爱。
“黑死牟。”
继国严胜妥协了,如此之快,如同他得到这个名字后就在等着这一天,望着缘一始终柔软清澈的目光,好似认命般地吐露了这个名字。
鲜血汇聚而成的绳索突然出现,捆住蛇类庞大的身躯。
另一部分则汇聚成网,将孩童提溜到远离咒灵的方向。
木屐敲击石板的咔嚓声,这才响起。
女子一手撑伞,怀中抱着他的弟弟,表情奇异地观察着他。
在记忆中,笼罩在母亲脸上的迷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便是目前的女子。
只是……为何母亲的额头上存在着一圈缝合线?